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楷是被手心里的润湿的触感叫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睛，往下看，看到左手边有个毛绒绒的小团子在一抖一抖的，正在舔他的手。

他用右手把团子拎起来，发现是一只小狐狸，长的极为可爱，浑身雪白的毛发，君之楷摸了摸，手感很好，暖乎乎的，这小狐狸也不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就随他摸着。君之楷一时间有些爱不释手。

此时他才注意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小动物。白色的如雪团子一般圆溜溜的小鸟，长尾的漆黑的鸦雀，拥有琥珀般透亮双眸的狸猫，红玛瑙般明晰眼睛，长耳朵的兔子，长有毛茸茸耳朵的狼崽，梅花斑点的小鹿，离得有些远，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靠近。甚至还有小花妖，虽然看上去和普通的花朵无异，但明明没有风却还在颤动的花瓣却出卖了它的身份。

君之楷哑然失笑。

注意到他的苏醒，有些胆小的动物向后退了几步，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但也有些胆大的——长毛黄白相间异色瞳的狸猫，却走上前来，用身体蹭君之楷放下小狐狸的右手。

右手背痒痒的，君之楷决定满足它的心愿，抚摸头顶的时候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仰着头把自己的脑袋送进君之楷的手掌。

实在是过于亲人了。

云朝辞从河边走回来，注意到君之楷这边的“盛况”，和君之楷打了个招呼。他脸上的伤口看起来大好了，连昨日烧灼出的水泡都愈合如初。君之楷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伤口时疼的吸了口气，对云朝辞有些羡慕。

原本离得远远的小鹿此时却对着云朝辞迎上去，想用头去蹭云朝辞的腰。云朝辞一时间被它拱到，只能一点一点用手驱离小鹿，但是它还是想往云朝辞怀里冲。

被这些小动物拥在一起实在没法行动，也没办法好好讲话。君之楷起手捏了个法诀，让原本平静的山中狂风阵阵，一时间把人刮得东倒西歪。

在风过去后，路上已经没有君之楷和云朝辞的身影。小鹿失望地叫了两声，在空中使劲地用鼻子嗅了嗅气息，但却找不到方向。它不甘心地继续寻找，然后一头往树林中扎去。

君之楷用传送符瞬移，和云朝辞一起逃离了热情的小动物们。

“这花香也太浓郁了吧。”君之楷抬起手闻了闻袖口，这是他昨晚新换上的衣服，现在就已经全身都是千里香的气息，“明明都过了一夜了，完全没有消散的感觉！”

云朝辞也闻了下，然后皱起了眉头。

“那我们还能再往上走吗？除了帖孚还有其他的傀儡没有嗅觉吗？”君之楷问道。

“陶睢听不见，主要靠眼睛寻找目标。琼腈生活在湖泊里面，上不了岸。我们恐怕在‘千里香’还没有消散的十天中，都无法进去。”云朝辞回答。

至于再挑战一次帖孚……君之楷倒也不是不能舍命陪君子，但是云朝辞看上去也没有这个意愿。

“陶雎会不会好一点。”君之楷提议道，“它既然听不见，那我们就躲着别让它看见就好了。”

云朝辞叹了口气：“它的领域里面连棵高点的树木都没有，我们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他指了指南边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看见了吗？那就是陶雎。它终日在天空中盘旋着，一旦进入就会被它发现。”

陶雎的眼睛是锐利的鹰眼，底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视线。

“那走琼腈那里？它无法上岸的话，我们可能更有希望。”

“那基本是死路。”云朝辞的话无情地打消了君之楷刚刚升起的希望，“我最不想去的就是那里。要进入琼腈的领地必须从湖中心游过去，游到西边。但是在水中既不可能不被它发现，我也没有自信在湖中战斗能杀死它。”

更何况，傀儡是杀不死的。

顶多也只是这具身体已经不能够再次行动，那么马上在傀儡第一次醒来的位置，又会诞生出一只完好的、崭新的傀儡。站起来后，又在自己的领域中不断游荡、巡逻。

在他们的宿命完成之前，他们都只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兢兢业业、尽职尽守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分昼夜，也没有精神上的困倦，直至这具身体损耗殆尽，都没有停下的步伐。他们有感知吗？会感受到痛苦吗？答案应该时否定的，他们是为了目的而不顾一切的机器，只有在自己被妨碍到的时候，才会貌似有情绪波动的一面。也只有在那时，才看着像个活物。

“在外面待十天，直到气味都散尽吧。”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感觉周边又再被注视着，低头一看，在角落里就发现了一双大眼睛。

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招妖物喜欢了，君之楷也为此感到苦恼。还好来的都是一些幼崽，要是早上起来发现一头老虎坐在身边看着自己，君之楷简直不敢想象。

“很多都是刚开灵智的小妖，或者还未开灵智，只是根据着自己的本能行动。”云朝辞看着君之楷周围，浅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受它们欢迎。”

有只狸猫绕着云朝辞打转，但是不敢靠近。也有小鸟飞过来停下云朝辞的肩膀上，但是又马上飞走。

“它们怎么对你都是一副想靠近但是又不敢触碰的样子？”君之楷很疑问。

“也许是在害怕我呢。”

十日转瞬即逝。

君之楷觉得这十天中的闲暇对他也是好事，既欣赏了化妖山上的风景，和小妖们打打闹闹消磨时光，是难得的清闲。

同时，也不至于再对化妖山一无所知。

云朝辞和君之楷商讨了战术，并拟定了计划，并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

说到底，傀儡也只是傀儡而已，没有人的心智。既然直接应对无法成功，那就从侧面突袭。

他们最终敲定的，是南边的陶雎。

君之楷和云朝辞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暂时不敢往前进了。前面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云朝辞掏出了自制的木头小鸟，很小一个，能被握在手心里。虽然说是小鸟，但是也没有羽毛，只是形状仿照了前两日他们刚见过的山雀，与云朝辞用一丝神识联系着。它是用削下来的木头做成的，身上还有没弄干净的木制纹路，做工很粗糙，不可能瞒过人的双眼，但应付傀儡绰绰有余。云朝辞手一松，小鸟就扑腾扑腾地飞起，一头扎进了前面一望无际的草地。

而陶雎的反应比他俩想象的还要快。

几乎是在木头小鸟飞入的瞬间，陶雎就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然后一把抓起它，再度掠起，在云朝辞眼前一闪而过，眨眼间又变成天空高处的黑点。它飞到远处的山崖上，然后松爪，把木头小鸟从高处扔下去。

“连接断了。”云朝辞感受了一下那抹神识，跟君之楷说道。

他俩都心知肚明，那只木头小鸟恐怕已经摔的粉身碎骨，变成片片粉末，拼都拼不起来。

如果被抓住的是自己，君之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说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去还能不能活了，就凭那种速度，那双利爪，自己在被带起来的时候估计就要受不了了。

刚才虽然只是近距离看了陶雎一样，对方那奇特的样子就已经深深烙印在眼中。

头如鸡冠，身似白鹤，爪如虎爪，喙似鹰钩。特别是那双大爪子，毛绒绒的，和白虎的爪子一样大，但是又可以看见底下露出来的利刃，在木头小鸟被抓住的时候，君之楷就看见小鸟的身躯裂裂成两半，但又被爪子牢牢控住。

君之楷并不怀疑，要是那双利爪抓住自己，估计也把自己直接撕碎成两半吧。

“不出所料，吸引它注意力这个办法虽然有效，但是实施起来也很困难。”云朝辞思考。

“陶雎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君之楷说道，“我们得再试几次，不能贸然冲进去。”

好在之前做出来的木制小玩偶甚多。

大规模的消耗下也算是总结出了一点规律。陶雎是按照进入领地的顺序击杀各个目标，或者说，是按照它所看见的顺序。但是抓住一个东西后，如果还发现了新的入侵者，他也不会选择丢掉原本的东西，而是会把新的也一并抓住，然后一起扔进崖底。

他们特意造了一个和牛一样大的玩偶，隔了大概有十几秒钟才听见摔在谷底的声音。

如果去山崖下面看看，是不是能发现众多白骨呢？君之楷感到毛骨悚然。

过度的精神上的消耗让云朝辞的脸色变得苍白，君之楷扶着他在树旁坐下，云朝辞的额间也冒出了汗。

毕竟这么多缕神识和他的意识切断联系，让云朝辞有些吃不消。

“我们得再做一个牢固点的，能和陶雎拖延很久的物具。”云朝辞给自己按了按眉头，“你还有传送符吗？”

君之楷摇摇头：“里面估计用不了。不然我在之前踏入祢貊的领地的时候就会用了。”

云朝辞伸出手，示意君之楷把传送符递给他一张。

“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朝辞再度分别扔了两个玩偶进去，不过这次稍微隔了一点时间。趁着陶雎飞往山崖上时，云朝辞眼疾手快地把绑好了传送符的玩偶送进去，并用意念催动了符咒。

有效。

玩偶突然消失，然后又在半空中浮现，掉到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只要在它没看见的时候就能用。”云朝辞转过头和君之楷对话，“但看上去距离有限制，但这也足够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有什么比较耐用的法器吗？”

君之楷翻找着自己的乾坤袋，看见了师父给他用来防身的银鞭，鞭子不粗，但是很长，差不多有一丈之长。君之楷也用过，知道它很结实。

“这个怎么样？”他向云朝辞提议道。

云朝辞凑过去看，感叹：“挺像蛇的。”随后把手附到银鞭的上方，在它身上刻下自己神识的烙印。

无主的法宝操控起来没有那么难，但是云朝辞还是花上了许久。在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君之楷瞅见了他眼底的血丝。

“你得休息。”他当机立断，“不能以这种状态去应对陶雎。而且我们也不差这一天。”

云朝辞估计也累了，颌首默认了君之楷的安排。

晚上，君之楷守着夜，天空中陶雎的身影在月光下并不真切，但君之楷知道它就在那里。

明日是硬战，君之楷想。

云朝辞睡的很熟，君之楷移到他旁边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发觉。

这人长得真好，略长的睫毛闭眼时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君之楷很想去捏一下云朝辞的脸，试试是不是如他所想的一般软。

但最终也没上手。

他蹑手蹑脚地在云朝辞身边躺下，看着云朝辞的睡颜，在心底里道了句“好梦”。

在黎明到来的时候，他们继续进行了昨日的行动。

银鞭沿着地面缓缓潜入，但几乎是瞬间就被陶雎所发现了。在利爪抓住银鞭的时候，它也像蛇一样缠上了陶雎的身体，勒住了陶雎的脖子。

似乎是对银鞭阻碍自己的行为感到烦躁，陶雎的头左右扭动着，不是单纯的回头，而是直接转了一圈。但是银鞭死缠着不放，没有被甩下去。一鸟一“蛇”就这样纠缠在一起，往山崖上飞去。

“就是现在！”

云朝辞和君之楷也行动了，在进入的瞬间，君之楷拉着云朝辞的手，催动了传送符。

斗转星移，君之楷一屁股坐在地上，咳出了一大口血。

之楷：越挫越勇！

朝辞：羡慕对方饱受小动物青睐。

朝辞：不过之楷本来就很像小鹿。

之楷：那我就是亲近朝辞的小鹿！

写陶雎的时候想到了金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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