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三月初。

天气虽然还未转暖，晴朗的天气却多了起来。

朋友从国外回来，邱澄也正式将注意力投入工作室的事情。

这几天接了几个时间要求紧张的定制单，所以邱澄和朋友连熬好几天都没回家。这天下午三点多，她正忙着给衣服打包，沈茹晨打来电话，问她今晚回不回去。

邱澄的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瞥了眼电脑上的文档，单子几乎都做完了，便说：“可以，今天可以回去。”

沈茹晨在电话里说：“那我下班过去接你回家。”

“不用了，”邱澄看了一眼睡在前面橙色沙发上的朋友，“小米也累了，今天我们都会早回去，不用来接了。”

“那你先回家，今晚我带你出去吃饭。”

“好。”

邱澄放下手机，将衣服收整起来，绕过桌子，去轻轻拍醒小米。

小米吓了一跳，揉揉眼，舒展了下身子，“怎么样了澄澄？”

“差不多了，还剩下昨天刚接的一单，明天来做也来得及。”

“你好棒哦，澄澄！”小米双手举起欢呼道。邱澄瞧她黑眼袋凸显，担心说：“今天早回去休息吧，身体才是赚钱的本。”

把打包好的衣服发了货，小米就开车走了。邱澄简单收拾了下桌面，也锁门离开。

在隔壁奶茶店，坐着等奶茶时候，邱澄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发现今天热搜都爆掉了。从第一条开始到后面连着好几条，后面都写了个“爆”字。

#霍苏言首次公开出席商业活动#

#低调的人不再低调了#

#霍二少的衣服是我的一栋房子#

……

邱澄随便点进去一个词条，全是最新刷新出来的网友吐槽。

一颗酥酥酥：#低调的人不再低调了# 这个词条是谁想出来的，上次全网直播婚礼了都，这还叫低调？

游鱼回复一颗酥酥酥：这应该是指他第一次亮相商业活动。以前他从来不参加的。

不想摸鱼的打工人不是好牛马回复游鱼：所以我觉得他上次可能是因为直播婚礼太高调了，才选择逃婚的，吼吼吼。/手动狗头。

他每次一上热搜，都空前的热闹。邱澄心里发闷，关了手机，不去看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耳边却躲不过。离她坐得最近的两个女生，开始激烈地讨论霍苏言。

邱澄默默从包里翻出蓝牙耳机戴上，无视所有。

等奶茶一做好，她赶紧拿着走了。

***

与此同时，霍苏言从活动现场刚回到公司。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就又坐专用电梯直接到达地下停车场。

车门刚关，躺在在副驾驶手机就猝不及防响了。他随意瞥了一眼，神情渐渐变得肃穆。

不认识的号码，那就有可能是……

他接起，手机放在耳边，却并未着急先说话。

“霍苏言。”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在紫香山下遇见的痞子，也是出现在高楼上，用邱澄的命威胁他的人。

“什么事？”霍苏言淡定地回答。

拿痞子笑了，“邬姐说你正在查我们呢，要不别查了，直接见见吧？”

霍苏言嗤笑一声，“我见你们？有我出场费吗？”

痞子冷笑，声音夹怒：“哼，三年前，你先是害的我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又害我们老大进去十年，一群兄弟就等着跟你算账呢，你总得过来给我们交代两句吧？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扛，你要是自己来了，事呢，就冲你一个人解决。

你要是不来，就算找不到你和你家里人，所有你认识过的人，甭管是谁，哪怕跟你说过两句话的人，这麻烦，我也会去找，弄他们个不安生。”

霍苏言的手死死抓着手机。

手机那头又传来无赖的声音：“比如，你那个超级巨星前女友，还有那个姓沈的好朋友，各位同学什么的。哦，还有那个，你让她在直播里丢大人的前未婚妻，我要让她更后悔认识你……哎？我看她下手应该是最容易的，上回派了个老太太去，你猜怎么着，我们差点就得手了！”

霍苏言紧紧握住方向盘，骨节崩得泛白，声音却仍保持松弛：“你们要再不迷途知返，以后只会比陈鸿洋的下场更惨。”

“欸？你觉得我怕吗？”痞子笑得无赖，“我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看你们这种有钱人过好日子。天天过着舒坦的生活，还瞧不起我们，哈，能毁一个是一个。”

“地址是哪儿？”霍苏言沉声问。

对面说了地址，霍苏言导航一搜，大概是个郊外的仓库。

对面又说：“顺便告诉你，你的人、你的手机，我现在都监控的到。你要敢报警，那我保证，我刚才提到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完蛋。”

***

下午四点半，远在北桑的霍家人打不通霍苏言的电话，个个心急如焚。

霍妈妈劝了霍奶奶上楼休息，下来后，看见客厅众人缄口不言，她自己也心情沉重，靠在楼梯口，双目渐渐失神。

霍苏琳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双眼通红地问坐在两边的爸爸和大哥：“怎么办，怎么办？二哥这样暴露行踪会死吗？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霍爸爸手肘抵在膝盖，双手交叉顶着下巴，闻言，低头深叹了声气。

“爸爸……”

霍苏琳转而问大哥，“大哥，怎么办啊？要是二哥被那些人找到打死怎么办啊？能不能救救他啊？”

霍苏海沉着脸，道：“他既然敢暴露行踪，说明他有他的办法，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那万一他就是想用死解决这段恩怨呢？”霍苏琳急道。

‘哐当’一声。

霍苏海还没来的及说话，身后的霍妈妈就一下子瘫坐到了地板上。四个人立即起身去扶她。

尹思霏坐在餐桌旁，离霍妈妈最近，率先跑过去扶她起来，“妈，苏言不是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你要相信他。”

霍苏海也赶了过来，扶住妈妈另一只胳膊：“是，妈，阿言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不可能只有这么傻的办法。”

霍苏琳站在妈妈对面，和妈妈双眼一样红。见妈妈快要吓晕过去了，苏琳边捂着眼睛哭边说：

“妈妈我是乱说的，二哥不会那样做的，二哥肯定有其他办法的，呜呜呜……”

霍爸爸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然后看向对面脸色极差的妻子，极力镇定地说道：“他会回来的，阿言一定会回来。我们是一家人，总要团圆的。”

***

熬了好几天，邱澄走着走着，就觉得筋疲力竭了。于是她不想坐公交了，打算直接打车回去得了。

路边拦到了车，邱澄坐进跟司机师傅说了位置，就靠着座位歇着。

车子开始慢慢悠悠地起步。

忽然，左边疾驰而过一辆风一样的车子，跟影子一样，唰——就没了，只剩下扬起一路尘烟。

“我靠，”前方司机师傅爆出两个字，“真拽啊。”

邱澄眨了眨眼睛。她刚才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好像是霍苏言的脸。

她赶紧一歪头，透过司机前方的玻璃去看。还果真是他的车，棕色的车屁股，闪亮的银标……这车她过年的时候还坐过来着，很熟，不会认错。

她肯定完自己，转而想：怎么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他这人一向淡定，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邱澄心里不由地焦虑起来，心脏像一个纸团被手狠狠攥紧。

关于他的事，她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担心。

司机大叔同样望着前方快要消失的车子，嘴里念念有词：“这车真不赖啊，排气……”

他身后的邱澄突然说：“师傅，能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吗？”

大叔愣了愣，看着前方只剩下一个圆点的车背影，说：“姑娘，不是我不想跟啊，是咱这车，它跟不上啊。”

邱澄心乱如麻，看着路边抱在一起的情侣，她想起之前和霍苏言还没分手那会儿，她曾看网上情侣谈恋爱都会下载一个能看到对方大体所处位置的软件，就给霍苏言也下载注册了。

她赶紧低头解锁手机屏幕去看，希望他还没有卸载……

不过上次她在商场被吓得跑掉，他都没找到自己，应该是已经忘记这个软件的存在了吧。

软件打开，果然，屏幕显示着他正在跟自己处在同一条路上，并快速移动着。

她便让司机师傅按照她说的路线走。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晃晃悠悠进入到一个鸟不拉屎、荒草丛生的地方。

四周都是枯黄的荒草、废弃的楼房。

楼房只剩下铁架子，几乎处于四面兜风的状态。外头围着工厂的外墙白墙皮掉漆严重，像长了皱纹，一看就荒废很久也没人管。

邱澄和司机师傅坐在车里关着窗户，都能闻到外面的屎味。

司机开了一会儿，就不敢再往里开了。

他将摇摇晃晃的车子停下，回头说：“姑娘，就送你到这儿了，前面我就不进去了。”

邱澄也害怕，双手扒着副驾驶的座椅，目光在车窗外流窜。再低头一看手机，霍苏言的位置确实显示着就停在这片。

他应该是进到里面了。

他来这里干嘛？工作？看地皮？

就算是，也不能只他一个人来吧？多荒芜啊。

邱澄头脑风暴，一个令人恐怖想法，慢慢侵入她的思绪。他开得这么急，不会是招惹上什么人了吧？绑匪绑了什么人，然后让他只身赴约，拿钱赎人？

电视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前面司机师傅催得急，邱澄极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然后说：“师傅，您能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和这里的地址吗？如果十分钟后我没能给你打电话，您就直接帮我报警吧。”

枝干光秃秃的，风一吹就歪，和后面废弃的房子同为深灰色，像房子长出的几只手。邱澄怀疑着，打探着，慢慢靠近那里。

刚走到墙壁的时候，墙后的房子里传出隐隐约约的男人声音。似乎有好几个，语气都很拽，像那种地痞流氓。

她身体紧贴着墙壁，悄悄探出脑袋，去窥探墙与墙之间的那条窄路。

果然瞧见霍苏言的车正孤零零地停在这条泥路上，周围都是破旧的车轮车门零件。

他真的在这里，和这些人在一起。邱澄想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可是霍苏言又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他的兄弟她都见过，没有这样子说话的。

她急出两滴泪，用手随便抹了两把，然后将剩下的泪意使劲憋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她慢慢蹲下，挪了挪位置，将自己隐藏在墙边的绿色灌木丛后。她怕一会儿万一外面再会来人，从而发现她。

‘噼里哐啷’地一声，铁盆摔到水泥地上的声音顺着墙壁上方的空气传来。

邱澄被吓得一哆嗦，差点喊出来，双手即刻死死捂住自己嘴巴。

“走，老大让我们去外头守着，以防警察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

“哦。”另一道更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接着是挪动椅子的声音。

要防警察来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人。霍苏言肯定是出事了。邱澄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听着声音渐渐从墙边远去，她心中渐渐扬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感觉他们会出来的样子？因为她现在呆的地方就是外面……

她蹑手蹑脚，贴着墙壁，猫着腰溜到长长白墙壁的另一边。拐角处，确定四周没人，她轻轻扒开从墙里延伸到墙外的树干，往里头的小路里瞧。

这边只有破铜烂铁，没有人，也没听见人声。她想撤退，离得远一点报警。

她刚转身，就看到白色墙壁的尽头处，走出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两人站在那里，一人点燃了一支烟，看护着周围的情况。

邱澄心一凉，背后都湿透了。他们现在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

回去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尽力放慢放轻自己的动作，默默拐到旁边的小泥路，藏在墙后。

等了一会儿，周围只有鸟叫声，没有其他动静，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蹲下缩着身子，她往旁边一瞧，一只灰色的肥硕大老鼠从墙下的洞里钻出来，急火火地往对面跑，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此时此景，她看见老鼠都不害怕了。老鼠算什么啊，老鼠现在可不会害她。

邱澄望向老鼠钻出来的地方。是一个井盖去掉了盖子，刚好横穿墙两边。空间挺大，瘦一点的成年人也能钻过去。

狗洞嘛，她小时候经常钻。

老家的小学附近有一面墙，小学生们经常翻着玩，不会翻的就钻墙下的狗洞。

她因为翻墙摔过一次，怕再摔，每次和沈昭出去玩的时候，都是他翻墙，她钻洞。

她想了想，慢慢靠过去。虽然很羞耻，但……现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她可以在这蹲着等警察来，可霍苏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万一等不到警察来他就出事了该怎么办？

越想心越急，最后顾不得许多，她趴下，脸贴地面，透过洞口望了望里面的情况。

没人。她便屏住呼吸，爬了进去。爬的时候还跟另一只灰老鼠打了个照面，老鼠‘吱’地一声，吓得拐了一个弯，往旁边逃窜了。

这里简直跟枪战游戏里的场景一样，感觉走几步就能捡到一个装备。

她迅速跑到房子里二楼的一个角落，躲起了会儿，警惕地观察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才开始寻找霍苏言。

连找着几座都是空的。

直到站在最尽头那座楼房的隔壁，她才终于看见那边窗子后有不认识的人走过。

邱澄立刻蹑手蹑脚上了二楼，蹲在窗边，用手抹了把被灰尘铺满地面，然后胡乱抹脏了脸。

做好隐蔽工作，才屏着呼吸，小心地探出一只眼，观察对面的情况。

对面这座四层楼房是这片保留最完整的，尚有墙壁，但也差不多被拆成毛坯房了。

霍苏言……她焦急看着对面一个个窗子……我该怎么救你……

忽然，二楼的一扇窗的窗玻璃闪了一下，她吓得赶紧缩回脑袋。

好半天才又敢慢慢探出去一点。

窗户边站着一个半脸蒙着黑巾的男人，正努力把难拉的窗帘完整地拉开，嘴里还咬着一把银光闪烁的匕首。

邱澄的心疯狂乱跳，血液在身体里翻江倒海。这种场面，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好危险，好吓人，这个绝对不是好人。

房间门口还坐有一个全身黑色衣服的人，靠墙低着头，看起来很颓然。

蒙黑巾的男人回头后嘴巴动了动，那人抬起头，用手半挡住阳光，眼睛被刺得微眯住。

阳光照在他手腕上，脸上，以及脖子处的血痕上。

这一刻，邱澄猛憋住一口气，瞪大了双眼。

苏……

苏言?!

看着他的满身伤口，她几乎无法呼吸。手指紧紧扒着冰凉的墙壁，另一只手捂住嘴巴，身子颤抖着往后靠。

只见那个男人手握匕首，一步步地，朝墙边的霍苏言靠近。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