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吴邪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在此便不多进行赘述了。

在吴邪重新回到铺子里被王盟看见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老板回来了。吴邪又回到了里屋的躺椅上，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又准备躺下，开始过那种做白日梦一样的生活。但此时吴语从客房那扇紧闭的门扉里走出来了，只是普通地穿着白色衣裙，静静地站在吴邪的不远处凝视着他，吴邪终于从那种玄之又玄的颓废中将自己拔了出来。

他抬起头朝着吴语挤出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脸，轻声道："小语，叔叔教你说话好不好？“他站起身眼看着那孩子并没有抗拒他的靠近便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走进书房，打开那台已经十分老旧的台式电脑播放起他认为适合这孩子年龄段的故事。

吴邪跟着机器女声播放的故事又读了一遍，随后按下暂停看向吴语。吴语一改往日沉静的那双眸子与吴邪带着期待的眼神相对，她试探性地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吴邪虽有些失望不过倒也算是还在他的预料之内，长时间未曾张口说过话的人即便克服了自己内心的障碍，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快速熟练地开口说话，像这样张口只发出气声也是正常现象。

吴邪重新将电脑正在播放的故事调慢了速度，播放一句过后按下暂停，自己再以更慢的语速复述了一遍。随后他看向正在尝试着张口学着自己模样复述故事的孩子，听见这次依旧是与上次无二，什么声音都不曾发出。他才意识到，吴语只是空有其表地模仿着他的口型而已。

吴邪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的靠近会不会让这孩子感到害怕，他凑上去前去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颈间，随后喉头滚动着再次复述了这篇故事的第一句话。吴邪看着这孩子脸上原本带着些疑惑的神色在感受到声带振动后变为了像是理解了什么东西后的恍然大悟，他清晰地听见了这孩子用嘶哑地嗓音说出了这篇故事的第一行字。

“在大海的深处。”

吴邪竟有种莫名的欣慰，一边微笑一边紧接着念出故事的下半句。吴语侧着头看向他的眼睛，是那样温暖平静又带着几分欣喜。

吴语回忆起自己在那个破旧的房子里的过去，看上去年纪不小的妇人自称是这个家里所有孩子的母亲，指着一旁叼着烟杆的老男人说是父亲。她翻遍了自己空白的大脑也无法在这个房屋里找出任何自己有与之相关记忆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说话的语调，她的记忆似乎从妇人将她拽醒干活的那天开始。

她自那开始就从未开口说过哪怕一个字，那妇人总是不允许其他的孩子互相交头接耳，所以她便固执的认为说话是不被允许的。吃饭时每个孩子都会获得一个沾满层层叠叠油污无法洗净的碗，吃饭如果超过时间就会被打，这么一条规则刻在每个孩子的心里。因为一个吃饭一向慢吞吞的孩子准备抱着碗躲进院子里吃时，撞上了宿醉回家的老男人，那个人用还没绿豆大小的眼睛上下瞟了那孩子几眼之后，就像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一样发怒了。

于是在屋内的孩子们透过门缝目睹了那个孩子的死亡。他被一脚踹倒在地，随后那个老男人一边骂着，一边一脚又一脚地踹在那个孩子胸口，那人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够解气，竟跳起来一脚踩上那孩子的脖子。在那之后的事吴语已经无法再回忆，因为那时在怒骂声中传来的脊骨断裂的声音在她听来是那么清晰，那孩子身下躺着院子里牲畜粪便铺就的土黄地面，渐渐地被他血液浸透变成深褐色，散发出难闻气味。

吴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轻易地听懂寨子里任何一位说的话，分明每个人说话的口音都并不相同，每次轮到她被妇人带出去院子到寨子里采购时，她只要站在摊位前看着卖菜老人那双泛着浑浊的眼睛，就总能够在他们的话里听出一些杂音，一些似乎是代表着谎言的杂音。

在那个地方度过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并不那么清晰了，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消磨着她的理智。那个房屋中本来有着四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妇人从未有耐心打理也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只是在某一日她混沌的脑子突然发现房屋中的孩子逐渐开始变少，一开始吴语只是认为那个孩子是随着妇人出门采购忘记时间。害怕回来晚了挨骂所以打算第二日再回来。但在那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没能再见到那个孩子。

直到再一次轮到她被妇人带出门采购，她看着眼前的妇人瞪着一双泛红的眼，在吴语眼中与往日卖肉的摊位上摆着的猎物头颅相重合，顶着猎物死不瞑目脑袋的妇人伸出双手捧住了吴语干瘦的脸。再之后记忆就中断了，再醒来就是在那个山林里，长时间昏迷加上饥饿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走出这座山，她只能漫无目的地朝着山下走去。

直到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吴语还在想，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好像也不错。至少不用每日看着垮起脸的妇人，也不用每天都担心那个终日捏着烟杆的老男人又突如其来的发怒打死自己。她就这样幻想着那个顶着野兽脑袋的妇人和那个红眼公牛能在某一日死于非命，她只是觉得只有自己这样死去也太不划算了，此刻的她就像在摊位前的妇人讨价还价一样，只觉得一定要死得划算。

吴语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苏醒，她早就做好在山中一睡不醒的打算了。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则是她从未见过的白色天花板，就像她偷听到来寨子里旅游的年轻人口中说的天堂一样，周遭的一切都是纯白色，只有窗外湛蓝的天与碧绿的枝叶才让她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她环顾四周后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白相间的衣服，是那样干净整洁，与自己记忆中永远穿着的那身又灰又旧的布衫是那样的不同。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像山顶上的蓝天与沟壑里的泥土一样，吴语这样想着。

——下面是彩蛋部分。——

今天天气稍微有点凉，吴邪从里屋出来便嗅到一股淡淡的霉味。虽然早就习惯了杭州的梅雨季节就是这样，一旦下起雨来就是连绵不绝，就连墙上也有道道霉印。但吴语那孩子身体不一定能适应，吴邪想到这里便朝着外厅喊了一嗓子。

“小哥，你带着吴语去西湖边上转转去。我要在家里收拾收拾，灰尘太大了对小孩不好。”

胖子这时也扭了扭身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钻进里屋拿出条围巾，一边给小姑娘围上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不要在外面随便买东西吃，就算走热了也不要随便脱衣服等诸如此类的话。

小哥朝着他俩点了点头，便牵上吴语往外走去。但两人的身高实在是颇有差距，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小孩一直抻着的手就已经累的抬不起来了。

小哥似乎也是看出这样不是个办法，将她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蹲下身重新调整过后给围巾留出了个与牵引绳长度相似的尾巴。吴语在看见小哥牵起自己围巾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想到什么似的闭上了嘴。

好在小哥调整得当，让围巾与脖子之间还有些空余，即便是牵扯着围巾的前半部分也丝毫不影响吴语的步伐。只是她觉得，这样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太过奇葩，不过好在天空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小哥的帽子从刚出门开始就没摘下来过，吴语的也一样。所以他们在对视过眼神后，就像是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话一般，继续沿着西湖旁的道路开始散步。

在过了大约三四个小时之后，吴语双眼无神地紧跟着小哥的步伐机械地迈着步子。她已经从一开始颇有兴致地左看看又看看，到现在已经累的双眼无神。

她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只是看前方的小哥并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当再一次路过雷峰塔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吴语从未有一刻这么希望吴邪的电话打过来，能够让小哥停下脚步带她回吴山居。

但吴语绝望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显然没带吴邪之前送给她的那个滑盖手机，看前面的小哥也不像是会把手机随身携带的人，吴语只能继续迈动已经酸软到不听话的腿。

而另一边的吴山居里，吴邪和胖子才刚把里屋的霉印收拾的差不多，胖子一走出门才发现外头不知在合适下起了毛毛雨。朝着里屋喊了一嗓子：“天真，外头都下雨了，小哥他们咋还没回来啊？”

吴邪一手锤着酸痛的腰一手拎着抹布也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外头早就黑透的天。想了好一会也没琢磨明白这俩人究竟去了哪，正准备喊胖子拿手机打电话给小哥时，在外头东张西望的胖子突然用手肘杵了他一下，指着不远处从道路拐角走出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你看那俩人，像不像小哥和咱闺女？”

彩蛋太长所以放进正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