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整个人透出一种深深的疲乏来,似已有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双手按在门扇上,低着头沉默良久,缓缓转身,拉了把椅子在阿宁床边坐下。
阿宁没有看他,将头转向窗外,将身子往远离魏安的方向挪了挪。
魏安颓废地靠在椅背上,静默中,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决定重登帝位。”
这是阿宁没有料到的,不禁转头看他:“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魏安决定重登帝位,自然不是戏言,也不是脑子一热。
而是他心里的天平朝着魏权心狠手辣的那方倾斜。
陷害齐都、不由分说地屠杀城外那些将士,再到现在的阿宁......
所有的一切魏安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完全相信,他不知道自己相信了以后,该如何面对魏权,也一直在天下黎民百姓和弟弟魏权之间做挣扎,始终无法抉择。
直到阿宁道出真相,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对魏权实在太过纵容。
魏安没有理会阿宁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后位我已许了人,但你放心,我会给你后位之下,最高的妃位。”
阿宁还没反应过来,拧着眉看他。
魏安轻唤她一声:“阿宁,你不要被别人的话影响,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我知道,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照顾你、保护你的机会,你愿意吗?”
阿宁有些生气,想不明白他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觉得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和妃位,就能填补她内心的伤了吗?
那不就是视她和那种为了权势而爬床的女人为同一类型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魏安不假思索。
“好啊!”阿宁在床上跪直了身子,赌气似的大喊:“我想要的,就是当一个江湖游医!居无定所,四海任遨游,你给啊!”
“那我替你备好最齐全的医具,给你最安全的保护和天底下最健壮的神驹。”魏安声音不高且语气缓缓地说道。
阿宁喘息着,看着他眼里心疼和坚定交织的目光,缓缓塌下肩膀,臀部落在了脚后跟上。
魏安:“我说给你妃位,只是我认知里,能给你的最好的补偿,将你留在身边,亲自护你周全,况且,我原也打算,重登帝位后就立刻封你为妃的,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让我不得不犹豫,这件事也算是让我下定了决心。”
魏安朝前倾身,诚恳道:“阿宁,这只是我认知中对你来说最好的补偿,或许在你心里并不是,我不强求你接受,我知道,既然是真心补偿,就得给对方最想要的,而不是我认为最好的,得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只是......有一个东西,我......恐怕无法弥补。”
“什么?”
“你......清白的身子。”魏安惭愧地垂下头去。
阿宁脸一红,不吱声了。
魏安赶紧解释:“但是你放心,如果你做游医做累了,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后位之下的最高妃位,也会一直为你而留,我会一直等你。”
魏安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有些紧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了孩子,孩子我来抚养,绝不会让你累到。”
阿宁听到孩子二字惊得抬起了头,魏安以为她不信,连忙竖起手在耳边发誓:“我保证!我一定给他最好的一切,也给你最好的照顾。”末了他弱弱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阿宁盯看他良久,目光逐渐柔和,终于破涕而笑:“说这些话,也不嫌羞。”
阿宁后知后觉自己笑了,连忙敛去笑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你,就不怕别人诟病我的出身?”
“出身算得了什么?我家先祖还是屠户出身呢,你这个医士还算是好得很呢。”魏安徐徐道:“而且我们的先祖,对我们最大的嘱咐就是不忘来路,不贪图享乐,不尊己卑人,后辈谨记。”
阿宁不禁露出欣慰的笑:“你的先祖们,真的把后辈教育得很好。”
魏安看到她的笑容,不禁微微有些痴迷,喜道:“你笑了,那你,是不是原谅我,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
“答应做我的妃子啊。”
其实冷静下来想,这件事也的确怪不到魏安头上,他也是受害者。
阿宁故作娇嗔:“你想得美,谁要做你的妃子,我要做游医。”
魏安眼里的光霎时间黯淡了下来,肩膀一垮,正要无奈接受,就听阿宁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要是宫规不严的话,我也是可以考虑先做妃子,再去当游医的。”
魏安眼里的光霎时间又重新亮了起来,忙坐直身子,连声道:“不严不严不严!一点儿都不严,成婚后,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全听你的安排,我全力支持!”
阿宁将下巴一翘,傲娇道:“好吧,那我......勉强答应了。”
魏安一时间喜过了头,嘿嘿嘿地傻笑起来,随即站立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我......我也该回房了。”
魏安说罢就跑了,阿宁疑惑着哎了一声,想说这儿就是他的屋子,是自己鸠占鹊巢了,该走的是她,可魏安跑得太快,阿宁根本没机会说。
看到魏安的影子掠过窗户,阿宁提醒道:“你跑慢点儿!”
遥遥传来魏安的应声:“知道啦!”
短短三个字里满是喜悦。
阿宁不禁失笑摇头:“真是个傻子。”
翌日林一鸣按时来看望阿宁,正要进门,一个身影迅速闪来挡在门前。
定睛一瞧正是魏安。
林一鸣惊诧:“皇兄的身手,还真是敏捷,弟弟佩服。”
魏安却罕见地露出漠然来,道:“皇弟政务繁忙,还一大早就来看望阿宁,还真是辛苦。”
林一鸣正要端起乖巧脸来回话,就听魏安接着说道:“不过,就不牢皇弟费心了,为兄已与阿宁重归于好,并业已定下婚事。”
林一鸣惊喜地一挑眉,就要道喜:“那真是......”
魏安再次将他打断:“且,为兄也决定重登帝位,但,战事方歇,江南水患又起,登基大典就不必了,兴师动众又劳民伤财,只做个简单的祭祖即可,这两日,为兄便会将此事告知礼曹、度支等各曹,着手准备,皇弟你也......准备一下吧。”
林一鸣根本不在乎魏安对他的态度,仍然是作出喜出望外的样子,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皇弟,便替天下黎民百姓,多谢皇兄了。”
魏安看着他的笑颜,心里又有些许动摇。
这是多么纯真可爱的笑脸,小时候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傻弟弟了,可偏偏生了一副黑暗幽深的灵魂......
魏安垂下眼去,转身进屋,一进去就将门合上,将林一鸣拒之门外。
门关上的刹那间,林一鸣便敛去了笑容,又恢复一脸阴沉,一回头看见了走廊尽头的赵昱宁。
赵昱宁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他,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林一鸣一蹙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