王守用扇子朝廉忻一指,说道:“我找他。”
廉忻抬眸,神色淡漠道:“我实在是想不出,王公子找我这个下人所为何事?”
王守田上下仔细打量起廉忻来,又用手摸了摸下巴,眯着眼赞道:“你今日这身……实在是,别有风味。”
廉忻沉下脸来,并不应他。
王守田仍是寻常那般自说自话道:“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后,他又闭上眼睛,做出一个陶醉的模样,细嗅着空气中的异香,两三步上前靠近廉忻,说道:“廉忻,你好香。”
廉忻顿时被他一番操作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
他想,他从未如此后悔过将这身衣服同香囊放在一处。
“说完了吗?”廉忻顾不上礼节,当即想对他下逐客令。“说完了便请回吧,这是副厅,可不是王少爷这般尊贵之人该呆的地方。”
王守田见他有意驱赶自己,也并不恼怒,他从容地自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剥开了扔进嘴里。
瑞香和梦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王守田,想看看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廉忻知道他在故意激怒自己,想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他起争执,于是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不作任何反应。
王守田道:“我知道,你特地找了城东那家绣坊的绣娘给你做了这身白衣,你特地选这样的款式。不就是为了跟杜仲穿个同款的衣服吗?”
廉忻问道:“怎么?不行吗?”
王守田道:“行,怎么不行?我都说了,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你生得如此美貌,就算是一块破布披在你的身上,在我看来,那都是瑕不掩瑜。”
廉忻听他一说破布,心中觉得对方又在嘲讽自己曾是乞丐一事,可众多宾客在场,他亦不好发作。
只得说道:“想不到王公子竟有如此雅兴,特地跑来,便是为了同我说这些?主厅是多么无聊,让你找不到乐子,非要特地跑来这边跟一个杜家的下人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王守田道:“你特地唤了这身衣服,可却不能同你的好师兄呆在一个大厅里用膳,主厅那边人来人往,大家都为了讨好杜宗主去同他套近乎,他怕是连往这边看一眼的闲功夫都没有。你这身,真是白穿了。”
廉忻闻言,眼神不由自主朝主厅瞥去,只见杜仲站离副厅仅有几步之遥。
感受到他的视线,杜仲也侧身朝他看来。
见到廉忻一袭白衣,杜仲瞳孔微缩,面上露出一丝惊喜。
廉忻与他目光相接,之前被王守田激出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他眼里微微泛着泪光,朝杜仲那边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谁说他看不到我。”廉忻喃喃说道。
“就是!你管廉忻穿什么颜色?他喜欢穿白的便穿,又不是给你看的!”梦花实在难忍自己的徒弟被人这样当面欺辱,忍不住帮腔道。
王守田笑道:“先生莫急,我自然是知道廉忻这番精心打扮,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看上去跟杜仲比肩而立!”
他扇子一收,敛了笑容,沉声道:“不过,我却不这样认为。一件衣服,能改变什么?”
廉忻闻言,并未转过头来看他,仍是隔着连通主厅和副厅的大门望着主厅那头的杜仲。
杜仲本有意离开,想走过来找廉忻说说话,可面前不停有客人过来同他和杜家的两兄弟说话,打招呼,送礼,他便是一步也挪不开来。
直到一个长辈带着自家的儿子过来送礼,杜珩笑嘻嘻揽着杜仲走开,三两步消失在廉忻的视线中。
杜仲走后,廉忻才转过身来,面对在他面前出言不逊的王守田。
见他看自己,王守田又继续说道:“廉忻,若是我,绝对不会要求你跟我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就因为你和杜仲之间,啥也没有,所以才会这般注重那些无聊的形式。”
梦花抢着呛声道:“这叫什么形式,人家小年轻之间的情趣,情侣装,不懂就别乱说。”
王守田又笑了,说道:“按先生的意思,那平日里,我们都穿一样的修士服,那岂不是我日日都同廉忻穿情侣装了?”
廉忻道:“王少爷多虑了,我的修士服是用普通的黑布做的,可比不得你们。”
王守田道:“廉忻,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平等,公平,杜仲待你亲如兄弟。你睁开眼睛瞧瞧,不管过了多少年,你何尝有过一次进主厅用餐的机会?他杜家将你收养,不过是免费得了个家仆,作为杜仲的玩伴而已。你不是真的以为你真的能同杜仲成为一对比肩而立的兄弟吧?你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谈那些虚的了。”
廉忻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你看看,这主厅的人,如同我这般,想要去哪里,都是随意。这副厅,我要来便来,而你看,不过是一门之隔的主厅,你却没有资格过去。”
见他越说越出格,而廉忻却又一言不发。
王守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番言论,亦是把瑞香和梦花一同骂了进去。
梦花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反驳道:“哪又如何?就算不能一起吃饭,又不影响他们晚上睡一个被窝!”
此话一出,别说廉忻当场愣在了原地,连原本有些嘈杂的副厅,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廉忻被她的一番话,说得当场连脖子都红了个透。
王守田一下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给梦花作揖道:“好,好。世人皆道先生伶牙俐齿,机敏过人,今日一见,果真领教。王某甘拜下风,这便告辞了。”
王守田这便转身朝主厅走去,路过廉忻身边时,他眼神邪魅看了一眼廉忻,轻声道:“廉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廉忻冷笑,抬起手来,敷衍地给他作揖道:“好走不送。”
王守田走后,梦花拉过廉忻,让他坐下,安慰道:“廉忻,他的话你别忘心里去。这高兴的日子,好心情别被他给破坏了,我们继续喝茶,聊聊天。”
瑞香亦给廉忻倒上一杯热茶。
茶水滚烫,还未晾至能入口的温度,廉忻便感觉有一人在自己身后站定。
他原以为是那无聊的王守田又折返回副厅骚扰他,于是一拍桌子,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正要开口骂人。
可当他回头一看来人,顿时哑火了,他结巴道:“你,你是……海堂主?”
海封腾沉声道:“廉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等杜仲应付完一堆陌生的来客,他向杜箬和杜嵩知会了一声,便转身前去副厅,想要寻找廉忻。
可左右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再看向瑞香和梦花所在的位置,两人也不在座位上了。
“哎哟,三少爷,您怎么来了?”与廉忻同一桌的一人问道。
杜松询问道:“你们看到廉忻了吗?”
那人回道:“方才……有个中年男人过来,把他带走了。”
“中年男人……?”杜仲心中有些不安,生怕廉忻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骗去,转身便想往外走。
那人又说道:“看上去廉忻同他是认识的,还叫他什么……哦,海堂主。”
杜仲听见那人的名讳,顿时有些放下心来。
原来是之前在三间镇救过他们的海腾封。
他是水宗的一名堂主。
人品倒是信得过的,只是不懂他找廉忻所为何事?
杜仲回想起,之前在三间镇的时候,海腾封无意中听他说起廉忻的身世,当时这个看上去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的中年男子,却对自己的一番说辞颇感兴趣。
难道……他此番前来,亦是为了廉忻的身世?难道世界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若他能给廉忻的身世带来些许线索,对廉忻来说,倒也不是一番坏事。
杜仲边想边走了出去。
在走到廊桥边时,他远远瞧见廉忻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正同对面的男人,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听完海封腾的一番说辞,廉忻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忽感浑身脱力,一下跌坐在长凳上,颤抖的双手甚至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他结巴问道:“你……你是说,我的亲生父亲……是水宗的前任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