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涧，

姜山乌一点一点整理着药材，这些大多是剧毒之物，渡魔涧盛产毒物，所以大多生物都学会了以毒攻毒的疗法。

“凌公子，你当真考虑好了？一旦开始，难以回头。”姜山乌看着坐在水中的凌易水，这是千机寒池，有奇特的疗效。

为了占据这种宝地，当初姜山乌和姜芜可花了好大功夫。

凌易水侧过头冲姜山乌笑了笑，伸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姜山乌的衣角，说：“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把血莲给我吧。”

姜山乌也尊重他的选择，将手中的血莲给了凌易水后，就转身离开了山洞。

魔龙在外面安静地等待着她，看到姜山乌后，歪了歪头。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成也好，败也罢，我们只是见证者而已，对吧。”姜山乌询问魔龙，但又不等魔龙回答她，“若是他真的成功了，又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呢？”

凌易水慢慢闭上眼，不太熟练地操纵着魔气将血莲一点一点吸收至体内丹田处。

他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幻境，幻境内，一片荒芜，似乎万事万物都死寂了。

凌易水握紧手中的墨鸦向前走去，陷入幻境的原因暂且还不明确，许是和吸收了血莲有关吧，又或者说这是传说中的试炼？

据说，若是作为天生天养的异种，都会经历试炼，而试炼的场地各有千秋，甚至可以是梦中。

没想到，魔种居然也算是天生天养之物，有一点讽刺呐。

这时，凌易水眼前忽然如灯影般闪过一幅幅画面。

母亲哄着撒娇耍赖的他，父亲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和弟弟一起瞎折腾挨骂，同窗，好友，良师，亲人......

凌易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凌易水抡起墨鸦，向那个方向横劈一刀，剑气打破了灯影，露出了背后的人。

是年幼的自己。

小小的孩子扎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举着小小的木剑说：“魔，退散。”

凌易水握住墨鸦的手有一些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年幼的自己，对方的眼睛里面倒映出了现在自己狼狈的模样。

凌易水闭上眼睛，抬起墨鸦一挥，幻像在剑气穿透过后便消失了，凌易水的墨鸦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

所以，这次幻境，是杀掉，过去。

杀掉放着纸鸢的天真的孩子，抹除在窗边朗朗读书的懂事的男孩，遗弃曾经意气奋发的鲜衣怒马少年，忘却拯救苍生的正义凛然的修士。

留下的，

是新生却又荒芜的自己。

凌易水缓缓从寒池中起身，眼底是浓重的墨色，而周身的魔气比起以前更加粘稠，已经完完全全符合魔种的样子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了洞穴外，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水迹，像是一只来自深海的水怪，现身于陌生的大陆上。

姜山乌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头上数着小蚂蚁，而身边的魔龙更是无聊，已经把周围观察了无数遍了。

忽然魔龙对着姜山乌询问了一声：“嗷呜。”

姜山乌思索这，轻叹，一口气：“阿芜，你不喜欢凌公子吗？”

“呜。”

“让他留在我们身边做你的家人不好吗？”姜山乌开玩笑地说到。

魔龙一副不想和她说话的表情，转过了头。

凌易水默默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心情有点复杂，幻境中一次一次挥刀一点一点折磨着他心性。

但是再次看到姜山乌和她的魔龙时，却似乎又回到了现实，纵然姜山乌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她却又实实在在地帮了自己一把。

不过，家人......

现在的自己也可以拥有家人吗？

凌易水沉默地站在了洞穴口了一会儿，才出声：“姜姑娘。”

听到身后的声音后，姜山乌便即刻起身走上前去，“你......成功啦？”姜山乌有点激动，这种方式她从来没有试过，没有想到似乎成功了，

凌易水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姜山乌一会儿检查他手臂，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试试温度，俨然一副研究的极为上心的样子，

突然，魔龙躁动地打断了姜山乌，

姜山乌有一些奇怪：“怎么了，阿芜。”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离开凌易水，她实在太想好好研究一下，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

魔龙感受着凌易水浓重的魔气，之前，他想吃掉凌易水时完全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没有多少威胁，而现在的凌易水，作为魔物的直觉，他觉得他很危险，

一人一龙没有言语地对视着，

诡异的气氛被姜山乌打破了，她并没有察觉到他们异常的对视，“我们回去吧。”

凌易水忽然感觉有一些疲惫，看着已经走出了几步的姜山乌发觉他没有跟上，转身奇怪地看着他问：“你还站在那里干嘛，不回家吗？”

回家......

这个词好遥远。

此时，渡魔涧的血月已经升了起来，月亮赤红色的光把姜山乌白色的法裙都染上了暗红色，竟显得像一个魅惑的妖女。

“走不走！”姜山乌歪了歪头，打破了妖异的感觉，多了几分纯真。

“哎，走吧。”凌易水走上前拽住了姜山乌的衣袖，也不管怒目而视自己的魔龙，就径直拉着姜山乌向前走。

“你拽着我干嘛？”姜山乌也随他拽着，不用自己看路，轻松多了。

“地上太多石头了。”走在她身边，凌易水感觉躁动的魔气被安抚了不少，不是什么所谓的情感上安抚，是真的对身体魔气的安抚。

所以，这也是魔龙会安心地呆在她身边的缘由吗？

“那你现在什么修为了？”姜山乌已经无法探出他的修为了。

“大概魔婴？”

姜山乌愣了愣，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这就魔婴啦？

回到屋子里面

虽然房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气氛中，但是姜山乌还是忽略了他们两个，径直完成自己的事情。

在做完了一大堆身体检查后，姜山乌已经确认了，凌易水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魔修，而且基于他魔种的体制，他的修炼速度也极为迅速。

姜山乌用一种有一些艳羡的目光看着凌易水，她自认在学医方面有着天赋，而医修的修行却是不同于其他修士，但是成魔后的凌易水天资着实卓越。

不过，之前的追杀和受伤，让凌易水留下了许多后遗症。

姜山乌一边照例为凌易水把脉，一边说：“之前你的魔骨差点被拔出来，虽然保住了，但是也损伤了不少，若是放任这样，迟早会影响你修行的。”

凌易水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歪着头，看着姜山乌说：“那你可有法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凌易水感觉姜山乌并非表面上看起来冷清淡漠，也不是第一天感知到的伪善之人。

她应当本质上还是一个很善良单纯的女子，但是活在这个渡魔涧，不得不有保护自己的外表，所以，她时常处于一种理智和情感的拉扯下，有时候竟逼的她有一种安静的疯子感。

虽然如此，凌易水还是在谋划着离开的事情。

即使她现在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但是还是独自一人最为安全，再者，凌易水始终感觉她的魔龙极为忌惮自己。

但是姜山乌的救命之恩，凌易水必定终身不忘，若是她有需求，他必定回报。

姜山乌将需要的药材写下来，回答凌易水说：“稳妥的话，我建议采取药浴，但是，药浴是会有一些痛苦，毕竟，要等待药物一点一点渗入体内，而且，你是金灵根，采用的药物大多会比较偏火属性，痛苦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凌易水放空了眼神，说：“再痛苦又能怎样，能比得上成魔的那一日吗？”

姜山乌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凌易水在成魔的那天经历过什么，但是她能猜到，定然不少什么好的经历。

人生本苦，谁又比得过谁呢？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各有不同，谁又能怜惜谁呢？

凌易水感受到了姜山乌忽然低落的情绪，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也转移话题道：“那药材可需要我出去找找？”

“你是在质疑一个医者没有足够的药？”姜山乌佯装严肃。

凌易水有一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并非那个意思。”为什么女孩子的思路如此奇怪？我刚刚不是说到是有没有不够的药材吗？

“咳咳，没事，但是确实有需要找的药材。”姜山乌忽然发现了，原来逗别人还是如此有趣的事情，以前只有姜芜在，有时候她也会有孤单的感觉，现在好了，终于有一个可以逗的乐趣了。

感受到凌易水有一些无语，姜山乌只是提笔将需要的药材写下来，递给他。

“你这只有名字，我该如何去找？我并不知道这药材到底长什么样，画一画？”凌易水扫了一眼，发现姜山乌的字倒是大气，不是传统的簪花体，更偏向于笔锋凌厉。

姜山乌有一点为难：“我不太会画画。”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说：“没关系，你可以和阿芜一起，你告诉他，他自会带你去找到。”

一听和那魔龙一起，凌易水眉头都皱紧了，他真担心他同那魔龙一路，万一半路被魔龙吃了？他连冤都没法申。

今天只有姜山乌一个人在小屋里面。

前几日魔龙带着凌易水一同出去后，便留着姜山乌一人在小屋，安全起见，姜山乌也答应了魔龙，绝对不会踏出他标记的领地半步，

姜山乌坐在花园的秋千上面，她猜想今日他们应该就会回来了，

忽然，她感觉她的眼睛有一些异样，姜山乌有一些痛苦地捂住眼睛，企图平复痛感，

其实，自从她用过了几次残影后，她能感知到她的眼睛已经越来越差了，最初，她是可以视物的，只不过看到的东西没有颜色而已，

后面，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有点模糊，甚至到了现在这种完全模糊，不得不依靠白布来保护眼睛的地步，

第一次是为了救自己，后面几次是为了救魔龙，而这次救凌易水也是耗费不少，

姜山乌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看不见的吧，虽然总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是，她想，若是真的到那一天，她心里大概还是会很难过的，

医者不自医，明明是一位医者，她却落得如此凄惨，真是不甘心啊。

待眼睛稍微好了一点，姜山乌摘下了白布，睁着眼睛，认真地环顾着周围，这种场景又还能看多少次呢？

姜山乌的眼睛很美，她眼睛细长，眼尾平滑上翘，眼睫根根分明，弯出一个柔韧的弧度，令人惋惜的是，姜山乌的眼睛里面没有光亮，像极了黯淡了的群星，

正在这时，魔龙抓着凌易水向着花园里面丢了下来，可见，一人一龙似乎相处的很不好，

而魔龙带来的风吹走了姜山乌随意放着的白布，

于是姜山乌转头看向了他们，

本来差点摔在地上的凌易水心里怨气冲天，但是在看见姜山乌的时候，愣在了原地，他还没有见过姜山乌没有带白布的样子，之前昏迷的时候也就模模糊糊地看的不真切

没想到突然见到了，却让凌易水有一些不知所措，

凌易水一直都有点好奇，什么样的眼睛才配得上姜山乌那种似仙似幻的气质，却不想，今日一见她的全貌，姜山乌往日的那种疏离感被打破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身上的破碎感才真正地显现出来，她的眼睛即使是无神的，也美的出奇，

凌易水感觉到耳朵有一些发烫，自成为魔后，他难得有这种情绪的波动，

成魔会让人的情感变得淡漠，逐渐变得不知七情六欲为何物，

但是，凌易水能明显感知到自己此刻的情感，是，羞涩。

魔龙幻化小后连忙飞至姜山乌身边，有一些焦急地围绕着姜山乌转，

姜山乌有一些无奈地说：“没关系的，我只取下来了一会儿，再说了，我就是想看一看花园而已啦。”

凌易水回过神，慢慢走上前去，拾起落在地上的白布，看向姜山乌说：“落在地上，已经脏了，清洗一下再带吧。”

“用一下除尘诀就好了。”姜山乌向凌易水伸手，

凌易水伸手，却不是把白布给姜山乌，反而试探地虚捧着姜山乌的手，说：“还是洗一下更干净一些，若是你不介意，我能先带着你进屋。”

姜山乌轻笑了一声：“怎么你们两个弄得我才像一个病人呢？”也伸手牵住了凌易水的袖角，“那就麻烦凌公子了。”

“不麻烦的。”凌易水仍由她牵着他的袖角，

进入屋中，

凌易水领着姜山乌坐下，而后，他也顺从地坐在姜山乌旁边，还拿起茶杯为姜山乌倒了一杯茶，

姜山乌接过了茶，并没有喝，反而放在了一边，示意魔龙过来喝茶：“阿芜，喝点茶。”

魔龙飞到茶杯前，看了看盯着他的凌易水，又瞧了瞧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的姜山乌，几番挣扎，还是扭头不喝，还似“哼”了一声。

姜山乌有点诧异：“你们闹矛盾了？”

魔龙不满：“嗷呜！”明明是一直都看不顺眼好吗！

姜山乌也不强求，她也只当两个人或许是最开始相处，找不到相处的法子，

“药材找齐了？”姜山乌继续说起凌易水的事情，

凌易水之前羞涩的情绪也已经淡下去了，听到姜山乌的询问，也回答：“齐了，还带回来了一些其他也许你能用到的。”

“那就好，晚一点，便开始吧。”

几日后，

经过这几日的药浴，凌易水感知到身体大部分伤口都被修复了差不多了，凌易水穿着衣服泡在水中，看着姜山乌在浴桶边一点一点放药材，

凌易水靠着浴桶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凌易水想聊一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不然，专注于身上的疼痛只会更加难熬，

“对，等这次完后，就只有喝药了。”姜山乌看出来了他的忍耐，拿起帕子为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突然被擦了擦额头的凌易水有点别扭的转开了头，以前没有女子同他如此近过，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医者的本职而已，不应该多想，

凌易水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念清心咒，后长舒了一口气，

水蒸气慢慢地让房间变得烟雾缭绕，凌易水询问道：“你可还看得清，要不然还是开一开窗？”

“不用了。”姜山乌坐了下来，默默地数着时间，

“其实比起说自己是医修，你更应该说是毒修吧。”凌易水戏谑了一句，

姜山乌看了一眼凌易水，没有否认，他其实说的不错，比起做医修，她现在更多的行为更像毒修，

“我听魔龙说，你以玄丝为武器？”凌易水很少见到她拿出她的玄丝，有点好奇，玄丝这种东西，是典型的以柔克刚的武器，需要内力驱动，玄丝用的好，就像千百万之蛇一样，仍有其主人驱使，

“对，当时为了这玄丝，还花了不少功夫。”姜山乌也不是小气的人，将玄丝拿了出来，给凌易水看，

凌易水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玄丝，这个玄丝同以前他看到过的不同，通体呈浅白色，若是不仔细看，散落开，还真是不容易发现，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这个玄丝有着可以穿透灵魂的能力，

这让凌易水不禁想起了一个古老是术法；悬丝傀儡。

凌易水：呜呜呜，她想利用我了，我要和她绝交。

多年后，

凌易水：她为什么不利用我，求求她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