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拉下，这皇城的兵荒马乱也终于平息了。
白落从沈玥的住处出来，他可花了好大功夫让小姑娘睡着了。
走在在外边的高墙之间，与平时的快步相比缓慢了不少，他终于得了空闲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待到走近他曾经的大殿就看到了在门外的周宸宇。
“怎么在外边？”白落快步走过去。
“当然是怕失魂落魄的小狐狸找不到路，来接一接。”
周宸宇话音有些故意挑逗的意味，他眼睛紧紧关注着白落的神情，像是怕错过一点隐瞒的情绪。
白落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怎么会忘呢，我在这也好多年呢……”
果然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周宸宇牵起他的手走进去。
小狐狸是哥哥要关照安慰妹妹，但同时他也需要安慰不是。
白落走进去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他诧异地顿了一下指着东西：“这哪里来的？”
说这事，周宸宇板着脸平淡道：“外面的商铺。”
“外面的商铺？他们怎么会敢出来？”白落狐疑地看着他，没看出端倪又走过去看糕点，南越这边没有这种，倒是大周有。
他坐下咯咯笑着吃了一口：“嗯！真好吃，哪个商铺啊？”
周宸宇见他吃的开心有些高兴，但听到后边又有些别扭。
他确实出去找了，但白落说的没错，没人敢出来也是真的，他也不为难这些平头百姓。刚要开口编一个就被打断。
“别说，让我猜猜，嗯……这个商铺是不是叫周记食坊啊。”
周宸宇一怔，对上白落笑意满满的眼睛叹了口气，又无奈的应声，坐到了他的对面。
“哈，想藏你也不做些南越有的。”说着白落递了一块给对方：“不过真的很好吃。”
或许也没怎么想瞒着，周宸宇接过来就这么无声陪着他，等着他的倾诉。
“虽然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他们对我真的很好。”
白落顺着打开了话匣，轻声诉说着。这是他头一次认真诉说着过往，周宸宇偏头看着白落眼底细碎的柔光。
“他们从未苛责过我，即使后来有了玥儿他们也未曾减少一点关爱。他们甚至想培养我接任……”
“他们也没有因为玥儿是女儿身少给她灌输什么，玥儿和我学识的差不多，只是少了些舞刀弄枪。”说着他笑了笑，言语的内容有些凌乱，他就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想将心里的乱七八糟都捋清。
“我很喜欢那段时光，可世事无常，最后他们察觉到了危机把我们悄悄送出了宫，其实父皇想让母后也留下的，是母后不肯……”
说着，柔光被泪花遮盖，泪水蓄满摇摇欲坠，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最后不再发出破碎的声音。
周宸宇的眉头紧锁着，面上尽是心疼，他起身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轻轻顺着人的脊背安抚着。
“我以为……我以为我这个样子可以……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是我只能看着……我只能一步步妥协……这身份有什么用……”
他的能力没有什么太多便利，反而处处受限，到现在他都只能对痛哭的妹妹苍白地说着都过去了。
头被人扶着，周宸宇在人身前蹲下看着白落垂下满是泪痕的脸：“落落你没有错，你不是神，那些所谓束缚不是你捅向自己的刀，你已经很好了，知道吗。”
“可是我……”白落刚刚又开口就被轻飘飘地推了回去：
“落落救了很多人，落落保护了妹妹，还让百姓少了苦难，落落也救了朕，不是么？”
“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落落也只是普通人……”
周宸宇擦着他的眼泪，凤眸内没有一丝的不耐，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重新起身将人抱在怀里等着他的平复。
过了许久，或许白落一日也太累了，马不停蹄赶过来忙活到现在，他居然这么坐着靠在人怀里睡着了。
次日，阳光铺在眼睛上，白落不适地动了动，随后就感受到一片阴影遮挡下来，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身着玄衣端着坐在凳椅上一手持书卷一手为他遮挡的人。
白落情绪调整得很快，也不喜欢一直情绪化影响别人。抛去过往，昨晚记忆一瞬间扑来。
啊……自己那么不顾形象的倾诉，还哇哇哭？
后来周宸宇好像还给自己敷眼睛，而自己迷迷糊糊拉着人不撒手？
耳朵的热度逐渐上来，周宸宇瞥见挑了挑眉：“不好意思了？”
“陛下——”白落猛地扯着被子蒙住了脑袋。
周宸宇轻笑了声又敲了敲他露在外面的小块额头正色道：“今日朕便要回去了，周谨会在这里处理后事，落落可要一同在这边留些时日？”
寝被拉了下来，白落沉默着思考了片刻：“回去，不过我一会儿去问玥儿可要跟着。”
“好”
最后就是三个人两辆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大周。
走之前沈玥去密室划拉了一堆东西塞进了马车。
周谨看着马车走后尘土飞扬心里五味杂陈，全身写着颓丧回去处理公务。
南越和大周的京城距离很远，这距离白落体验一次就够了，他这个来回都是化作狐身舒舒服服窝在周宸宇怀里。
只有周宸宇，好似习惯了一样，不怎么显疲态。
待人终于落了实地，周宸宇也只是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又马不停蹄去处理积压下来的事物。
虽然几日没什么大事，但小的琐碎积的还是不少。
周宸宇刚踏出房门就见殿门外满怀踌躇的沈玥，小姑娘脸上的惊诧和犹豫毫不遮掩。
知道她过来的目的，周宸宇走了过去。
沈玥看见他走过来明显更惊了，她反应稍稍迟钝了片刻才有些慌张地跪下去：“沈玥……”
“不必了。”
下一秒一双略显粗糙的手虚扶起了她，她抬头，是在那周王身边的那个太监。
“他不用，你也便不必如此繁琐。”
男人有些冷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玥闷闷的应声，然而对方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留下那个太监朝她屈身：
“沈姑娘，贵君在里面，您请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等人都走了沈玥松了口气，她刚走近殿门给没碰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被日光晃过的青年眯了眯眼，但熟悉的身形让他下意识先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玥儿”
沈玥被这久违的场景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微微偏头看了眼身侧的人——素衣在走的那天被她带了过来。
素衣有眼力劲儿地俯身退到一边站定。让出两个人的空间。
“这边可还习惯？”
“还好。”
“如果不想在这宫中……”白落说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哥哥也可以……”
“没有的，这样就可以了，有哥哥在哪里都一样的。”沈玥急忙道，哥哥的现状她知道，她怕哥哥为难，也怕再剩自己一个人。
这么相谈相伴着，两人走到了御花园的凉亭中，坐在椅子上，微风吹过，黄叶被卷携飘落下来。
滚花绒布的鞋子轻踩了一下落到跟前的叶子，带来“咔嚓”的清脆声，沈玥不由笑了笑：“说来这边倒是可以看到书卷中的千里柔雪了。”
她抬头就见兄长笑着看着她的动作，她忽然有一丝羞愧，怎么自己还宛若孩童。
同时她想起来自己此番要问的事情，她收回脚：“哥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问才好，她看了眼四周抿了抿唇：
“那个周王……好像有些不同？”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人垂头掩唇笑起来，女孩子面皮薄，绯红浮现有些嗔怪道：“哥哥！你，你笑什么？”
白落觉得她那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可爱极了，见人有些恼了，唤出来琼玉抱着塞进了小姑娘怀里哄着，正色柔声道：
“玥儿知道了不是吗，哥哥不是被迫的，他就是面上一直冷冰冰的。”
白落说完看过去，小姑娘还是被笑的有些气鼓鼓的，见他看过来还投来了带有审视的目光。
“真的”白落回视同时想着在穆爷爷那里听到的事情又继续道：
“暴君呢，周宸宇当年登位太过说一不二、果断决绝，将那些乌烟瘴气者一并拔除时太过骇人了些，叫人落了不少口舌。”
“谈资甚多久而久之如此罢了，至于此事是否为实，想来沿途玥儿也看到了不是，当不需负担。”
沈玥愣愣看着他，回想着点了点头。看人还在欲言又止，白落无奈地轻笑转而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玉坠呢？它一次性的我来给你重新弄一下。”
他一手托着玉坠，一手往里面输送着灵力。得到答案后乖巧宛若精致娃娃的沈玥看他的动作又恍然开口：“那……哥哥的身份……”
白落闻言挑了挑眉，他又回想起了当初自己那比试上头发蠢的行举，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咳，他，他知道了。”
“那哥哥岂不是又……”沈玥听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她可记得哥哥暴露时遭遇的危险。
“无事，你看哥哥不是很好？”白落弄完展了展手臂：“不必担心。”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这边没有小药园，觉得无趣你可以去太医院，穆院使很好，想来也会很喜欢你。嗯……再不济过两日周谨也就该回来了。”
说着他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向低头安静撸猫的小姑娘，不出所料地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别扭的神情。
“哦……”
见人这情态白落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在古代也确实合情合理。他压下心中的异样没再说什么。
他抬头看着有些荒枯迹象的御花园，兀自喃喃：“过两日中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