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不想惹怒领头的，于是适时地停了下来，一只手拿着枪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举起来作投降状：“诺亚。”

领头的人听到诺亚两个字，拿着枪的手松了一秒，但随后又紧张起来：“有什么证据？”

还真的是谨慎啊。

陈舟举起手腕，把终端上的ID条码点开展示出来：“我们可以接受扫描。”

废土上的终端都是人手一个，且附有佩戴者的生命监测装置，一旦佩戴者死亡，就会自动消除ID条码。就算是在保证佩戴者存活的前提下交给他人佩戴，终端也会自动检测心跳脉搏等信息，来判断是否是佩戴者本人，检测不是也会自动消除，因此，ID条码是废土上最能证实身份的东西。

领头的人听了，抬起下巴对着几人点了下头，他边上一个手下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型扫描仪，就站在原地，扫描了陈舟终端上投射出的条码影像，然后将扫描仪呈现的信息拿给领头男人看：“老大，是诺亚的人。”

“都扫一下。”领头男人看了，依旧不放心，手里的枪也没放下。

老周三人照做，等全部扫描完毕，确认是诺亚的成员后，领头的才挥了挥手，让手下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枪支：“进来吧，诸位别见怪，毕竟这里是废土。”说罢，他的眼睛瞥到陈舟的身上，发出了一声促狭的笑声。

陈舟知道他为什么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毕竟诺亚避难所的人数可以说是相当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像夜枭这种重视弱肉强食的避难所，收容弱者保护起来的方舟就是妇人之仁，若不是背后有革命军首领撑腰，诺亚必然会在避难所之间的吞并与斗争中灭亡。

见他没什么反应，领头男人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帐篷。

陈舟几人也跟过去，走进不大的帐篷里。帐篷的材料不算好，遮不了多少光，里面沾满沙土的地毯上随意地摆着一张木桌，领头男人走到内侧坐了下来：“坐吧。”

几人坐在了木桌的一侧，这才看到桌子上平铺的一张旧羊皮卷地图。

陈舟大致一扫，先不说这个高科技时代会有羊皮卷这样古老、且相当较于数据更不易保存的存在，上面画着的复杂地形更让他咂舌。

“这是？”小柳显然也看呆了，他探着头从左到右来回看了好几遍，这占地面积足足有两个避难所那么大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领头的男人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发出了一声嗤笑：“这是‘地下城’。”

陈舟一听到这三个字，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朝桌子上的羊皮卷地图看去。这张地图完全是他脑海里构想的“地下城”，无论是规模大小，还是房间与房间之间的距离，连星海娱乐找的专业建模师做出来的成果都比不上——看来，他是真的无意识接触到了平行世界。

小柳目瞪口呆：“地……地下城是什么？”

老周和杜三娘也面露疑惑，几人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长桌正前方的领头男人。

领头男人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低头拨弄了几下自己手腕上的终端。屋子里一片沉寂，几人都急着想知道，却又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惹怒了这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合作伙伴，只能僵持着，等领头男人开口。

没过一会儿，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走进来一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男人的穿着很是奇怪，像是裹了一只只有手脚伸出来的大睡袋在身上，也没有背包，手里也没看到武器。他走进帐篷，像是来串门一样手插在睡袋外套的口袋里，护目镜里的眼珠是纯净的蓝色，那双眼悠哉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个人，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领头男人身边坐下。

“慢死了。”领头男人啐了一口，像是很不满意男人的态度。但是男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旁若无人地翘起了二郎腿。

陈舟打量了几眼领头男人和他旁边的神秘睡袋人，心中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上下属的关系，也不像朋友，给人感觉都不是从一个避难所出来的。

“地下城是我们这段时间发现的。”神秘睡袋人不给他面子，领头男人索性也不理他，用手指着羊皮卷地图展示给众人看，“我们用探测仪把这周围大概都扫描过了，这张图是我们队里的专家画出来的，这片沙海下面就是这个样子。”

“这……这片沙海？”信息量过于庞大，小柳说话都有些磕巴，他不敢置信地来回看着地图，“就在我们脚下？”

领头男人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陈舟已经知道自己所属的时间段，心里也有了底，这附近尘病毒浓度低也是与这有关。

楚明的实验室原本在地上，只不过经过了三十年风沙侵蚀，再加上翟中闻的刻意隐藏，反倒变成了“地下城”。

只不过，有进有出才是道理。翟中闻既然把这里布置成这个样子，那为了让楚明出来，肯定是有设置通向地面的捷径。但陈舟把地图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到有画出这样的路来，再仔细一想，如果路这么好找，这地方肯定不能算是隐蔽，一定是被一些特殊的手段隐藏起来了。

“没错，所以我们在发现这里之后，立刻就联系了你们。”领头的男人挑了挑眉毛，面具下的表情一定很揶揄，“我们的人手确实不够。”

得了，你们明明还联系了晨光避难所——不然贺惊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舟懒得和领头男人多说，直接问道：“计划是什么？”

领头男人懒散地拍了拍手，给了两下没有意义的掌声，然后指了指地图上的一角，那里是整座地下城最边缘的地段，距离中央有很大一段距离：“这里，是我们的位置。”

原来他们现在这么偏的地方？

陈舟看过去，领头男人指的位置在地图的东北角。这地图画得还是不详细，楚明冰封的位置应该是他自己的办公室附近，按照贺惊云的行走路线来看，应该是在实验室偏东南的位置，但东南的房间也很多，这张地图上实在看不清楚。

不过……贺惊云到底是怎么绕过这么多人的眼线进到地下城的？既然方舟一伙人也要进入地下城，那怎么会碰不到面？还是说……贺惊云找到了秘密通道？

小柳有些激动，在一边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动的傻样子：“我们要怎么下去？”

领头男人的手指顺着原来的点往下划，划到陈舟属意的楚明所在地区域附近，道：“从我们的位置再往南处走，是一片流沙区，这里一定不能通过。”

流沙区？

这是他没想到的。在这样一片尘病毒浓度极低的地区，居然会有流沙层的存在？而且这附近也没有水源，没道理啊？

但毕竟没人会做可能丢掉性命的实验，老周虽然也心有疑虑，但也只能附和：“确实，如果是流沙区的话，辐射蝎子也一定会群居在附近，从这里经过确实太危险了。”

“我们就从脚下出发。”领头男人的手重新回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上，“炸下去。”

炸下去……用炸药？

这一发言让众人都吃了一惊，杜三娘率先出声反驳：“我认为不可行，这周围的情况都没有探知清楚，火药的威力很容易引起沙崩……”她还没说完，领头男人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她：“除了这个，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杜三娘一时语塞，的确想不出任何更有效的方法来。

“我也不同意。”陈舟握紧了拳头，“我觉得一定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进入，炸药开路是绝对不可行的。”

领头男人冷哼了一声，直接从坐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副没人能改变他的意见的态度：“不管你们怎么想，明天一早六点整，我们准时开始定点爆破。”

陈舟气极，刚要出声，只见领头男人用手一卷桌子上的羊皮卷地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连东西也不留给他们仔细研究，看样子根本是毫无谈判的余地。

“这也太乱来了吧！”杜三娘忍不住抱怨道，“先不说会不会引发沙崩，光说这沙层的厚度能不能被穿透都是个未知数……”

“太危险了。”老周摇了摇头，接着看向陈舟，“方舟，你怎么想？”

毕竟他是诺亚的首领，这时候的判断必须要交给他来做。

陈舟眉头都要拧成一个川字，贺惊云是怎么下去的？他为什么没有被这一伙人发现？话说，贺惊云在地下感受到的震动原来就是这帮人在爆破吗？爆破之后就引出了成群的辐射蝎子，接着就意外唤醒楚明……

陈舟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心里一直跳上跳下的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从何而来了。贺惊云在实验室里遇到了强烈的震动爆破，就是夜枭在早上六点进行的计划，而这种爆破会引出沙层下群居的辐射蝎子。

怪不得……怪不得原书根本没有出现过小柳和老周——他们也许都在蝎群中丧生了。

陈舟有些恍然大悟，他看向杜三娘，也反应过来刚见到三娘的时候，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杜三娘的目光和他交汇，陈舟透过护目镜，也算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一双细长的凤眼，瞳孔是绿色的，充满生机，就像这废土上海市蜃楼的绿洲。

这时候，杜三娘的眼睛还是有两只的。

陈舟叹了口气：“你们三个，直接开车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不参与了。”

杜三娘忙问：“方舟，那你呢？”

小柳也手忙脚乱：“舟哥，我们不可能丢下你一个的！”

“这是一个大生意。”老周正要开口劝阻，目光瞥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神秘睡袋人，又止住了话头，“方舟，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舟转过身子，面对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神秘睡袋人，没有回答老周等人的问题，反而对着他问道：“你的意见呢？”

神秘睡袋人坐在原地听他们说了好久的话，陈舟原本以为他也许是领头男人不拘一格、特立独行的手下，可方才领头男人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跟上去，领头男人在和他们交流的期间，也没有和神秘睡袋人互动，看他这副随性的样子，应该不是服从至上的夜枭避难所成员。

“哎，居然问我的意见吗？”神秘人之前一直没开过口，听到陈舟的问题，他难得开了嗓，声音透过厚重的面罩传出来，有些不清楚的失真感，“哎呀哎呀，很难办呢，我可不是你们诺亚的人啊。”

这人甚至知道他们是诺亚的，而且这个语气……陈舟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而且在此刻愈发强烈，强烈到他直接脱口而出：“你是贺惊云？”

神秘睡袋人原本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下子顿住了，一时间帐篷里的人都沉默了。

睡袋人僵在原地的样子看起来狼狈得很，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原状：“你说那个叱咤风云、大名鼎鼎的雇佣兵贺惊云？哎呀……那么厉害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是我呢？你说笑吧……”

还顺便夸自己两句？

不过，陈舟在此刻也懂了，为什么贺惊云明明就坐在这里，和他们所有人打过照面，之后相遇的时候他还不认识方舟——因为，贺惊云不仅脸盲，他还健忘。

贺惊云：谁脸盲？说谁脸盲？

陈舟：谁应激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