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大多数是一室一厅一卫，空间不算大，刚够一人生活。隔绝客厅与厨房是一扇透明色的推拉门，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动声。

很快整个屋子弥漫了食物的香气。

向柚橙醒来时，阳光早就透过阳台漏了进来，亲密无间地落在不大的床上、还有睡眼惺忪的她身上。

推拉门的声音响起，徐媛也端着做好的早餐走了进来，精神充沛地唤她，“醒了，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吧！牙刷和毛巾都帮你放在里面了。洗漱好就赶紧过来吃饭。”

“尝尝本小姐特地为你做的爱心早餐。”

不等好友反馈，徐媛已经迫不及待哼着歌，一股屁坐下先吃了起来。见向柚橙还迷糊站着，又催促了一遍，“还愣着干嘛？去啊！”

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从回到这片土地开始，向柚橙的生命就跟重生了一般。

她贪婪享受所有，不仅没有失眠，还睡过了头。

这个难解的问题一直持续到她人坐到餐桌旁，手拿着好友已经剥壳光洁的水煮蛋发呆，还是无解。

向思沉发短信，询问昨晚的睡眠状况。

她老实交代了自己的状况。不过向柚橙笃定，这个回答百分百会遭到自己舅舅的怀疑。

果不其然，他还真打来了电话。

尽管她一再笃定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向思沉也并没有继续追问，可从他的反应来看，心里始终存了疑虑。

结束正常聊天，正要挂电话，向思沉突然吞吞吐吐询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

“有事？”

对面的人长叹一口气，才尴尬说了事，“你姐今天要去试婚纱，顾家人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空......陪她一起？”

恐怕不是顾家的意思。

向柚橙气笑了，果断拒绝，“不去。”

大早上的，还真是喜欢给自己寻不痛快，连一天都不带消停的。

“转告董......不对，是顾家人。我向柚橙，只是答应了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其他的事，还请劳烦她不要再来骚扰我。我想，像试婚纱这种大事，比起我来，她的未婚夫顾晋南先生，应该更愿意效劳。”

没等向思沉把话说完，向柚橙直接挂了电话，为了宣泄心中的气，直接一口吞了手里的水煮蛋。

操之过急，倒把自己噎得个半死。

接过徐媛递来的温水，狂灌上几口，才喘过来气。

见好友接了电话后就脸色不美好，徐媛适时给向柚橙讲了今天的游玩攻略，“我们呢，今天先在新改造的老市区骑电动车绕行一周，领略感悟它这几年突飞猛进的变化，再是去桃园湖上泛舟，泛完舟再在凉亭里听曲吃江南糕点，最后，一起回家吃个火锅看个电影，如何？”

向柚橙没意见，她觉得徐媛安排的一切都好极了。

直到，徐媛开着电动车，她坐在电动车后座，两人欢呼正从换新的老城区飞驰而过，然后就被执勤的交警拦下，批评教育。

两人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并排站在一起，双手耷拉，脑袋低垂，接受正确交通法规的洗礼。

闹到最后，城区就绕了六分之一，罚款了两百，电动车最后就锁在了地铁站，两人赶去今天计划中的第二场——桃园湖泛舟。

由于是旺季，两人路上耽搁久了，来迟了，等到的时候就剩一只破烂小船了。

跟其他人的豪华电动船比起来，实属是有点寒酸。

为了不白跑这一趟，纠结再三两人还是穿了救生衣上了船。人家是电动的，她俩是脚动，费力蹬脚刚到湖中心，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徐媛抱怨，“累死老娘了，比带客人看房都累。”

向柚橙就更不用说了，颓废了几年，她的体力跟风雨来去的徐媛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六月初，阳光也开始发威，变得毒辣无比。两人不仅口干舌燥，脸也热的通红。

虚弱地倚着休息，准备喘口气恢复恢复体力。

还没过上个几分钟，徐媛突然开玩笑地说：“我感觉今天能瘦个两三斤，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汗，连脚丫子都湿透了，运动量也是够大的，哈哈......”

她还没笑几声，向柚橙突然惊叫，“媛媛，船在漏水，我们的船在漏水......”

一低头，漏进的水都已没过两人的鞋，难道刚才觉得一股清凉。

昏昏沉沉的两人顿时吓醒。她们不敢多动，只能疯狂地在船上摇手，呼救，“大爷，船漏水了，船漏水了......”

岸边的大爷耳聋，只看到湖中心的两女生在热情的挥手。他还在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热情，便露出掉光大门牙的笑容，挥手回应。

最后，同在湖中游玩的人发现了异常，救了两人。

狼狈的两人膝盖以下全湿了，获救后没有恼怒，反而相视而笑。

十五分钟后，还淡定自若地坐在亭子里，听着古色古香的雅乐，指尖捏着造型精美别致的江南糕点，再品上几口飘香的茶水。

除了有点冷，倒也是惬意。

晚上回去时，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两人轮流着推电动车，在雨中慢慢前行，到家时早就浑身湿透。

不急着洗漱，反而连拍了好几张狼狈囧照。

等各自洗漱完换上干净清爽的居家服，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客厅的木质茶几上放了火锅，正沸腾冒着咕咕热气。

旁边配的是新鲜蔬菜和肉类，还有一人一瓶的快乐肥宅水。

两人盘腿，随意坐在地板上看着电影，涮着火锅。

电影放的是老片子《泰坦尼克号》。

起先两人还能笑着正常聊着天。

影片播放到沉船，杰克把求生机会让给罗丝，义无反顾选择自我牺牲时，向柚橙突然没了声音，连带手上的筷子都停了动作。

光影折射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她的表情看不真切。隐约中，她的眼角泛着泪光，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徐媛比她更夸张，一连抽了好几张餐巾纸。

响亮的鼻涕声中夹杂着她感动到一塌糊涂的发言，“太感人了，看了那么多遍，我还是会为两人之间的纯真爱情而动容。”

男女主动人的表白、影片中恰到好处烘托凄美爱情的音乐，徐媛的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一不在传达两人之间的伟大爱情。

向柚橙耳朵突起轰鸣声。

她闭眼，不适地捂住。

短暂的轰鸣声消失后，耳边呼啸而过的，是与电影中对话重叠交错的声音。

“柚橙，小心。”

话落，那人推开了她，锋利的水果刀没入他的腰腹，如同扎入向柚橙的心脏，疼的她无法呼吸。

影片结束，向柚橙没来得及阻止，身旁的人就利索起身开了灯。灯光大亮，而她还捂着胸口喘气，低垂的眼睛也是红红肿肿的。

徐媛吓了一跳，忙询问：“哪里不舒服？”

终于缓过劲的向柚橙抬头，肿着眼笑着回答：“没事，就爱情片，看的有点情绪上头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怕担心，就扯了谎。

徐媛当真了，吐槽，“早知道就看喜剧片了，只要跟着傻乐就行了。破爱情片还害我们真心实意掉了那么多眼泪。”

嘴上是这么说，可向柚橙知道，徐媛爱极了这部片子。

因为她理想中的爱情，就是这种义无反顾，爱如骨髓，甚至为之赴死轰轰烈烈的爱。

反到这个时候，向柚橙突然一反常态附和，“就是，什么破爱情片。”

听好闺蜜这么评价，徐媛突然就炸了，上来掐着向柚橙的脖子，不甘心吼道：“向柚橙，是不是好闺蜜？是不是好闺蜜？”

“你竟然说它是破爱情片。”

这么一打闹，刚才的事早就被徐媛抛之脑后。

公寓楼熄了灯，吵闹声也归于平静。

明明前一晚睡得极好，可今晚的向柚橙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一闭眼就是满手温热的血。

那身干净的白色T恤，顷刻间染成了血红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人愈发苍白无色的脸，以及无力睁开合上的琥珀色眼眸。

他，似乎已经没了气。

凌晨四点，身边是徐媛小小的鼾声，以及翻身后随意搭在她身上的腿。

挪开腿，向柚橙小心越过她，没穿拖鞋脚踩着地板推开阳台的落地门，手枕在阳台栏杆，欣赏这座日渐繁华变样的城市夜景。

十几层的风很大，吹得她的发丝飞舞。

待久了，甚至还有点冷。

这么多年了，向柚橙觉得自己是时候应该真正走出来了，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连徐媛都一直在照顾她的情绪，今天特地绕开去一中的那段路。

道理是想通了，而向柚橙唯一做错的就是高估了自己身体素质。

向思沉接她回家后，就发了高烧，人躺在床上虚弱的不像话。

在她回去的前后脚，董艾晴就带着她的未婚夫顾晋南登门到访，时间掐算到分毫不差。

董艾晴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脚就跟踩了风火轮一刻不耽搁上楼，闯入向柚橙的卧室。

有了之前的经验，向思沉早就做了准备，在对方跨门时，拦住，“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小橙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我......”

董艾晴还要说什么，就被向思沉拦着，半推半攘着拉离卧室。

声音也渐渐远去。

向柚橙躺在床上，整个人深埋在里，连带那头漂亮显眼的栗色卷发都只看到发顶，更不要说她的脸了。

只有通过微弱的呼吸声才能判断，床上确实躺了个人。

作为即将成为她姐夫的顾晋南，本来应该适时撤离，可感性最终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性。从踏足与卧室外相连的走廊，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床。

更准备的来说，是床上躺着的人。

连眼睛都没眨过。

向柚橙脑袋烧的晕乎乎的，喉咙更是干的刺疼。虚弱无力起不了身，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口渴......口渴......”

门外的人听了，竟跟受了蛊惑一般踏入了她的卧室。因为声音又低又小，犹豫再三的顾晋南竟径直来到床边，不顾应有的礼仪俯身凑近。

在他做出这般失礼举动，去而复返的向思沉及时闯了进来，阻止了他荒唐的行为。

眼前这刺眼的一幕，向思沉甚至来不及多思考一秒。他径直上前，一把揪住顾晋南的衬衫后衣领，向后猛拽。

不设防的顾晋南狼狈后退，后背狠狠撞在了梳妆台上。台面上的护肤品哗哗作响，倒了一片，有瓶边沿的香水还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清新的香气没了束缚，没几秒就挤满了整个房间。

芳香的气味没带来好心情，反而加深了一触即发的危险。

知道自己失了礼，顾晋南并没有作声。

他甚至有点感激向思沉，在做出逾越行动前，让自己清醒过来。

相比于对方的淡定，愤怒的情绪已经弥漫了向思沉的周身。他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压低声音，怒吼，“顾晋南，你是不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这个房间。”

顾晋南整理好因争执起了褶皱的衬衣，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人，笑着跟向思沉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了，舅舅。”

淡定自若地出门，还绅士地关上了房门。

顾晋南表现的还是那么有风度.

而向思沉气得，随时就要爆炸一般。

床上烧的迷糊的向柚橙只听到了争吵，并未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好透后，她只觉得向思沉对顾晋南的态度变奇怪了。

在向柚橙发烧之前，他对顾晋南的评价总体来说都是正面的。

再这之后，每当聊到这个人，哪怕提到这个人的名字，向思沉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态度，有时候还会冷哼几声。

大概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董艾晴这几天总是有事无事往别墅跑，虽然待的时间不长。按照蔡姨的说法，以前一个月都不见不到几次的人，现在勤快到不可思议。

听蔡姨这么一说，向柚橙似乎知道点了什么。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不自在。

尤其是，董艾晴来了，顾晋南也会跟着来，而且一次不落，出双入对的，堪比好男人的典范。

就是搞得家里的气氛怪怪的。

向思沉更是在他连续跟来的第五天，在吃饭的时候毫不客气发了话，“没事别老往这边跑，搞得你俩闲得很。”

“尤其是你，顾晋南。”

“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个疼未婚妻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向家有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顾晋南并没有反驳，倒是董艾晴先心疼起未婚夫来，为他辩解，“舅舅，晋南也是心疼我老开车来这边，所以才陪着一起来。”

本来向思沉打算就此点到为此，岂料顾晋南好不羞耻顺着未婚妻的话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向思沉更气了，手中的汤匙“啪”地摔进碗里，滚烫的汤汁飞溅，刚就溅到了坐他旁边的向柚橙手背上。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吃饭的人，突然被烫了一下，向柚橙吃痛，“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

在场的两位男士同时出声，关切询问她。

看到向柚橙的手背烫红了一块，向思沉喊在厨房忙碌的蔡姨，“蔡姨，麻烦拿个冰袋过来。”

嘱咐完，他扭头看对面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敌视与警告。

董艾晴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刚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可能没反应过来。现在细细回想，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向柚橙受伤，顾晋南一个做姐夫为什么这么关心？

下意识关心，再怎么避讳，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顾晋南......

不对，怎么可能？

如果是，顾晋南为何会跟自己结婚？

董艾晴摇头笑，否定脑中荒诞的想法。

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这么疑神疑鬼。

或许，这不过是他绅士的表现。

董艾晴这么安慰自己。

冰袋取来，向思沉帮向柚橙小心敷着手背的烫伤处，他已经懒得理那边的两人。

虽然伤口已经不疼了，可过分白皙的皮肤让创面看起来极为严重。

“还疼不疼？”

向思沉小心询问，语气饱含了多少愧疚。

看着低头认真做事的舅舅，向柚橙鼻子有点酸涩。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向思沉失去太多了。

他的生活似乎就是为了围着自己转。

悲伤涌上，眼眶不受控地泛红，连讲话的声音都带了重重的鼻音，“我，没事。”

听到声音，向思沉更慌了，“怎么哭了？太疼了？”

向柚橙摇摇头，说了自己这几天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想搬出去住。”

这个决定跟踩到了向思沉的尾巴，他忘了在场还有其他两个人，音量陡然拔高，激动地站起身，“你要搬出去？”

对面的两人也甚是激动。

有了之前的鲁莽，顾晋南这次也只是眼神里透露着惊讶，并没有其他失格举动。

倒是董艾晴，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跟着质问：“家里好好的，你搬出去做什么？”

向柚橙施施然一笑，继续吃饭。

她搬出去的理由很简单：

其一：她希望向思沉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围着她转；

其二：她不希望在婚礼之前，跟董艾晴频繁见面，也包括跟她形影不离，在外人看来是模范未婚夫的顾晋南。

过往种种，向柚橙是释然了，但并不代表她就应该理所应当接受董艾晴这个人。

少见面，这是她选择的一种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比较温和友好的相处方式。

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向柚橙心中还是无法真正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