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盛退了,武经纶陪陈简策到鹿城街上溜达,武仕在后面跟着。
上次在湘城买了三种糖水点心,陈简策吃得很高兴。等武经纶来接他下车的时候,他还诬陷孟垚多吃了他的一份。
孟垚在一旁只得点头。
武经纶装不知道,“殿下说得是。”
鹿城比湘城大,也比湘城繁华。
自从沐家封在南柔,整个南柔都很富裕。没有内忧也没有外患。不管是城还是镇,安居乐业。
沐家太夫人的祖父就是商人,代代经商,如今治理南柔也重商。
因而,鹿城虽小,商业繁茂。
陈简策挨个店铺去看看,粮米铺子、绸缎庄子、首饰铺子、赌馆,还看了一间咸菜铺子。
路过一家青楼,武经纶说:“再没有什么青楼能比得上章台。”
然后,陈简策就转去了青楼旁边的酒铺。
最后,日落西山,武经纶带陈简策去了一家酒楼。
武经纶定了三楼的一个厢房,打开窗户可看到下面的湖。华灯初上时,花船在湖上游来游去,每条船都有歌姬表演。
酒楼侍者上菜,陈简策发现居然有一壶酒。
陈简策自己不好酒,在宫里每逢宴会,会喝一点。
来了南京后,陈简策从未喝过。
陈简策看看酒,又看向武经纶,“先生记得今天的日子。”今日,是陈简策二十岁的生日。如今非常之时,陈简策未对任何人提起。
“殿下冠礼非同小可,要陛下做主。”武经纶看着陈简策,“殿下的生辰也本该隆重庆祝,如今……委屈殿下了。”
陈简策觉得,那日武经纶看着自己吃干粮的时候,就是这般眼神。
“男子二十冠而字。”说着,陈简策站起身,对武经纶行揖礼,“请先生赐字。”
武经纶走到陈简策面前,拉过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绮绣相展转,琳琅愈青荧。‘琳琅’可好?”
“琳琅。”陈简策带着笑意,“琳琅。”
“殿下是我的珍宝。”武经纶说着,一手轻抬陈简策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武经纶抬起头,看到陈简策的眼睛里盈满笑意,也映着自己。
“这天下怕是再没有比先生更会讲情话的了。”
“只为殿下喜欢。”
“我今日可以喝酒?”
“殿下成人了,当然可以。”
楼下响起了琵琶声,陈简策去窗边看,花船表演开始了。
两人听着湖上飘来的曲子,为陈简策庆贺生辰。
陈简策喝了一小口酒,咂咂嘴,“有桂花的味道。”
武经纶选了最柔和的桂花酒,“殿下小口喝,别急。”
即便如此,还是醉了。
武经纶知道陈简策极少饮酒,却是不知他酒量这么浅。
陈简策倚在窗边,跟着花船上的曲子唱了起来。间隙还要转过来对武经纶说一句:“不如孟垚唱得好。”
武经纶命武仕把马车准备好。
两条船游过去后,武经纶要带陈简策回去。
“再看一会儿,我再唱一会儿。”
于是,又过去了两条船,陈简策不走,还要唱。
武经纶给陈简策穿上斗篷,戴上兜帽藏住脸,一把抱起来,走了。
陈简策靠在武经纶怀里,念念叨叨“你不是先生吗?怎如此尚武?!”
“乱世尚武。”武经纶转身下了楼梯,武仕在前面引路。
“治世用文,乱世用武。”陈简策似回到了十三岁时,在复习先生昨日讲过的功课。
“殿下做得很好。”武经纶见过了陈简策用剑、用鸟铳,很好很好。
“我有天下最好的先生,要做天下最好的储君。”
武经纶突然有点鼻酸,在一楼楼梯的转弯阴影处,他侧头吻了吻陈简策的额头,“殿下本就是天下最好的储君。”
陈简策有点迷糊了,靠在武经纶身上,不说话了。
武经纶抱着他上了马车,武仕带队,回了府衙。
马车到了府衙门口,沐盛、卢冠南、朱潇和陆炳,都候在门口。
毕竟,这位祖宗不回来,大家谁也睡不好。
见武经纶抱着陈简策下了马车,陆炳上前,“殿下喝酒了?”
武经纶边走边说,“我不知殿下酒量这么浅。”
陆炳突然哈哈笑起来,“他小时候偷喝酒不让我告诉你,他一直这么浅。”
见朱潇严肃的表情,陆炳收敛了笑容,随着武经纶去了卧房。
众人这才各去睡下。
武经纶为陈简策拉过被子,放下床边的帷幔,两侧的帷幔相合时,他听到陈简策说:“先生陪我睡吧。”
这几日,从宁海到湘城,从湘城到鹿城。一路奔波,多有不便。一直是陈简策一个人睡。
今日,也是这段时间武经纶第一次这样长时间陪在他身边。
隔着帷幔,武经纶看着陈简策。他突然有点着急,急于结束这场战争。
武经纶掀开一侧帷幔,看着陈简策带了点红的脸颊,“好。”
陈简策带着酒气的呼吸呼在武经纶的耳侧,“武经纶你的伤好了吗?”
这会儿又不是先生了。
“嗯”。宁海抗倭、奔往湘城时又打李元风的禁军,武经纶和卢冠南都带些皮外伤,不严重。武经纶侧过头,发现陈简策闭着眼讲话,也不知是不是梦话。
“杨招娣帮你安顿了宁海卫的家属和伤兵。”
还在记着这茬。
“嗯”。武经纶应着他。
“武经纶我在章台……准备了簪花给你看。”
武经纶不知这件事,应是杨司昌和卢冠南接连出事的那几天。那几天,武经纶分身乏术,两人一直没见面。
“到了沐府,再簪一次我看。”
“武经纶……”
“嗯。”
“武经纶……”
“嗯。”
武经纶就这样应着他,直到陈简策睡着。
府衙的一处厢房里,陆炳跟着孟垚进了屋。
孟垚就如没看到身后随进来一个人,自顾卸了短刀,放在床榻一侧,到一旁洗手。
擦拭了双手,孟垚习惯性的仔细察看自己的掌心。他微微皱着眉头,到灯光处看自己的手掌。
陆炳把腰间的刀随手放在桌上,一把拉过孟垚,按在一侧的廊柱上,低头吻上去。
孟垚挣扎,陆炳单手把孟垚双手压在廊柱上,另一只手搂紧他的腰,用力吻他,似是要把孟垚吃了。
陆炳终于错开了两人的唇,给了孟垚喘息的机会。他贴着孟垚的唇,低声说:“以后,再也不要磨手了。”
陆炳感觉到孟垚的唇微微抖了一下,孟垚雾蒙蒙的眼睛向上看着陆炳的眼睛,陆炳整个人都要融在这双眼睛里。
陆炳把孟垚的双手挂在自己脖子上,双手搂着孟垚,再去吻他。
陆炳觉得,自己似拥着一汪池水。他抱起这池水,去了床上。
“陆炳,你也喝酒了吗?”
“没喝。”
“你……”孟垚没说完,陆炳又吻上来。
“你….别把….我衣服扯坏了……”
“…这扣子是珍珠的…你给扯掉…了….”
“陆炳,你个禽兽!”
“这儿……不行……”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月落日升,第二日。
当孟垚醒来的时候,陆炳刚好推门进来。
陆炳在桌上摆了一翁粥,一盘小菜,还有一小屉蒸点。
他本以为孟垚还在睡,回头看去才发现孟垚醒了。
陆炳走过来,坐在床边,低头就吻。从嘴角吻到耳下到脖子。然后把脸埋在孟垚颈窝里,这里有他留下的痕迹。
“你可以再睡儿会,今日左右也无事。”
“我……”孟垚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师父今日教沐府军使用火器,让我也去。”
“嗯。”陆炳还是窝在这里。
“你不去殿下那里?”
“现在不用我。”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会儿,陆炳突然说:“孟垚,别离开我。等南方的事了了,我带你回家。”
孟垚快速眨了眨眼睛,眨掉眼里的泪,没说话。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陆炳抬起头,吻了吻孟垚的眼睛,起身走了。
陈简策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
“头疼吗?”武经纶拿了湿帕子过来。
陈简策摇摇头,接过帕子,敷在脸上。
湿帕子让陈简策慢慢恢复神智,“琳琅?”他扯掉帕子,看着武经纶笑。
“是。琳琅。”
“佐廷?我可以叫你佐廷?”
“臣在。”
陈简策得意洋洋起了床。
在到达鹿城的第一天,卢冠南对宁海卫的士兵做了一天的“慈父”,好好安抚了大家。
第二日就借了沐府军的校场,实行日常操练。人数虽少,但经历了此番战役,剩余的这两千人皆是强兵。
朱潇带着孟垚和所有的锦衣卫,携着火器来到校场。
今日宁海卫和沐府军,各有二十五人学习火器。
孟垚给宁海卫的人讲,朱潇给沐府军讲。
讲完以后,每名锦衣卫看着一个士兵使用,确保安全,也确保士兵能学会。
武经纶在一旁把沐盛和沐府军面对火器发射时的反应,收在心里。
在鹿城的第三日,朱潇带孟垚离开府衙,去了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在一家未挂匾,没营业的二层楼前停下。
朱潇敲敲门,开门的是薛涛。
“师娘?”孟垚不知薛涛为何在这里。薛涛和章台的人,本住在城里一个宅子里,是沐府的人给安排的。
“以后,这就是咱的店了。”薛涛喜上眉梢。
孟垚听了这句,又退出了门,好好看了看这个店铺。
“做什么的店?”孟垚追着薛涛问。他们离开了南京,孟垚知道师娘他们会有其它出路,具体的却是不知。
朱潇去了后院,后院有厨房、有三间正房。
薛涛带着孟垚去楼上,两人倚在二楼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算是个裁缝铺子。也卖料子、卖成衣。咱章台那些衣服一旦拿出来卖,我怕他们踏破了我的店门槛。”
对此,孟垚自是毫不怀疑。
当初在南京的时候,章台姑娘小子们的衣服,是章台一大特色。
“师娘,不随我们走了?”
“咱们这么一大家子,走到哪儿也是拖累殿下。我们就在这了。”薛涛抬头看着孟垚,“等你们打了胜仗,来接我们。”
孟垚一时语塞,薛涛接着说:“这里离湘城很近,有什么事,我们还能为殿下传消息。我也不想离沐府太近。”
明天孟垚他们将起程前往南柔最重要的城——沐府。
南柔是沐家的封地,沐府是沐家的核心。
薛涛什么都懂。
“殿下给我们买了这个店,还有一套三进的宅子。这几年,章台赚了很多钱。殿下分文不取,让我拿这些钱养活咱这一大家子。”
听薛涛这些话,孟垚一直点头。
“等我杀了李元风,我就回来找师娘。”
“孟垚,你很聪明,学什么都快。跟在你师父身边,你有大好的前途,往远了看。”薛涛笑着,很随意的擦了把眼角,“你和师娘不同。你师父就是我的前途了,你不一样的。”
在章台的四年,薛涛用她的智慧和经验,给了章台所有人最好的保护。也给了孟垚母亲般的关怀,这些体己话,只有薛涛对他说。
朱潇给薛涛留下五名锦衣卫、五把鸟铳。用来保护章台的人,特殊情况时,也可传消息。
从此南京没有了章台,鹿城多了一间裁缝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