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希拉眼前一黑。

她看着公司里的这群糊涂蛋拔高了声音：“所以你们不仅没有防备的和记者谈笑风生，你们甚至还非常高兴地请了他们吃饭？！”

群星公司的员工们面面相觑，尤其是走漏消息的那几个，看上去已经尴尬到无地自容了，他们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那个泄密者，他们甚至还在休息时间大肆谈论和批判泄密者。

“可能，大概，也许，是的。”有人悄悄出声了。

“我不想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词语，就只是，你们——”希拉绝望地环顾四周，“支付了所有的账单，对吧？”

没人出声了。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闷的寂静。

糊涂鬼们欲盖弥彰地盯着面前的空白笔记本，欲效仿皇帝的新衣上演一出缺心眼的笔记本，或者渴望得到一个白雪王后的毒苹果，这个会议室他们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希拉看看自己整理出的所谓证据，看看眼前这群心虚低头的人，再看看证据，只觉得打印出的资料正面写着傻瓜，背面写着可笑的傻瓜，她逃避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睁开眼直面现实。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有人到处乱说，给八卦小报贡献业绩；她不知道还有人不仅不拿钱，反而倒贴一大笔，希拉宁愿相信他们是精明鬼，也不愿相信他们就是缺心眼。

天杀的，在哥谭没个心眼是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他们家里难道还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吗！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耳朵、他们的大脑，难道只有和虚情假意的恭维才能发生反应吗！他们的思想是什么时候进化成碎成渣的奶油曲奇饼干的！！！

“Boss，你还好吗？”

“我很好。”希拉勉强挤出这句话，她直视着这些左顾右盼、如坐针毡的家伙们，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但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要听听吗？”

“听……听听？”

“你们真的是哥谭人吗？”希拉异常认真地问出口了，以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口吻，随后她用调侃的语气念出了一句广为流传的笑话，据说是一位来自星球日报的英勇无畏记者归纳的，“一个哥谭人是无知，两个哥谭人是无畏，三个哥谭人是无知且无畏，现在看来确实是个无可置疑的事实，不是吗？”

每个人都被镇住了。

会议室里满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伊芙和奥德里奇也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们的好朋友兼老板——虽然他们两个很靠谱，但他们依旧被震撼到了，这对于一个哥谭人而言是多么冷酷残忍的推测啊！这个笑话背后的故事比任何的咒骂、殴打、精神攻击更能打击到一个哥谭人的尊严！！！

如果用四季来形容，那就是——

春天看到一朵美丽的鲜花，还没有愉快地欣赏几秒，一个顽劣的小孩就跑过来把花折掉撕碎了；夏天热得一身汗，回到家里准备开空调，被通知停电了；秋天预备着去买喜欢的应季水果，结果这年气候不好水果大涨价，付完账单钱包就空了；冬天在冰湖上快乐地跳跃，却没想到冰面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扑通——”，你掉进去了。

这是生命不能承受的东西，每一个瞬间都在不可挽回地否认着他们向来引以为傲的东西——对哥谭的归属感与爱，身为哥谭人的骄傲与自豪，以及新时代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

但要命的是，百口莫辩。

他们怎么能把欲望说出口呢？

他们耻于倾诉自己高高在上、沾沾自喜的虚荣心，耻于倾诉自己骄横、孤高、自满的空空头脑。

“我们当然是哥谭人！我们，呃，只是有时候不太聪明——”有个年轻人恰如英勇冲锋的骑士般站出来解释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可爱的泛着红晕的羞愧之意，“Boss，你知道的，上帝给我们开了一扇窗，就会给我们关上一扇窗……”

希拉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

年轻人说不下去了，泪水渐渐溢满了她棕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她傻乎乎地望着希拉年轻的面孔低声抽泣着，她突然意识到她的老板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一种莫大的羞愧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她还在找理由辩解。

“Ms.Sheila，我们只是想让大家都看到公司的好，想让大家都羡慕……我们。”艾薇拉开口说道，她执拗地看着希拉，希望传递出自己最激烈的情绪，她或许真是这样认为的。*

这种固执的神情是多么的陌生啊！

希拉突然无可奈何地认识到，上一年这个会每天送她下楼，会每天笑着对她说“明天见，老板”的可爱女孩已经彻底地离她远去了，她再也抓不住这个女孩了。

生活总是这样，人来人往。

谁能在前行的道路上一直记得身边的同伴呢？

你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你啊，你就一定要将我逼到死角，一定要逼我做出一个残忍的选择吗？

哀伤的情感在希拉的眼睛里浮现了。

她想，再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艾薇拉会议结束后来见她，不管说些什么，她都会原谅艾薇拉。

年轻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反驳道：“不，艾薇拉，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找理由为愚蠢的错误买单，我们不应该……不应该……”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艾薇拉低下头，一言不发了。

伊芙和奥德里奇也沉默着没说话，这两个真的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家伙现在才明白这是件严肃的事情，而不是温温柔柔的劝告，他们悄悄去看希拉，但看不出好朋友是怎么想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还好希拉提前告诉他们两个今天要注意点说话了，不然刚才他们要是突然来个插科打诨破坏掉希拉想要的结果，那可真就是个噩梦了，无论最后是怎样的处理结果，他们都不会有任何表示，他们当然是全心全意站在希拉那边的。

可怖的气氛蔓延开了。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自以为是的到处乱说的家伙们神色凝重地握紧手了，他们想要再挣扎几下，但还能怎么挣扎呢。

没人敢讲话，没人敢求情。

他们的老板，年轻有为的希拉·海伍德小姐，一向是温和的、宽容的、体谅人的，但你要以为她好说话、好拿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她的严谨、认真、果断同样引人注目。

想想看吧，二十二……二十三岁，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并且创业成功，取得了这样了不起的成就，还和鲍尔斯、坎顿、罗德斯那样的大人物们交情不浅，海伍德小姐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没脾气的人偶？

只是在大多数时间，没有什么能触及她的底线罢了。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一旦惹恼了海伍德小姐就难以轻易逃脱了，她的怒火是隐忍克制的，她的行动却是迅猛有力的，工作中表现出的效率至上原则也贯穿了她处理其他事情的态度和行为。

唯一离职的那个其他公司派来的间谍约克·赛尔*——非常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已经杳无音讯了，只偶有传言说他被关进了黑门监狱，真的只是被关进了监狱吗？谁知道呢。

他们抬起头观察着海伍德小姐，她脸上的笑容、眼里的冷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等到时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海伍德小姐终于宣告了这场无声对峙的结束。

她说：“就只是，聪明一点，好吗？”

会议室里的众人如蒙大赦，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了，这群年轻人拍拍胸膛，郑重地起誓绝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伊芙和奥德里奇也顺势说了些俏皮话来活跃气氛，而艾薇拉，她的眼睛亮了一瞬后，又迅速地黯淡下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希拉没有等到艾薇拉和她说话。

直到焦糖色的黄昏渐渐取代了白色的天空，云朵变成了可爱的橘子软糖，诙谐的光线溜进办公室里切出几个俏皮的剪影，在人类走神的间隙悄悄滑下去，变成一大团一大团沉稳的黑色。

希拉还是感到难过，她对自己说，人都会犯错，艾薇拉的错并非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她只是情感上不能接受她们明明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善良的、可靠的艾薇拉仍然做了与其他糊涂鬼同样的事，甚至更过分的是艾薇拉还以此牟利——除了钱，她什么都不在乎。

亚娜，她的国王，至少还在乎她这个朋友呢，希拉回忆起和亚娜度过的那些冲动的的校园时光，不禁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但她想到艾薇拉，就什么都不想笑了，很多困惑的问题也冒出来了。

是她一直以来都太过自我了吗？是她察觉不到艾薇拉真实的想法吗？其他人又是怎样看待她的呢？他们会觉得自己只是像艾薇拉一样陪着她这个顶头上司玩友情游戏吗？艾薇拉……艾薇拉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经济困难吗？

希拉不想把艾薇拉想得那么坏。

她修正了上午的想法，再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艾薇拉什么都不做了，她也会原谅艾薇拉。

希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哥谭市中央歌剧院的演出票，走出办公室，高声说道：“三张茶花女的票，周六下午三点，有人想要吗？先到先得。我和莱蒂西亚女士、莉娜小姐看明晚的浮士德，周六就不去了。”

*Ms.Sheila：一般而言，对于希拉作为老板的称呼；不太熟的员工称呼希拉为Ms.Haywood；亲近点的会调侃性称呼希拉为boss，或者在与同事闲聊时称呼希拉为boss；更亲近的则直接称呼Sheila。

*艾薇拉：卷一第二十七章短暂出现了两个句子。

*约克·赛尔：卷一第二十六章末出现，优秀的软件工程师，是猫头鹰法庭守旧派送到希拉公司的间谍，入职不久就离职了，后和守旧派一起被清算了，现在在黑门监狱坐牢。

*感觉好无聊啊，写得没意思，我要赶紧结束这个事件，进入下一个事件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