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另一侧的湢室，一同浸在玉砖修砌的浴池里。浴汤池本足够两个人舒展，但二人还是交叠盘湢。冷元初已经乏得随温行川去了。

再被抱回，床褥已干净温暖。元初虽然累得精疲力尽，但意识逐渐回笼，和温行川并肩躺下时，还知道侧过身来滚进夫君的怀里，找着暖源进入梦乡。

*

回忆结束，冷元初起身坐到摇椅旁侧的绣櫈，温行川坐起来，看出冷元初眼里的不解，甚至还有一丝……生气？

“元初怎么了？为夫哪里做错了事吗？”温行川委屈巴巴的问道：

“方才你压到我的筋肉，所以才哼了一声，不是为夫受不住你。”

不讲还好，一提此事元初有些泄气，直接了当问出来。

“那日，你为何如此熟练，仿佛情场老手？”

温行川怔愣：

“夫人此言何来？”

“初夜，夫君并没有让我太疼，仿若很熟练……”

温行川被这单纯思路逗笑了。

所以在妻子眼里，新婚洞房夜若夫君不弄得生疏些，便是不知撷了多少鲜桃。

不过温行川转念一想，妻子是不是期待着夫君的忠诚，这个他真的可以给，关乎礼义修养，亦关乎对冷元初的真爱。

“元初是不是觉得，为夫一定要行至疼痛才合理，可我一点都不想你受罪。”

“大婚前，我问了教养嬷嬷关于女子一些事情，毕竟男女有别。食色性也，娶了妻，亲密是不可避免的，对女子的渴望是我身体的本能。但面对未曾谋面的妻子，我要给予足够的尊重与关爱，这是我的礼节。”

“教养嬷嬷对我的询问有些奇怪，但也和我讲了不当会疼，告诫我如何行事最大化减轻伤害。而且谷嬷嬷此前一直在国公府教你，她对你很熟悉，我亦是通过她知道我的妻子长什么样，性格如何。

“所以大婚当日忽传我进宫，那时的我实在无法克制，在宾客都还在的主殿揭开你的盖头，我再不看看你，不知自己还有无可能看得到。”

温行川忆起拜堂之时第一次见到元初的模样，不自觉温柔了目光，抬手与冷元初十指相握。

“当我想象中的你，和真实的你面容重叠的一瞬间，我便知已爱上你了。只是看脸就动了情，让我在行军的路上对自己颇有微词，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意。”

“所以得空我就给你写家书，你寄来的信，我都是贴身守护。即使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也是靠着回忆你支撑自己活下来，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守护神呢。”

温行川一边摸着冷元初的手，一边望着窗外之景讲着私密的情话。侧头再看，冷元初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浓烈的爱意。我在山阴长大，过去家里只有年迈的娘娘、孀居的伯母和年长八岁的堂哥，我知他们爱我，可是那份爱是对我身份的爱，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才会给予的爱。”

“我的父母、两位兄长年龄长我太多，一年与之团聚甚少，我只能感觉到他们对我虽然关爱，终不似伴我长大的情感。”

“夫君，你是第一个明明白白告诉我，什么是爱，以及对我表达炽热爱意的人。”

温行川起身走近，拂去泪水，轻轻搂住元初，要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过才归来四日，就惹哭妻子两次，罪过罪过。

“我人生在婚姻上只有一个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冷元初，你愿意与我践行此诺吗？”

“我愿意。”

温行川俯下身，又是一番唇舌相缠，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元初予以热烈回应。

午膳用完，温行川的侍卫带着郡王行李进来。此次得胜，除了原本的衣物兵器战利品，还有沿途的小物件，是温行川特意带回给家人，尤其是冷元初。

收拾这一盒奇货，成了冷元初晌午过后的事情。

温行川清点好自己行军的兵器铠甲，返回仰止园，看见妻子举起一块玉的原石左右鉴赏。

“这是哪里得来的？”

“当地人叫岫玉，行军路过奉天府岫岩县，县令说最近此地发现了玉矿，因临近国境，高句丽正是想掠夺玉矿才实施犯边暴行。

“返程时县令带着我挑了挑最近开采出来的原石，我看这块品相应该是上乘的，当地鉴玉的匠人看过，觉得没问题，便带回来，赠与妻子。”

冷元初双手才能拿稳岫玉原石，旋转把玩后，问道：

“不妨做些配饰，看此玉水头很足，颜色也饱满，比起摆着不如做些随身之物。”

温行川也正有此意，挑了挑眉：

“依夫人意。”

奇货盒子并不大，由于返程速度很快，有些城池并未进城。除了津门带来的泥弥勒逗得冷元初笑弯了腰，其他的物件有些受不了连日潮湿，开始变形，不过冷元初还是认真清点，记账入库。

在盒子底，冷元初看到过去几个月自己寄出的家书。

亲王和郡王出征两个月后，才寄回第一封家书。上面没写太多，只道了目前战况虽难，但还是有法可破，让家人放心。

亲王妃看到来自儿子的家书有一封单独写给儿媳的，便没拆直接给了冷元初。

冷元初就像婚前收到那封信一样，怀着鉴赏墨宝的心情认真读完。

信中说，奉天府的山河真是和江宁府完全不同，可能是比北幽更远，气温也偏低，刚到奉天时，江宁的杜鹃花早已谢了，这边的杜鹃花开得正旺。

听当地引路的说，最美的还是梨花，漫山遍野的梨花很壮观，可惜这次行军过了花期没有看到。马上江宁进入了雨季，要妻子不要下雨天外出，注意保护好自己身体。

冷元初自此便开始回信，蝇头小楷是冷元初唯一会写的字体，为记账登簿必须写得清楚，与温行川潇洒的行楷完全不一样。

第一封信，冷元初回道：

落花无情人有情，梨花虽败但年年铺洒大地，待夫君收复河山胜仗归来，定要相约在奉天府梨花树下。

此后，元初收到了温行川路过太白山写来的信。

信中说，此山终年积雪，不过山顶一处湖泊仿佛蓝色宝石镶嵌于丛山之中，似是神仙井口。

冷元初回信：此种仙境，光看描述便是心驰神往，真想与夫君携手共赴。

正是这几封跨越战争的信件，让这对彼此陌生的夫妇未相处即拉近了心意，正应了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

看着一封封自己的信被原样带回，冷元初仿佛看到温行川翻阅时得多细致。这些信最终与冷元初收到的那些，来自夫君的信一起妥善保存。

当日天幕降下来，温行川拉着冷元初探索温柔乡，两人又是淋漓尽致，呼吸交错。

这次冷元初逐渐摸索乐趣，真正享受与夫君相好的时光。

只是当小手寸寸摸过男人紧绷的肌肉，发现夫君左肩处有一处刀疤，虽已经愈合，但是皮肉再生的痕迹还是触目惊心。

“不要走神。”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温行川感受到妻子分心了，俯下身来找樱桃小口，看见冷元初盯着身上的伤疤。

“不疼，早就好了，元初别摸，痒得很。”

温行川大手按着元初的头，妻子的头又小又圆，玉面般圆润精致的脸落上几滴男人的汗珠。

冷元初双臂抬起，环住温行川的后颈，将他的身体拉下来。轻启朱唇，亲吻疤痕，又深得夫君所教，伸出舌头舐着，掀抬眼皮顽皮地瞧那情不自禁的样子。

强烈的感觉激荡，不多时，银河满天。

冷元初乏得早早入梦，温行川下颌抵着冷元初的额头，抚摸着冷元初的薄背，只觉得妻子骨量太少了，虽然个头在见过的女子里算是高挑，但是大臂还没自己小臂粗，手腕更是不堪重握，身体轻轻一抬便顺着心意。

这样如水软如玉润的身子，还要努力承受狂风暴雨，未来也要为他生儿育女，温行川拢着她，感觉自己亏欠她太多。

想起婚前种种，皱了皱眉。

温行川主持了自己太子伯父的葬礼后，被告知马上迎娶越国公幺女，不容商量。

作为大燕王朝最耀眼的青年，这位皇室嫡孙接受最尊贵的教养和栽培，这让温行川对婚姻有自己的求索。

他不喜父王纳妾，知母妃只是面上不显悲伤，因此誓言此生绝不纳妾，绝不让妻子受委屈。

但前提妻子是真正自己相看中的，而非娶冷元初这般仓促荒唐。若不是自己有福，遇到的是冷元初，婚姻不堪怕是迟早的事情。

况且，温冷二氏结为秦晋之好，背后羁绊太深。温行川实难忘记亲王逼他娶冷氏女时那般不容反驳，仿若温行川不娶，冷家便要另起炉灶。

温行川轻叹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此生要护冷元初周全，此生只有冷元初一人，虽距那九五之尊不算遥远，但这条路，风波不停，必须未雨绸缪。

翌日，直到辰时七刻，冷元初才缓缓睁眼，回想起昨晚，不由得颤抖。

[1]：《鹊桥仙·纤云弄巧》北宋，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