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声音闷闷地在白落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断说着。
白落稳住声线顺着小姑娘的脊背温声安抚着,可在沈玥看不见的上方,白净的脸上豆大的泪珠滚落,像是忍了、积蓄了很久。
周宸宇两人在一边看着没说什么,将这块地方让给了他们兄妹,与周谨朝后面的血腥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绕到了后边被遮挡的角落,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双腿,周谨一顿,挡在了兄长前面小心靠过去。
周宸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走近看到了后面的人,是一个面色惨败身着素衣的男人,身上多道刀痕,腹部被人刺入,唇色发紫,俨然是被人杀害。
周谨刚要出声余光就又瞥到了一个尸体,在这个人的对立面,看衣着显然是一个大监,他的身前有一滩血液,左手的腕部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右手握着一个匕,眼睛死不瞑目地看向前方。
看样子被杀和畏罪自尽的本子啊。
周谨退了退,他和兄长对视一眼脸色多了些凝重。虽然说你争我斗了很久,但两国自从换了人都没有真正见过,这属实不确定是不是要找的。
两人退了回去,那边沈玥也被安抚地平静了不少,白落衣襟上浸湿了一小片,他好似毫无察觉。
见两人过来的面色,他摸了摸沈玥的脑袋:“玥儿在这好么,看看这些东西也好,哥哥去里面看看。”
看沈玥点头,随后朝放置的东西直直走过去他才转了身,同时也示意周谨在这边看一下。
和周宸宇到了里面的墙角看清了两人,他收在袖间的手骤然攥紧。
确实是沈康和李荣清。
死了?就这么死了?
气压低了下来,白落看着死去的人眼睛里是遮不住的冰冷、愤恨。
怎么就这么死了……
他甚至还想就这么不顾形象去补上几刀。
就在他恍神的片刻,倏地,攥紧被指甲压上痕迹的手被人轻柔地握住,随后掰开,温热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
下一秒,眼睛被蒙住了,身后靠过来温暖的身躯:“落落……”
语气带着安慰。
白落没有回应,也没走其他动作,过了几息他逐渐冷静下来,平淡的清润嗓音终于响起:
“我没事了。”
看着人挣脱了那情绪周宸宇这才退开身位。
眼睛也得以重新视物。人都没了,他也不能怎么样,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李荣清的不瞑目。
那直直的视线,好像在等待死亡的阶段一直看着某个方向一般。
他侧了侧身让开位置,顺着方向看去,那是两幅画,一幅沈季夫妇,一幅他们兄妹……
思绪千转,和着这里的场景,他大致猜到一些,不过这又如何呢,无论当年多么身不由己,现在也都是罪有应得,若说心中波澜,那只能是未能手刃这二人的可惜……
白落抿了抿唇,蹙眉无声地离开,不想再多看一眼,省的污了双目。
至于他们尸首,混着那些士卒的扔到乱葬岗也便罢了。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沈康满是颓丧慌乱,没有往日那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换下了惹眼的龙袍。
他该往哪里去,在这皇宫里无疑是等死,可是他也确实被包围了无路可逃。
出不了这皇宫一步,怎么办,怎么办!
紧绷的情绪下,头昏脑胀已经到了让他作呕的地步。
等死吗……
沈康毫无形象墩坐在这众人朝拜的大殿皇位上,只是此时阶下空无一人,即便附近有宫人也是没人听他这个末代皇帝指使了。
“陛下!陛下!”
李荣清突然扶着帽子急匆匆跑进来,开着嗓子喊着:“陛下,奴家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藏起来,保证没人可以找到,只需要等到他们进来找不到松懈,您就能出去了!”
李荣清目光焦急却又充满希冀,这是沈康看到的,他没有注意到刚进来时对方眼底的晦暗。
沈康呆滞的眼珠转了转重新聚焦,眼底也浮现了一丝光芒,他急忙撑起来,也顾不及对方没有行礼,颤颤巍巍道:“当,当真?快!快带朕去!”
他们快步地去了御书房,也是此时城外围军入城,在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慌张收拾包裹准备出逃的宫人。
沈康知道,如果自己也如此往外跑只会被当成投降减罪的工具。不过好在这些宫内贱奴们不敢。
他眸底幽暗,眼底又闪过轻蔑。到了御书房,他见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摆弄了两下,书架移开石门转动,露出了一个密室。
沈康满目惊喜,这么多年他竟丝毫不知,但他却又突然没有来的心慌,或许本就一直慌乱,他没有在意,只是看向了李荣清。
“这是当年隐瞒建造的,本不重要,奴家也是刚刚想起来。”
“那两个也不知道?”
“不知的。”
沈康放下心来走了进去,可接下来入目的场景让他身形一顿,明明唯美的画像在他眼里却犹如厉鬼索命。
他退了一步,身后的石门关闭,听着声响,外面的架子也归了位。除此之外不应一同的李荣清也在身后出现。
混沌紧绷的头脑终于活动了一瞬,一阵恶寒,他猛地闪身躲过了一个致命刀。
“李荣清!”
从进来就低着头的人抬头,双目猩红,宛若夺命厉鬼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你跑不掉了,是你安排的,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沈康紧盯着人步步后退。
“是你的人害了我妻儿,是你逼我害了恩公……”
李荣清一改恭敬,满目憎恶。
当年他的妻儿被胁持,随后他们只能专人通函交流,可他这年在信的口吻中发现了不对,暗中去查才知他的妻儿早死了。
爱妻被多人欺辱,孩子在一个冬日被扔入湖水,妻子为了救孩子跳水,两人都被淹冻至死。而这一切都是那看管者做的,他们、他们都知道,都知道,可却又不约而同欺骗利用。
至于恩公,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李荣清握紧匕首,一步步将人逼进了室里角落。沈康紧张之下更是头痛欲裂,唇部已经发紫,加上几日的萎靡不振,他没有能力反抗。
然而在被连砍几刀后他却突然疯癫笑起来,看着恶狠狠的人沈康抖着身子开口:
“哈哈哈,你能好到哪去……是你下的毒!是你动的手!是你杀了那个把你从泥沼中拉出来的所谓恩人!”
见人证愣,他又恶魔低语开口“呵呵,沈季知道,知道你逃过阉割,知道你有了家室。可是你不知道……”
他捂着伤口咽下喉中血气,靠墙撑了撑身子继续道:
“在你不知之下,他还曾暗中帮扶过你的妻儿,他有多么信任你,在最后知道你下毒就有多失望!哈哈哈……你也该死!”
他咬牙切齿说出最后四个字,好像扯断了李荣清脑子里最后的一根弦。
“噗”
匕首捅进男人腹部,李荣清像被他的话语刺激了,全身都在轻微发颤,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带着愤恨转动。
只听耳边的呼吸变得从急促粗重变得逐渐微弱,他这才把刀拔出来。
“噗,唔……”
男人吐了口血,身体软倒下去。
李荣清看着死去的人退后了几步:“都,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是你该死……”
他直愣愣盯着倒地的人喃喃,随后移过目光看向四周,满是那对儿夫妻恩爱的见证。他脑海不断回响沈康的话。
“噗通”
他跌坐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他双目无神,片刻后,他突然又下定决心一般,痛哭着抬起刀划破了手腕:“娘子……囝囝……我来陪你们……我来陪你们……”
说完靠在墙壁上,可抬眼却又看到了那两幅画作,眼前不自主浮现着过往那些平淡欢快的日子。
还有……先皇愤恨又失望至极的神情。
当年男人知道自己逃不过后,在他端来最后的毒汤时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一饮而尽,没有责骂质问,也没有愤恨咆哮,只有无尽的失望和对妻儿的忧虑,那时的先皇已经一夜白发,满是苍老。
接着他又想起先皇气尽后的先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用孱弱的身躯阻拦住了所有想要上前处理逝者的人。
安玉抱着冰冷的尸首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两天两夜。没有人敢去关照,他也不敢,只闻她最终甚至都哭瞎了双目。
所有人都觉得安玉最后会为了不见踪影的儿女温顺屈辱活下去,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第三天的日落黄昏,久不闻声响的宫女小心推开房门却发现安玉死了。
女子头上的簪饰被她自己扯下,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她仍然美得惊人,她伏在男人胸口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手腕处蜿蜒而下形成的血泊却让人触目惊心。
记忆如走马灯一样不断转动闪过 。
李荣清怎能不悔,可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啊,他为自己辩解,企图脱开这罪名,他嘴上喃喃的说着那些无人想听的话。
血液流失带来的寒冷裹挟了他,喃喃的话语被封在了口中。他就这么睁着眼睛无声地死去,没有了扼制的最后一滴泪水滑落,溅落地上,污浊肮脏。
而在这密室之外所有人都在逃窜,在请求投降宽恕,没有人注意到在这里曾来过两个人,也没有人想起他们,如果有那也尽满是对他们无能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