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玉笏道：“王爷所言甚是，樊荆之重要，甚至可能需兵力协调处理也未尝不是，可您愿亲往，代替臣又是何意呀？！”
“这就是冯大人有所不知了。”
“冯大人与樊荆之间关系焦灼，你收了词讼一事，那边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你治那些违纪的官员的手段是远近文明呐，”萧祁振振有词地回答，“就为着你要去，他们就可能多做防备，送个精心布置、完美无瑕的壳给你瞧，若是真有什么，也早都被处理干净了，去了也是白去不是？”
萧恒点头，心道：嗯！所言甚是！
冯尚恍然一笑，道：“这个呀！王爷不必担心，这种情况臣有的是办法查它个水落石出，一个也跑不掉！”
萧祁掂量着所剩无几的耐心，“冯大人近日为此事已是日夜操劳，实地考察路途遥远颠簸，本王既然要去，就不用你费这个力了，你一直亲力亲为的各州跑，也该留在京城停停脚，歇一阵儿了。”
萧恒狠狠赞同，心道：嗯！所言极是！
“害！不妨事不妨事！”
冯尚并没有体会到其它意思，像萧祁所说的，他一直奔走于各州，京城的要事也就是过个耳，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可堂下一众人多少都能体会到点其它的意思，为着一些亦真亦假的传言，和北渊王的现身做法，替代冯大人而携同掌学，嗯……值得让人深思啊！
“诶，泽云，”钱文忠偏头与霁泽云小声说话，“他这是什么意思呀？你俩商量过的？”
霁泽云微微低首，带了无奈的苦涩，“师叔误会了，徒弟不知此事的，这人……”
沉默两秒，幽幽道：“许是心血来潮吧。”
钱文忠长长的哦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听不出意味来。
“掌学大人博学，可在我们监察方面还是资历尚浅，有些事情还不懂，我奔走惯了，随王爷一起走一趟那是应该的。”冯尚自为自得点着头，还笑着，心道王爷竟还为他着想，真不错！
“……”
耐心耗尽，不想再与之周旋。
“他懂得多了，是你不了解他罢了！”萧祁直接转身，背过冯尚，去面圣上，高声道：“陛下，冯大人劳累，此去樊荆二人足矣，请陛下决断！”
能耐心地陪他争执两句已属极限，再辩驳可能就是另一种局面了，众臣看在眼里，萧恒看在眼里，唯有冯尚毫无察觉。
“泽云，你还会监察呢？很好！看来你洛白师傅教你的不少啊！”钱阁老欣慰一笑，慈祥看着霁泽云，很是赞赏。
“师叔谬赞了，”霁泽云摸不清萧梓辰究竟是怎么想的，转头应阁老，“师傅教得好，徒弟愚笨只学了皮毛而已，还不能说是全会了，真是惭愧……”
“你呀！”钱文忠笑着抬手点点他，“不用妄自菲薄，老夫要是能有你做徒弟，如今早就不干啦……”
萧恒左看看冯尚，右看看萧祁，手里攥着个皮影人――是他新做的成的。
“朕以为，四哥所言句句在理，冯爱卿为国操劳，朕一直记在心上，此次樊荆之行爱卿就不必去了，在京城多待几日陪伴家里人也是好的。”
说服一个萧恒……那还不容易嘛。
“樊荆要务就交于霁爱卿吧，明日启程，此去辛苦，要将事情办妥当，也要注意安全，兵将调遣由四哥你自己安排就好，朕准了！”
萧祁会心一笑，“谢陛下！陛下心念臣子，思虑周全，实乃圣明之君！”
……
退朝，霁泽云刚送走与他喋喋不休，交代樊荆大小事物的冯尚，眼瞟萧梓辰跟在身后，无形之中加快了步子。
“怎么？没跟你商量，不高兴了？”萧祁上前贴近他，“我同你一道去不好吗？”
“唉――”霁泽云没仰高头，就那么抬眼看他，叹说：“监察事物繁杂，下官什么都不懂呀，是王爷不了解下官罢了。”
萧梓辰和他一起去，自然是好，他挺开心的，可……
公务都要交于他手，从陪查变主查定然更累人些，谁不想让自己闲着呢？
或许冯尚不想。
萧祁轻笑，“我不了解你？”
“不瞒王爷说，是的。”霁泽云非常恳切地回答并点头。
“这样啊――”萧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压低了声，附耳过去，“那不如，霁大人再让本王好好了解了解，如何？”
“……”脸呢？
在说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那夜之后事儿忙，总共就才匆匆见了一面，正想得紧。
“王爷想了解下官，那得自己想办法呀，想了解一个人，可是要自己主动的，不是吗？”掌学语速缓慢，娓娓道来，总像是在引导点什么，抬眼上目线视人，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眼角的情痣在诉着情，王爷喜欢极了。
还没接话，霁泽云突然转了头，目视前方，端起掌学的架子，“不如将本官所写的所有书卷全部仔细研读一遍，说不定就能将本官了解透了呢。”
“这是害羞了？别装了啊，这儿没人，”萧祁闻言勾起嘴角，手藏在袖子里，将霁泽云的手轻轻包住。的确没什么人，和冯尚交接耽误了好些时辰，该散的人都散干净了。他们二人又走的偏门，缘是马车停那儿了，此时宫人们离得远，侍卫也是。
霁泽云手在萧梓辰掌心里柔柔地旋转，像是轻巧的在蹭，又像是被包裹着摩挲，天凉手暖，贪图炽热。
“下官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竟还真是暖和了一些，霁泽云躲开话题，问道：“明日要启程了，王爷说的兵马可备好了？”
“嗯，早就备好了。”
“车马何时走，可想好了？”
“卯时三刻吧，通行早些出发，能经过茶州停留，你想回去看看的吧。”萧祁低头，看他被风吹得轻颤的睫毛。
霁泽云干脆迷起眼，由人牵着，倒不用看路了，闷声“嗯”着，算是应了。
“好早啊，没想到你连时辰都想好了，真是……”
真是早有预谋。
几步外是道门，过了门槛有禁军侍卫，霁泽云眯起的眼睁开，在距离门槛仅仅一步远时转头踮脚，在萧梓辰耳边用气声说了句“别动！”快速抽出被暖热的手，抬步跨了出去。
转过身，看着萧梓辰的眼睛，嘴角带笑，从袖间拿出萧祁给的令牌，对两个侍卫说：“关门！”
俩侍卫的“见过掌学大人”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愣之后随即行动，军令在前不得不从。
可转身手刚刚扶上门边，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总统领，又再次愣住。
真是左右为难……
说到做到，萧祁抬手一挥，示意两位禁军继续。霁泽云见状甜甜笑起来，门缓慢关上时注视着眼前人，最终消失在被风圈起的袍摆中。
将令牌收起来，透过宫门对里边说：“王爷万事已准备妥当，下官却还有许多要事需处理，时间紧迫，下官就先行告退了，”不忘行礼道，“告辞。”
这是在怪萧祁没提前告知，还剩半天，启程得又早，明日算是什么都干不了了，要干的事实在太多，还全都堆到这半天里做，光是想想，就是一件也不想做的。可如今，还偏偏全得他来完成了。
车子经过门前，从帘子里透出一句“一个时辰后开门，”便扬长而去。
安明驾车，启阳推了推身边的伤影，跟跑上去，笑得很是开心，蹦跳在车旁，低声又骄傲的说：“公子可真帅！”欢笑起来。
以萧祁的身子骨，小小得冻半把个时辰什么事都不会有，小惩大诫一下罢了。
“安明，去文荟院。”
“是！”
后边被得瑟了一番的伤影心生无奈，走到门前与侍卫们一起排排站。
“影哥？这……”侍卫们从没见过此等场面。瞧着马车走远，伤影向里问：“主子？”
片刻无声。
萧祁答伤影：“一个时辰后开。”
左右看看两个侍卫，靠上门，伤影懒懒地回答侍卫：“一个时辰后开。”
侍卫自言自语应道：“好好，一个时辰后开。”
――――
“……这是您上次提到的对于新政减免税收的看法，弟子和各位同僚的议章，请过目……”
说话的人与霁泽云同岁，苏氏名泊字泊澈，因为敬仰掌学的才学品性而要拜他为师，霁泽云未曾应允，也未曾正式收徒，但苏泊执意如此称呼，叫不了霁泽云师父，却可以自称弟子，时间久了霁泽云也懒得再强调更正了。
勉强抬眼看着安明摆上桌的公务，正身接过启阳递来的茶，轻轻吹去浮沫喝下一口。堂内静了声，霁泽云像是睡了一觉，谁也不知道这一条条的禀报他听了没，听了多少，都等着下一步行动。
茶盏轻放，拾起落血看着满桌案堆的东西，“这些都留下，明早之前我还会再叫诸位来询问个别有疑的，东禄阁内放置的其它书册全部搬到别处，阁内只能有史册，这种情况不能再有。”
“泊澈，学堂的事宜报得还不够细，我现下没时间听了，日落前你找李大人再将具体事宜说清楚。”
“诸位劳心了，都去做事吧，李大人留下。”
霁泽云将落血交给启阳叫他拿着，将茶撤走，桌案实在太满，沿边搁着就怕打碎了。
他将除议章以外的册本都堆到一边去，同冯尚给的交接细则分开放。人都退下了，独独留了李万。
“掌学，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我去往樊荆的日子，文荟院由你代为掌管，我最信任你，也相信你的能力，”霁泽云同李万最为熟悉，管理文荟院这些日子，可以说此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话音未落，李万惊喜万分，忙行礼道：“掌学抬爱，下官定然不会让掌学失望的！”
“好了，不用多说，”霁泽云语气始终平和，抬手指了指那一大摞堆成山的册本，“方才他们说的你也都听到了，觉得哪里欠缺就从这里面一一挑出来，算是提前熟悉了，不懂的说出来就好。”
李万见安明抬过把椅子放在边上，这是给足了他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