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先响了。

向柚橙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也没接电话。她懒的伸手，心里幻想打电话的人在长时间没人接电话就自觉挂掉。

结果一分钟过去，电话还在响。

她烦躁地把小毛毯蒙脑袋上，觉得不隔音又把枕头也给盖上了。做到这种地步，也没能止住那嗡嗡催魂的响声。

向柚橙从床上弹起，头发凌乱，跟个疯子一样。眼睛半闭着，摸索到手机接通后就是一个充满怨气与怒气的声音，“喂？”

对面的人噤声了。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联系人，确定打电话的人是向思沉后，又重复“喂”了一遍。脑袋已经从全懵，开始逐渐清醒，脾气也大致消了一半。

“我今天去不了安记买月饼了。桑恬那边出了点事，孙国为的老婆带人去闹了，我现在要马上去处理。”

一听是这事，向柚橙的脑子全醒了。她从床上蹦起，一个人站上面急得瞎转悠，“那，那，你赶紧去，路上小心。”

向思沉只回了一声“知道了。”连拜拜都没来得及说就挂断了电话，这跟他以往打电话的风格很不符。

向柚橙知道这事有点严重。

嘴咬着指甲，一个人在床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脑子止不住在胡思乱想。外面的天还黑着，时间还早，她连一个说话倾述的人都没有。

开灯去卫生间洗漱完，在客厅沙发上硬生生熬到了天微亮，向柚橙直接出门，下了楼。

沈奶奶年纪大了，起得比较早，人正在院子里悠闲地浇花。

“沈奶奶早，那个，周淮里起床没？”

“柚橙早！”沈奶奶丝毫没觉得不妥，放了水壶，热心往屋里一指，“他还没起，进门第一个屋就是他房间，你直接进去找他就是了。”

“顺便帮我叫他起床。”

沈奶奶还俏皮一笑，向柚橙也调皮冲她比了个心，道了谢。

向柚橙只想找一个能够倾诉的人，来缓解自己过多的焦虑。没多想直接进了屋，找到第一间卧室就往里冲。

夏天在自己家睡觉，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大多数人基本上都以清凉款为主。

周淮里倒穿得整齐，一件白色T恤衫、一条浅灰色运动短裤，人端端正正躺在床上。头发不乱，皮肤不油，也不流口水，睡相简直好到不可思议。

她突然愣在卧室。

因为急于跟他分享一件对别人来说可能压根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原先心头上的那股突来的冲劲，等真见到了本人，突然跟气球漏了气，蔫了。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从哪里说起。

向柚橙后悔了，她刹住了脚。

见床上的人还没醒，准备偷偷转身溜走。

刚转身，就绊到了风扇的线。

向柚橙到现在也没想清楚，这风扇是在屋里的，就算插线短了，那拉拖线板也应该放在卧室，为什么非得这么费劲从客厅拉到卧室。

然后，把她这个倒霉蛋给绊倒了。

人没走成不说，绊倒站稳就行了。好家伙，她也没站稳。人倒了，风扇也砸在了地上，还停止了转动。

噼里啪啦一顿响。

床上的人“呢喃”了一声。

好不容易挣扎起身的向柚橙听了，又老实地趴回了地上。心里想着，狼狈就狼狈一点吧，她准备匍匐一点一点往客厅挪去。

一米、八十厘米、七十厘米......十厘米。

胜利在望，只差一点就可以光明正大潇洒自如地离开。

到时候，再轻轻带上卧室的门，那么她就安全了。就当做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事除了沈奶奶，谁也不知道。

“柚橙。”

向柚橙的动作一僵，人还趴在地上。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那么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的嘴里说出。

尤其，这人还是周淮里。

千万思绪，只剩狼狈，还是狼狈。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你......在干嘛？”

头顶是那人关切的话语。

向柚橙还是选择装死，心里一直在祈祷——大哥要不你还是继续睡吧，就是装睡也行。

理想跟现实显然总存在偏差。

就像，爱情与婚姻一样。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床上的人已经起来，伸过友好的手，准备拉她一把。向柚橙这才不得不扭头，装作无事发生，美美打了个招呼，“那个，早上好。”

“早上好......你，摔了？”

“不是，我就是想看一下你房间的地板如何，想着什么时候把楼上的也换成这样的。”

向柚橙撩了撩头发，面露微笑，还在硬挺着尴聊，一点也不承认自己蠢到绊到了电风扇的线，害自己摔一跤的事。

周淮里顺势蹲下，跟她面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连他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黑头，也没有毛孔，皮肤细腻到不像青春期的男生。

可能，这就是造物者的偏爱。

可恶。

你说说，人长得帅就算了，学习成绩还特别好。更无语的是，同样也是睡了一夜起床，凭什么这个家伙却清爽到不像话。

她起来，脸跟在油缸里泡了一夜。

周淮里突然咧嘴一笑，人更好看了，向柚橙也跟着他傻乎乎笑。

“看够没？”

出于生物好色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向柚橙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等脑子反应过来，理解这句话时，她的脸颊瞬间绯红。不过脸红归脸红，主打一个倔强不亏待自己，眼睛还是直勾勾盯人。

少女的心事藏都藏不住，也同样蛊惑着少年。

他的脸朝她逼近，凑在她右耳，一字一顿说：“我卧室的地板跟楼上的一样，你......确定要换？”

好了，好了，一切都乱套了。

这么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耳后，向柚橙的脖子也红了，脑子跟着宕机了，“是吗？那我回去再看仔细点。”

迎来的就是他的低笑声。

“笑我干嘛？”

向柚橙恼怒，去锤他，却被抓了手腕无法动弹。

时间停止了流淌，而原本被扯掉插线板的风扇突然开始转动，凉风吹到两人身上，少女飘扬起的长发，擦过少年的脸。

卧室里，温度陡然升高。

羞涩、暧昧，包裹着两人。

发现拖线板松了，从院子回客厅的沈奶奶重新给插上，唠叨的话在客厅响起，“好好的，线怎么松了？”

两人都没听见。

十秒后，沈奶奶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疑惑，“都坐地上干什么？”

回神，各自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因为刚才的事，起身后的两人站得老远，也不敢打正眼看对方。向柚橙故作很忙，眼睛在屋里乱转，从天花板扫到了地板，又从墙面扫到了柜子、床、书桌。

视线从书桌剥离时，她停顿了一下，又回扫了回去。

桌上的东西很少，台灯、一排列的书，还有一个千疮百孔的小小电风扇，粉色的。

之所以被吸引住，是因为它实在太扎眼了。

破烂不堪，没有完整的叶片和外壳，就靠胶布环绕固定，它放在书桌最为显眼的正中央。

粉色款的，也不是大多数男生会选择的颜色。

“那风扇？”

犹豫了一会儿，向柚橙还是问出了口。

“你送给我那台风扇的赠品，不知道为什么就坏了。那臭小子也不舍得扔掉，一个人躲在卧室里粘了一晚上。”

沈奶奶嘴快，直接把外孙给出卖了，话全给一五一十话给倒了出来。

向柚橙一脸震惊，看他。

“姥，你快别说了。”

倒是难得见周淮里害羞，他手搭在沈奶奶肩上，将人环住给半推着出了卧室，还关上了门。

卧室就只剩两人。

他手指摸了摸鼻尖，“假的，你可别听她瞎说，我就是晚上实在无聊得紧，就随便拿来修修。”

“哦。”

没了外人捣乱，本以为解释后不会再尴尬，哪知更加不自在了。

更尴尬了。

长时间的沉默，向柚橙才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那个，我记起来厨房还烧着东西，我先走了。”

慌乱中，人就容易犯错。

她估计自己也忘了，除了烧热水以外，厨房里任何需要用到加热的东西，跟她都是绝缘体。

一把拧开卧室的门，向柚橙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连跟沈奶奶打招呼，都没了先前的从容自信。

看人落荒而逃，周淮里也不吱声，就是手一直不停扭动卧室脆弱的门把手。

也不知道他使了多大的力，本来不坚实的门把手在他手中更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来。

沈奶奶刚好经过，一脸心痛，“不就揭了你的短，怎么还跟门赌上气了。”

“姥，我没有。”

人家就笑笑往院子去，边走嘴里还嘀咕，“跟你姥爷一样，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倔。”

见解释不清楚，周淮里也懒得解释，直接关了卧室门。

这番操作下，门把手坚持不住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彻底报废了。

向柚橙跑回二楼，喘着气，倒腾了一早上结果啥事也没干成。

因为起得早，早读课到教室比平时早了许多。还在想怎么跟尚甜甜说安记月饼的事，就看她一脸兴奋冲进来。

“柚橙，今天中秋，等着你的安记月饼。”

彩排过好几次的话，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啊，好......”

向柚橙尴尬点头。

尚甜甜过于兴奋，没发现她神色并不是很自然，还在跟她哥炫耀，“尚明铭，今天我还就放狠话，安记的冰激凌月饼，我就吃定了。”

“吃什么吃，吃你的大头鬼。安记的冰激凌月饼每年都是门店一开就销售一空，你还指望自己能吃上，想什么呢？”

“要不要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

“那就赌你下个月的所有零花钱，谁输，就把零花钱全给对方，怎么样？”

向柚橙卑微阻止，拦着，“那个，要不......算了？”

作为好友的尚甜甜对她盲目信任，一把握住她的双手，眼神坚定，满眼信任，“别怕，臭小子这次铁定输惨了。”

“一言为定。”

眼看赌注成真，向柚橙满眼痛苦，双手抱头。

这到时候，该怎么交代。

旁桌人修长的手指停止了转笔，自发生早上的那件事后，两人从上学到现在都还没说过一句话。

周淮里突然搭腔问：“月饼买不到了？”

向柚橙委委屈屈，点头，无声摊手向他求助，“怎么办？我怕这节骨眼说出真相，甜甜会杀了我。”

“向思沉突然有事，根本赶不及去安记。”

冲她挑眉，自信拍胸脯，“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向柚橙也问过他到底用什么办法，对方神神秘秘都没告诉她。接下来的几节课，人直接消失不见了。

问了来上课的班主任高鑫，说是周淮里请了假。请假理由是，心情郁结，要去医院挂号看病去。

这么扯的理由吗？

她一脸震惊，问：“这就批了，也没问问其他的？”

“嘘，假是李主任特批的。按他的意思，现在周淮里就是一块宝贝疙瘩，可不得好好护着，人家请半天的假无论原因是什么，都不过分。”

这话还是高鑫避了班里的同学，偷摸说的。

这事，现在除了周淮里本人，也就他、李主任、还有向柚橙知道。

“别说出去！”

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向柚橙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高鑫，只能真诚地附和点头就是。

她也属实没想到，这家伙为了这事，竟直接大胆到请假跑去买。

事情也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后续罗成周也请假了，接着周舟也跟着请假了。靠走廊的后三桌直接少了三人，显得空荡荡的。

她也不知道这两人用了什么奇怪的理由。

-

安记是一家老字号店铺。每年，尤其是到了节假日，店铺的生意简直忙碌到脚不着地。店老板就会请女儿一起到店里帮忙。

今天是中秋，还没到开店的时间，门口就有不少攒动的人。

真要开店了，这人指不定有多恐怖。

把新鲜糕点分类放到每个橱窗里，安思佳抱怨：“每年都这么多人，你俩现在年纪也大了，体力明显跟不上了，还要起早贪黑守着这个店。”

“爸、妈，要不明年把店盘出去，退休不干了？”

“胡说八道。只要我们还能动弹，这店就得开下去。那么多人喜欢我们安记的糕点，岂能辜负大家的喜爱。”

“知道了，知道了。”

每年为了这事，安思佳跟父母都要说上一回，每回都是斥责。

见女儿不高兴，父亲给母亲使了眼色。母亲就会将人拉到后厨的冷藏，“待会走的时候，把冰激凌月饼带上，知道你喜欢，你爸特意给你留的。”

安思佳瞬间眉开眼笑，抱着母亲就是一顿撒娇，“谢谢妈妈。”然后抬头看了眼父亲，别别扭扭小声说：“谢谢爸爸。”

“好了，好了，要开店了。”

一家人又恢复了和和气气。

十点没到，中秋卖的各式月饼都全卖光了。安思佳一个人在收银台看电视打发时间，她打算十一点再回学校。

又有客人推开了透明玻璃门，进店了。电视上正放精彩部分，她眼睛还在盯手机看，惯性起身喊：“欢迎光临。”

说完，正要坐回椅子，就听到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声音。

“安老师，好巧啊！”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