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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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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庆二十五年,八月初二。

大夏朝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齐聚太庙。为皇太子陈简策,举行冠礼。

寻常人家冠礼三加冠,皇太子是四加冠。

有四位身份尊贵的人为太子加冠,并赠予表字。多是有功之臣担此重任。近日晋升兵部尚书的洪尘绸,是今日的加冠人之一。

文武百官早早来到太庙前,被侍卫引领着列班往里走。

文臣武将,各有自己的位置。

待众朝臣站好,礼部请出今日为太子加冠的四位尊者。

随着四位尊者登上高台,位列高台两侧的朝臣皆内心巨震!他们见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四位尊者的站位,由北到南,依次为太子加冠。最北端的即是第一位加冠者,只见这个人:头戴六梁冠,腰缠花犀带,身后坠着黄、绿、赤、紫织成的云凤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犀绶环二——正二品朝服。

这个人就是曾在八年前以二十岁的年纪高中状元,被钦点为太子讲读官,又在五年前被贬宁海的武经纶。

正二品大员武经纶,他才二十八岁!

除了内阁,其他朝臣都不知道这件事。

但,既然朝服穿到了这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人在心里百般揣测。

也有人真心的为武经纶高兴,比如卢冠南,比如陆炳,比如海刚峦,比如沐青云。

他们在心里默默说一句,“你值得!”

四位加冠者面前各有一位锦衣卫,手持檀木托盘,上面有一顶冠。

从武经纶这个方向,一字排开:缁布冠、皮弁冠、爵弁冠,最后是独属于皇太子的玄冕。

听闻锦衣卫一声高喝,“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皇太子驾到!”

在场所有人,跪行大礼,山呼万岁,迎接三位皇室成员。

朱潇和刘通陪陈简策停在西侧高台下,弘庆帝和皇后上了东侧高台。

待帝后已经坐好,陈简策缓缓登上西侧高台。刘通在后面垂头看着陈简策的脚步,还剩两级台阶的时候,陈简策停了。刘通瞬间一身冷汗,这种大礼容不得分毫差错,这祖宗怎么驻了步子?

陈简策看到了武经纶。他不知道武经纶是加冠的人。此时的武经纶一身正二品朝服,跪伏在地。

陈简策心里一阵绞痛,他在南方的时候,见武经纶穿三品武官常服很好看,曾说回了京,也要让他穿这种颜色。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东侧高台的弘庆帝和皇后、全场文武百官,都在等着陈简策。

陈简策顿了一下,又继续走。

看着陈简策再次抬起脚,刘通的呼吸才算顺畅,他急喘了两口气,刚刚差点憋死自己。

待陈简策在高台上站好,东侧高台锦衣卫高喊:“众卿平身!”

陈简策看着武经纶慢慢站起来,武经纶也看到了他。

陈简策长发披在身后,身着一件纁色中单,干净的像一个仙子。一双眼睛盯着他,似是还在生气。

礼部官员一声高喝,“冠礼开!”

陈简策走到武经纶面前,两人的袍摆几乎要相触了,陈简策似还要往前走。

“殿下。”刘通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终于陈简策驻了步子,转过了身。

武经纶双手拢起陈简策的发。

西侧的帝后、全场的文武大臣,看着他给陈简策束发。

于武经纶来说,此时并不是冠礼,并不是在太庙,并不是在帝后和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只是他们在南方时的某一个清晨。

有时在鹿城的府衙里,有时在沐府,有时在营帐里。

他熟悉陈简策的每一根头发,他可以温柔而利落的束起他的发。

长发盘起,武经纶用一只金簪,固定住陈简策的发。

“殿下可以转过来了。”武经纶没等刘通开口。

陈简策缓缓转过身,看着武经纶。

武经纶双手接过锦衣卫呈上来的缁布冠,为陈简策戴上。

陈简策微微垂下目光,看着武经纶的衣襟。这是一件陈简策不熟悉的衣服,他没抱过这件朝服,没有抓过这件朝服,没有脱过这件朝服。他这么想着,抬手抓上了武经纶左侧的大袖。

朝服袖子宽大,武经纶右侧的袖子挡住了南面朝臣的视线。但,北面朝臣都看到了,皇太子在抓着武经纶的袖子。

刘通又出了一身汗,他悄悄挪着步子,挡住陈简策的手,挡住北面朝臣的视线。

武经纶看着陈简策的手,心口一阵钝痛。比被重甲撞飞时,还要痛。

戴好了冠,陈简策还在抓着武经纶的衣袖。武经纶微微抬高声音:“今尔成人,宜遵礼仪。威仪逮逮,德音秩秩。”

陈简策放开武经纶的袖子,后退了一步,给武经纶行弟子礼。

时光恍惚似是回到八年前。两人在御花园里初见,十二岁的陈简策给二十岁的武经纶行弟子礼。

从此,他们走进彼此的生命中。

缠缠绕绕,纠纠葛葛。

陈简策抬起身,随着刘通朝后走了两步,刘通为他换上皮弁服。

陈简策步到第二位加冠尊者面前,对方为他戴上皮弁冠。

在场所有人听到此人高声道:“成人之礼,威仪孔时。克勤克俭,毋怠毋荒。”

第三冠为爵弁冠。

第四冠是皇太子独有的玄冕。

为陈简策加冠之人,高声道:“冠冕有加,威仪赫赫。受天之祜,受地之祚。”

皇太子的玄冕上,前后各垂着十一道旒,每道旒上十一颗五彩玉珠,共用珠二百四十二颗,以彰显皇太子的身份。

陈简策头戴玄冕,身着冕服,走回武经纶面前,再行弟子礼,“请先生赐字。”

陈简策二十岁生日时,他们刚刚经历了湘城外的生死之战,到了鹿城。

那日在临湖酒楼里,武经纶给陈简策过生日,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简策透过眼前的旒珠,看着武经纶的眼睛,听到他说:“绮绣相展转,琳琅愈青荧。臣送殿下表字‘琳琅’。”

那日武经纶曾说,“殿下是我的珍宝。”

那日武经纶深情吻了他。

陈简策再行弟子礼,“谢先生赐字。”

陈简策步下高台到太庙里拜祭祖宗。

从太庙出来后,陈简策步上东侧高台,对弘庆帝和皇后行跪礼。

弘庆帝看着陈简策,“平身。”

坐在一旁的皇后,眼里含泪脸上带着笑,儿子成人了。

陈简策站起身,听到弘庆帝说道:“礼成之日,俾尔炽而昌。”

“儿臣谢父皇,谢母后。”

此时,为陈简策加冠的四位尊者已经回到了朝臣的位置。武经纶在高台之下,仰望高台上的陈简策。

礼部官员高声道:“跪!”

满朝文武,跪行大礼,齐声道:“恭贺太子殿下!俾尔炽昌!”

陈简策以目光搜寻着武经纶,看着那个跪伏的身影,他抬了抬手。

礼部官员再喝:“起!”

待到所有人都站起来,这位官员再喝:“礼成!”

至此,这场隆重的冠礼圆满完成。

刘通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是真怕太子不顾礼仪,做出什么事来。没人比刘通更知道陈简策最近消沉的情绪。

这种隐而不发,最是吓人。

在场的所有官员,也以为仪式结束,可以散了。

只有弘庆帝和武经纶知道,还没完。

弘庆帝抬了抬手,司礼监两位太监,走到高台边缘,高声道:“武经纶接旨!”

退到母后身侧的陈简策握紧了拳头。

武经纶跪下接旨。

所有人竖起耳朵,听到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翰林武经纶,收复南方、抗击倭寇,安置流民、富强南方,功勋卓著。特升任三边总督,兼右都御史。平定边境,驱逐蛮夷,可便宜行事。即日启程。祝卿功成。钦此。”

陈简策突然看向弘庆帝,眼前的旒珠剧烈摇晃。

弘庆帝平静的回视他。

此时,对视的父子都听到了武经纶在高声谢恩:“臣武经纶领旨,谢陛下厚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简策掀起袍子,跪在弘庆帝面前。

弘庆帝看着儿子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他看着儿子,再次抬了抬手。

司礼监的太监,高声道:“皇太子陈简策接旨!”

在场所有人都要陪着跪下,陈简策又是愤怒又是疑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砸下来。

只听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近日,朕力倦神疲,欲退华岚行宫,颐养天年。兹命皇太子陈简策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弘庆二十五年八月。”

武经纶任三边总督!太子监国!

弘庆帝接连两道圣旨,打懵了满朝文武!这是彻底变了天!

后面又有谁说了什么,陈简策都没听到。他瘫坐在地,耳边一片嗡鸣……巨大的嗡名声把他与这个世间隔离开来。似是母后来扶他,他抬头看着母后,看到她一脸焦急,似是在说着什么,只是他听不到。母后被父皇拉走了。

弘庆帝带着皇后走了。

锦衣卫引着朝臣慢慢退出太庙。

刘通跪在陈简策身后,大气不敢出。刘通对这种感觉不陌生,五年前,陈简策得知武经纶被贬宁海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刘通也是如此般胆战心惊。

朱潇和陆炳留下了,朱潇调来了更多的锦衣卫候在高台下。

武经纶一步一步上了高台,走到陈简策面前,跪坐下来。

陈简策垂着头,单手解开玄冕的带子,单手摘了玄冕扔了出去。

武经纶伸手接住,递给刘通。

刘通抱着玄冕,下了高台,在台阶下侯着。

陈简策晃了晃头,终于,他听到了周围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这是你们博弈的结果是吗?”陈简策的唇在流血。

武经纶把朝服推上去,露出里面的白色中单袖子,要给陈简策擦血。他刚刚抬起手,陈简策打掉了他的手。

陈简策突然笑了一下,他给武经纶竖了一个大拇指,“武经纶,今日在场所有人,赢家是你!你把皇帝逼到退位!”

血淌到了陈简策的下巴上,刺得武经纶眼睛疼。他又抬起手,陈简策再次打掉他的手,这次更用力些。

“父皇都退了,我能如何?!”陈简策点点头,“武经纶你好谋略。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谢你把我推上来?”

“殿下是最优秀的皇子,最好的储君。理应走到这一步。”武经纶声音平静。

“既然如何,你为何要走?”

“皇权之中绝对的没有‘公平’,谋略是万不得已。只有殿下走到这一步,我才能安心。”

“我可以不做皇帝!”陈简策终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武经纶摇摇头,“殿下三岁被立为太子,是天定的皇帝。不能因为我而放弃。”

“可是我只想要你……”陈简策的血,眼看要滴到冕服上。武经纶抓着他的两只手,吮上他的下巴,又吮吸他的唇。

陈简策疯狂挣扎,再次推开武经纶。

武经纶看到陈简策的唇上有一道伤口,陈简策自己咬得。可能是在宣布他的那道圣旨时,也可能是宣布太子监国时。

陈简策看着武经纶,眼里的泪往下滚。

“我以为,我们有默契,不必说得那么明白。”陈简策说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皇太子的冕服十分隆重。陈简策解了腰间大带,连同上面的环佩叮当,一起扔掉。

“我以为,你会对父皇说,就算坐牢也要留在宸京。”陈简策解了红裳的带子,扯着带子,硬生生拽下了这条红裳,扔去一旁。

“为了殿下,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我在牢里,无法为殿下做任何事情。”

“我不能为你做吗?!”陈简策近乎嘶吼。

“殿下已经为我去了南方,我不能让殿下再冒险。”任何人都不能威胁皇帝,皇太子也不能。弘庆帝不止陈简策一个儿子,他可以废了陈简策,重立太子。武经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怎样都行,陈简策必须做皇帝。

“为了把你找回来,我努力了五年,等了五年。我不想再等了。”陈简策双手捂住眼睛。

一直平静的武经纶,淌下了泪。

陈简策还是捂着眼睛,“武经纶我不喜欢等待的感觉,我不喜欢一个人看着日升又日落。”

武经纶抹了把脸,“殿下,你相信我,我会很快做好这一切。”

陈简策用力擦着眼睛,他站起身,走向台阶处,边走边脱掉上身的玄衣,扔下了高台。玄衣被抛下来,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陈简策一身纁色中单,头也不回地走出太庙。

武经纶仍跪坐在高台上,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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