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照耀着的，过于强烈的光从窗户边照射了进来，也叫醒了君之楷。只是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阳光，而是近在咫尺的云朝辞的脸庞。

有点靠的太近了，近到他感觉眨一下眼睛，自己的睫毛就会触碰到对方的鼻子。君之楷一瞬间都不敢动，生怕吵醒云朝辞。他微微往下看，是云朝辞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看着很软，让君之楷感觉大早上起来心跳就加快了。

于是他不敢再看下去，想尝试移开自己的脑袋，但在他动的时候，就看到云朝辞皱了下眉头，随即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之楷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顿了一拍。

但云朝辞只是看了他几眼，就将手背覆到眼睛上，缓和了一会儿说道：“早上好。”

他的声音因为晨起而有几分沙哑。

“早上好。”君之楷也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他还是维持着自己原本的姿势。

“你压到我头发了。”云朝辞把手背放下来，君之楷看清了他眼睛里的一抹怨念。

“啊啊，不好意思！”君之楷赶紧想要坐起来，但马上又发现自己的头发也有些被云朝辞压住，想要抽出来但过程并不顺利。最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又双双倒回床上。

这次云朝辞是平躺着，君之楷向他那边侧躺去，脸砸在了枕头上面，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却听见了旁边云朝辞的轻笑声。

“数三二一，然后一起起来吧？”云朝辞说道。君之楷往他那边看，正对上云朝辞带着笑意的眼眸。

两个人从床上坐起来后，仔细整理了一下发丝，才发现有好几绺头发都已经交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云朝辞尝试梳理了一下，发现实在解不开。

也不知道他们晚上是怎么睡的，能把头发睡成这种状态。

“我是不是晚上抢你被子了。”看着头发的惨状，云朝辞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还好……”君之楷最后也是太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的记忆确实是云朝辞一直往他身边靠，原来那是在抢被子吗？！

亏他当时还有些心猿意马，君之楷庆幸自己什么也没说。

“能解开吗？”君之楷也尝试了一下，但是最后也放弃了。

“点墨。”云朝辞淡淡地喊了一声，放在桌子上的剑就自动从剑鞘中脱出，乖顺地送到云朝辞的手中，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直接剪了吗？”君之楷一时间有些惊讶。

云朝辞点点头：“这没办法，毕竟已经完全分不开了吧。而且又没有剪子，直接用剑削吧。”

剑刃在碰到发丝的时候，头发就应声而断，一根根落在了枕头上面。君之楷伸手去触碰，没有了上半部分的头发意外的顺，交缠的部分被顺利解开，只是已经无法再分辨出原来的主人是谁。

君之楷想起幼时看过民间娶妻，在其他桌大人调笑的时候听到的风俗：夫妻将双方的头发一并剪下，放进同一个盒子里，或者香囊里面，就会拥有长久的恩爱。他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还是被封锁着，神识也好，灵力也好，统统都探不进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这么说的吗？

可惜，他心中暗叹道。

但是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这到底是在遗憾些什么呢？只是怔怔地看着枕头上被切下的长发，就已经自动想象到新婚燕尔的场景了吗？

见他盯着枕头的时间实在过久，云朝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头发还会再长得啦。”可能是觉得他在不舍，云朝辞出言安慰道。

“我没……”君之楷想尝试为他自己辩解几分，“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处理，不能让头发就这么在床上吧。”

需要收拾一下，但是屋子里没有适合放的地方。

“那要不放到外面？埋起来。”

君之楷盯着云朝辞缺了一角的长发，点了点头。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但是天地一色，一时间都难以分清两者的边界线。不论往上下左右哪个方向去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就连回来看木屋的屋顶都已经被雪所掩埋，要不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抖掉了门上的雪露出了棕色的木门，君之楷都要怀疑他们是否就要迷失在这片雪地里了。

云朝辞对着四周认真端详，最后才确定，君之楷感觉他找了个雪最干净的地方。他看着云朝辞蹲下来，把点墨剑抽出来往雪里一插，准备开始挖一个小坑。

点墨发出了不满的剑鸣声，云朝辞在它的剑刃上摸着，安抚着它的情绪。

君之楷也蹲到他身边，拿出了自己的凝白剑。云朝辞转向他苦笑道：“看来点墨真的很不喜欢干这个活。”

“这也确实是委屈它了。”君之楷也笑道，把凝白剑抽出来和云朝辞一起挖。它没有丝毫抵抗的感觉，君之楷用地得心应手。

“凝白看起来很配合啊。”云朝辞注意到了这点，语气中带上了点惊讶，“我还以为它会和点墨一样呢。”

“毕竟凝白的意思，不就是雪吗？也许它还挺高兴的吧。”

一路插下去的感觉都是雪，松软的但是又堆积的很厚实的雪，里面的小雪块是路上的阻碍。但是君之楷把整柄凝白剑都往下压进雪中后，却没有插进土里的感觉。

“这下面全是雪吗？”云朝辞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点墨剑还是发出些剑鸣，君之楷猜想着这柄剑是不是在骂他们两个，但是云朝辞已经不准备理会它的哀嚎了。

“这个木屋难道也是建在雪上面的吗？”

“这么厚的雪……难道我们在高山上面吗？”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都没有答案。

两柄剑的合作颇有成效，云朝辞对眼前的雪坑看着还挺满意的，在收剑之前还对点墨剑安慰了一番，说是什么看它很干净所以才用它，又说这里的雪也很干净，并没有让它降身价，这才让点墨剑止住了剑鸣声，收回了剑鞘之中。

君之楷把他拿出来的头发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坑里面，墨发和白雪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衬得雪越白，发越黑。

他用手捧起旁边的雪，像是捧起了珍宝一般盖在了头发上面，把发段全部掩埋好。云朝辞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待君之楷把雪坑用手抹平后才忍不住点评道：“你好虔诚。”

虔诚吗……君之楷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其他特殊的意味。但是云朝辞却能解读出其中的虔诚。

但是云朝辞并没有太在意这一点，他拍了拍裤子上刚才溅到的雪，站起来向君之楷伸出手。

“走吧。”云朝辞的黑衣映着旁边的雪和身后的白日，格外的醒目，他看着君之楷，示意着他。

于是鬼使神差般，君之楷没有思考的就把手放了上去，直到被云朝辞拉起来站稳后才如梦初醒。

他还沉浸在自己之前的思绪里，看到他和云朝辞交缠在一起的头发联想到的东西。

在他所想的故事中，主角是他和云朝辞吗？

云朝辞顺着墙壁一路摸索过去，终于找到了庭院的大门，他抬手敲了敲，从里面传出回响。

是中空的。

这一次他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前日的禁制彷佛被雪所消融，宽厚的门向外边被推开，和地面擦过，但是没有发出响声。

在敞开的瞬间，君之楷就被剥夺了视线，他想要去抓住前面云朝辞的肩膀，但却什么也没碰到。

在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君之楷感觉自己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却看见了。

海量的场景汇入他的脑海中，让他一时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秘境外的景色，秘境内的人，他尽收眼底。

他看见了，世界。

外边的夏日，集市上讨价还价着的小贩和游客，正午时分悬在高空的金黄色太阳，坐在路边扇着草扇的大伯，各家各户烟囱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和摆在桌上的各户不同的饭菜。草丛中有兔子偶尔窜出，树上青色的果子微微晃动，地面上蓝色的小花在阳光下开的极其灿烂，在秘境入口等待的人，焦急徘徊的人，以及兴致勃勃准备进入的人。

还有秘境内走在路上，时刻警惕着的修士。君之楷甚至还看见了坐在一块的他的师兄弟，他们的讨论声跃入耳中，君之楷还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君师兄现在在哪呢？”

“不过毕竟是掌门的弟子，肯定比我们有手段的多吧？没必要担心他。”

“不会死在这里吧。”

“死在这里最好，也不知道掌门凭什么看上他。除了张脸他还有什么吗？”

不在乎的语气，有些恶意的语气，幸灾乐祸的语气，这些话语不经意间刺中了君之楷，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原来是那么的……不能服众吗？

但是他没见到云朝辞，感知到了每一个角落，却唯独没发现云朝辞的身影。

“我就在你身边。”云朝辞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身边？在哪？君之楷想要问他，但自己的嗓子却像被掐住了一样，什么也发不出来。

“我能听到你的想法。”云朝辞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用开口说话。”

“看来你看到了很多东西。”

那你看得见吗？

“不，我只能听见你的心声。我自己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君之楷可以想象出他摇头的样子。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可以自动浮现出云朝辞不同的喜怒哀乐的模样了吗？他们原来，已经熟到了这种程度啊。

我也不能说是看见，只是感知到了……见到了很多，我本该看不见的东西？朝辞，你对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有什么头绪吗？

“我们在哪啊……也许在某个人的脑子里面？”是玩笑般的话语，但是云朝辞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反而格外的认真。

一本正经也会让人觉得好笑，但是君之楷认真思考起来了。

这时一个成年男子的成熟的声音在他们的两边响起。

“两位，在我的身体里感觉怎么样？”

和云朝辞的声音不同，能深切的感觉到是外部传来的声响，像是围绕在他的身边，从各个角度都传来一致的声音，就像是钟声一样回荡着。

“你的身体？”云朝辞也听到了他的话，却发出了质疑声，“是你的尸体吧？”

“你还真是敏锐。”男子没有生气，反而笑道。

身体……君之楷思索着他们话语的信息量，他们现在在这个男子的身体里？是什么时候进入的，从进入那个拐角，坐上那艘船，在那个木屋里面，还是走出了那个院子后？

他们后面经历的一切，都像是有人有意为之，而他们不过顺水推舟，按照有人写好的剧本一步步的走了下去。

所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

“你的身体，难道是指这个秘境吗？”君之楷发现他掌控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原本和其他地方的感知被切断了，而这反而让他感到更心安些。

刚才汇入脑海中的海量的景象让君之楷整个人迟钝，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遭受这样大的冲击，回过神来的君之楷感觉昏头转向，有些想吐，他弯腰低头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属于自己的事物，哪怕短时间的拥有过，也只会留下疲惫和伤疤。

“是的。”男子爽快地承认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你们就进入了我的尸体中。”

朝辞：洞察！

之楷：结发是不是不太像兄弟？

点墨：好一对颠佬，甚至还是我的主人，这可真是衰样了。

之楷你已经想得好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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