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经纶走到门前,陆炳对他使眼色。
于是,两人往外走了两步,陆炳低声说道:“回来就关了门,一直没开。晚饭也没吃。”说完,陆炳退回到门口,留武经纶自己思考原因。
晚宴上武经纶陪着喝了几杯酒,此时微微有点酒意。他掐了掐眉心,让自己集中精力。
白日陈简策还同他有说有笑,接出了孟垚三人,回来就“关门”,那就是这中间有什么事情让陈简策不如意了。
武经纶揉着眉心的手停了,他睁开眼睛,缓缓抬起头,孟垚!他和孟垚那段……
武经纶没敲门,推门而入。房内没掌灯,透过窗外的灯光和月光,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陈简策。
陆炳甚至没来得及掌灯,可见,从观星宅回来到现在一个多时辰,陈简策一直坐在这里。委屈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争辩。
武经纶缓步到陈简策面前,伸出右手。
陈简策抬头看着武经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日说过的那句“就算是我,也给不了这样的报酬。”想起了苏宫明和李元风。
陈简策握住武经纶的手,借着武经纶的力道站起来。他上前一步,紧紧环住武经纶的腰,下巴磕在他肩头。
武经纶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似是怕他跑了,又怕他痛了。他似是恐惧着这一天,又盼着这一天。
武经纶双手抱住陈简策,将他箍在自己怀里,“臣有罪。”
陈简策能感受到武经纶的心跳,他抬起头,一手抚着武经纶的侧脸,将两人的唇碰在一起,轻轻地说:“寡人恕你无罪。”然后闭眼吻上去。
武经纶感觉自己怀里抱着一团火,不仅燃烧自己的皮肉,也一并焚了自己的灵魂。他却舍不得松开一点,用力揽着这团火,任他燃了自己的所有。
陈简策微微错开两人的唇,缓着呼吸,“喝酒了?”
“嗯。”武经纶应着,双手把陈简策托抱起来,抵在后面的墙壁上,仰头看着他的太子殿下。
陈简策微微笑起来,亲昵地碰着两人的脑门。
“先生给我取个表字吧。”
“我已经想好了。”武经纶吻了一下陈简策的嘴角。
“叫什么?”
“殿下生辰那日,我告诉你。”
陈简策四月初二生日。
“你心跳还快吗?”
“快。”武经纶看着陈简策的眼睛。
“为何?”
“心不由主。”
陈简策笑出了声,低头亲了一下武经纶的唇,“抹了蜜了。”
“嗯。”武经纶搂紧陈简策,追上去吻。
唇齿交缠,心神荡漾。
院子里的海棠花,飘飘洒洒。
海棠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阴万两金。
两人一番洗漱过后,陈简策一身中衣坐在床里侧,看着武经纶走过来。
“不再吃点东西吗?”武经纶刚刚想去厨房给陈简策拿点心,被陈简策拦住。
陈简策摇头,“不想吃。”
武经纶放了床帐,躺到床上,陈简策凑过来看他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不用包扎。
“没事了。”武经纶拍拍陈简策,示意他躺下。
陈简策躺下来,靠在武经纶的肩头,“你真狠啊。”
武经纶不说话,转过身抱着陈简策,闻他头发的味道。
陈简策在武经纶怀里动来动去,要小心着他的伤口,又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嬷嬷教过了吗?”武经纶在陈简策的耳边低声说道。
陈简策觉得自己的耳朵,瞬间红了,脸也红了。好在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灯,离床远,武经纶应该看不到。
陈简策闷声说:“嗯。文渊阁里有书,我看过。”
“原来殿下去文渊阁,是看这种书。”武经纶调侃道。
“我……”陈简策抬起头,为自己争辩,“嬷嬷……她讲男女……我才找了书……”
“难为殿下了。”武经纶按着陈简策的后脑,又把他按回自己怀里。
陈简策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摸摸他的腹部,又摸摸腰、搂搂背,忙得不行。
武经纶任他忙着。
片刻后,太子殿下忙完了,闷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越说声音越小。
武经纶笑起来,两人贴在一起,武经纶的胸膛带着陈简策的一起颤。
“等殿下登基吧。”武经纶给了答案。
陈简策一下子滚出他的怀里,速度之快,武经纶竟没拦住。他算是把这几年练得拳脚功夫,都用在此刻了。陈简策滚到床里面,面朝里侧——生气去了。
武经纶笑得躺平了,此时的陈简策,与五年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小牛犊,合一了。
武经纶笑够了,又来哄人。他翻身侧躺,揽过陈简策的腰,一把捞过来,箍在自己怀里。“等一等。”
生气的太子殿下又翻过身,“等你的伤口长好了。”陈简策给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时间。
“好。”武经纶给陈简策顺毛,“都听殿下的。”
陈简策满意了,靠在他怀里。
“这几年,陛下没给殿下指婚吗?”
皇子十五岁以后就可以立妃,陈简策下个月就二十岁了。
陈简策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父皇若是说了哪个女子,我就说我不喜欢。五年前,他们背着我把你贬走了,我吐了口血,养了两个月才恢复。从那以后,父皇尽量顺着我的意愿。我对父皇说,等收复了南方再议婚事。”
武经纶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疼,他收紧了胳膊,恨不能把怀里的人揉进身体里。
陈简策这五年,过得并不容易。
屋外,陆炳和武仕隐在房屋的阴影里。
“武……”陆炳本来想说“武经纶”,又觉得武仕可能又会不满意,他换了个称呼:“你主子会用倭寇的双刀?”
“不仅会用,而且用得很好。”武仕满是骄傲,“不过除非近身打倭寇,否则主子不用。”
“倭刀好学吗?”
“不好学。当初侯爷也想学一学,主要也是为了研究倭寇。学了一段时间,不行。双刀,一般右手都没问题,主要是左手咱们都不习惯。我主子,自小左手会写字,会用剑。”
“倭寇为什么难打?”
“哎。”武仕先叹了口气,“倭寇打仗的时候,就好像那些人共用一个脑袋,这一队进攻,另一队撤退,配合紧密,就像是一个人的手脚一般。而且他们是真狠啊!就像咱们抢了他们妻女那般。和咱们,不一样。”
“听你这么说,倭寇和古纳人也不一样。”陆炳给倭寇和古纳人做了一个对比。
“五年前倭寇先是袭击了宁海卫,宁海卫百人存一。然后,他们连夜突进,攻击了毫无防备的建康府。你猜倭寇有多少人?”武经纶和武仕是那场血战的幸存者。
“朝廷只知这个战况,倭寇的情况不甚清楚。苏宫明来得太快了。”
“倭寇只有一千人。当时宁海卫有五千余人,建康府有一万守卫军。”武仕轻叹了口气,“苏宫明当然来得快,他是黄雀在后。他们的海盗从倭国那边看到了他们筹备船只,和倭人聊天的时候,知道他们要远行。苏宫明预测了这次行动,所以,在建康元气大伤的时候,他一举拿下。”
后面的事情陆炳知道,朱潇来到建康后,把消息传回了东宫——苏宫明把倭人全部斩首,一个没回去。
紧随其后的杨司昌也败在了宁海卫,带着一万五千士兵投降苏宫明。
“这么多年你们在宁海卫,是有机会乘船回到北方的。为何没走?”陆炳问道。
“我主子说了,陛下和殿下,一定会收复南方。我们就在宁海卫,边打倭人,边等着。我主子说,可能很多人会说我们是叛徒。但,殿下会相信我们。”武仕说着,竟然有点哽咽。
陆炳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你们了。”
宁海卫这片海,溶了太多血。有倭人,更有汉人。
不管宁海卫是大夏的,还是吴国的,终究,他们守卫的都是汉人。
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
这就是武经纶的坚守。
次日,南京皇宫。
苏宫明在御书房召见吕邱和彭程。
李元风坐在一旁,并不怎么在意这个案子。
吕邱和彭程的结案陈词,和吴学峰的那份陈词,大体相同。只是,吕、彭二人的更为详细。
在仵作的验尸报告中有一句“凶手善用左手,凶器疑为直刃短刀,长约一尺,宽一寸有余不足两寸。”在这句话的下面,附了一句说明:苗人和瑶人中,出现过这种兵器。
苏宫明在这段话上来回看了两遍,并念出来。
吕邱说道:“回陛下,禁军中有人曾在南桂之战中见过这种兵器。”
“我也见过。”李元风接了话,“不过他们都是右手用刀。左手刀,很少见。”
苏宫明听着他们的回复,琢磨着这其中的关系。
“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苗人或者瑶人。”苏宫明微微皱着眉头,“如果是瑶人,倒是不意外。如果来自苗人,就很麻烦。”他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搜城没有搜出可疑的人?”
“没有。”李元风回答得干脆,“凶手如果真的是个左手高手,咱们的城门也拦不住他。当天夜里就可以跑出去。”李元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武经纶的府邸没搜。”
苏宫明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卢冠南赏识武经纶,两人关系好,所有人有目共睹。一旦武经纶有问题,必然牵连卢冠南。对于苏宫明来说,最不能提的就是卢冠南。
苏宫明看向李元风,“吴学峰说,事发当晚,你和武经纶前后脚进城?”
“是。”李元风点点头,“我进城的时候,城门守卫说武经纶刚进城。看到观星宅那里正冒烟,我过来看看,见到武经纶的亲兵在救火。”
“武经纶在宅子正在观星宅后面。离得这么近,确实要去救火的。”武经纶的宅子是苏宫明赏得,他自是知道两套宅子的位置。
苏宫明想不出武经纶杀那罗的理由。他还想用武经纶,搜府没什么好处。他决定不提这件事。
“彭程。”
“臣在。”
“那罗的尸身留不了了。等葛月同意了,要立刻火葬。你做好准备。”苏宫明交待下去。
“臣遵旨。”
“你们下去吧。”
吕、彭二人退了出去。
“那罗火葬后,葛月定要带着骨灰回南桂。到时,我让吴学峰跟着回去。参与他们选举新的苗人首领,也拉拢一下葛赞。”外人不在,苏宫明和李元风说话很随意。
“嗯。”只要苏宫明放弃娶葛月,李元风什么都答应。
“大概九天后是杨司昌寿辰,你代表我去一下。”
当初就是李元风亲自抓得杨司昌,对这种叛徒,还是个文官,李元风不怎么在意。
见他没说话,苏宫明又解释了一句:“杨司昌是大夏降官降将中官职最高的,我们善待他,既可以稳住现在南方的文臣武将,未来我们去了北方,也好降服那些大夏旧臣。”
“哦。”李元风应了。
“勇士营开始练兵吧,我已经让户部准备粮草了。”
“打沐府?什么时候?”
“葛月回到南桂之后。就算两个土司不能帮我们,但,那时候也不能捣乱。”
“好。”
“我要召葛月过来,你要继续听吗?”
“要。”
苏宫明突然笑起来。
李元风看着苏宫明,苏宫明穿着四团龙袍,头戴翼善冠。黄袍衬得苏宫明的皮肤很明亮。
李元风移步到桌案后面,把苏宫明从龙椅上拉起来,靠到一旁的书架上。
苏宫明抱住李元风的脖颈,两人在一堆奏折面前,唇齿交缠。
李元风呼气急促,扯开了苏宫明的龙袍。苏宫明抓住他的手,“一会儿还要见人。”说着,琢了一下李元风的唇,轻声说:“等晚上。”
李元风用力吻回去。
当初扯旗造反,有人期望当官发财,有人期望封妻荫子,有人期望统一南北方做天下君主。李元风的期望早就实现了,就是现在,就是眼前,就是怀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