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宥没穿衣服，擦完身子就就被林恩言塞进了被子里面。

他双手抓着被子的边缘，动了动身子，将一颗脑袋露了出来。

“睡觉不能盖着头的。”执宥皱着眉说。

“是是是。”林恩言迁就道。

执宥却觉得自己明明这么认真地说，可林恩言好像总是以为自己在开玩笑。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不是太弱小了。

弱小的小怪物就是没有话语权的，就连认真说话别人也不会放在心里。

如果趁这时候，跟林恩言说些什么呢。

他是不是也不会当真。

执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可能真的是脑子烧坏了吧，虽然逐渐适应了发热期的症状，但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总是让他多心。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林恩言轻轻哼着。

像是随口哼出来的一串旋律。

但执宥心思却被这句歌词的内容吸引了去。

他叫我什么啊，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称呼。

伊诺也跟他睡过觉，他会不会也这么对伊诺说过。

伊诺平时就能听到林恩言这么对他说这种话，而自己只有在发热期才能听到。

莫名其妙地有点不爽。

要是发热期能持续久一点就好了。

执宥闭上眼睛。

.

林恩言见执宥终于睡了，才起身来到桌前。

坐在椅子上，翻开于晋带来的资料。

这是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和那份资料夹一模一样的内容。只不过，封面上多了一个括号两个字——备份。

里面不仅有执宥的资料，还有一区所有小怪物的资料。

【挺贴心啊袋鼠。】

翻到执宥那一张资料，有关执宥的内容不算多，和其他小怪物差不多，就三张纸。

林恩言研究了一下执宥植物的照片，说是一根草，其实也不完全准确。

结合文字资料，他大概弄明白了。

首先说这是执宥的本体其实不准确，这其实是一株被污染的植物，执宥还是人类的时候，就进行了融合实验变成变异种，也就是现在的小怪物执宥。

部分人工融合实验出来的小怪物，右上角的照片是他们人类时期，另一个进行融合实验的污染物；而不是通过实验人工融合出来的小怪物，右上角的照片才是他们除了人形以外的另一种形态。

关于执宥的照片还不只有一张，第二张的资料里，还有人类时期的执宥照片，照片上的他青涩稚嫩，眼神里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也许在拍照片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吧。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看着差不多大，看来是融合实验影响了小怪物的发育了。

或者说，与他进行融合实验的那个污染植物，它的生长周期也会对成为变异种的执宥产生影响。

第一张，执宥的周期年龄是一个周期，那就是说，才刚刚经历了人工融合实验，成为植物变异种，被送到一区。

果然都还是小孩。

不过现在旁边多了一道红色的划痕，旁边写了小子标注——“三个周期”。这是于晋刚刚改的吧，毕竟纸制资料不能随时更新。一个周期是二十五天，在执宥刚进入一区的二十五天，就赶走了这么多的饲养员，真厉害。

【那可不是，一区早就有了，在执宥来之前，就有很多饲养员和小怪物了。一区不是因为这一批小怪物而存在的，说到底，一区二区什么的，都是一个固定的饲养场地，说不定那些饲养员里，也有曾经在这几个区里面待过的呢。】

‘懂，铁打的饲养区，流水的小怪物。’

虽然人类年龄有些差别，但都是刚刚成为小怪物不久，对这些污染物方面的知识了解不多。对自己的能力掌握得还不够熟练。说不定，小怪物们连自己融合的是什么污染物都不知道呢。

第二张记录的是还没有经历融合实验的执宥的各方面资料。

姓名：执宥

出生日期：新历四十年

亲缘关系：父亲为美洲狮变异种，母亲为松雀鹰变异种

人类年龄：10

周期年龄：0

来源：人类集中营十营

参与计划：新历复兴计划第五期

备注：父母为第一期复兴计划实验体、蓝鸦特遣队成员，于新历四十五年在任务中逝世，为英雄家属。

林恩言算是看出了一个信息，实验体和实验体生出来的，还能是人类。

【少数人类吧，十个里面可能只有半个是人类，大部分都是生出小怪物，能顺利活下来的小怪物就更少了。】

‘为什么。’

【因为这些通过人工实验融合出来的变异种，本身就很不稳定啊，他们是违反了自然规律的产物，生下来的能有多少健康的小怪物呢。】

‘污染物也是自然规律的产物？’

【我说的“自然”是这个世界筛选下来的“自然”，没有人为干扰的。】

‘哦。’

林恩言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英雄家属。

既然是英雄家属，不应该好好保护起来才对吗。为什么他们的后代也要经历这么危险的融合实验。

【你问问他？】

林恩言白了空气一眼。

执宥五岁就失去了双亲，现在还提起他的伤心事，这不是纯坏吗。

‘你说执宥会不会也有可能是主角啊？’

【我这么说吧，一区的所有小怪物都有可能是主角。】

‘你这话我不爱听。’

【你就爱听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你。】

‘是的。’林恩言脸皮厚。

【要不你这样吧。】

098现在是飞行模式，也没有办法查到更多的信息，只好给林恩言想多几条找主角的办法，由林恩言自己来把关主角的人选。

【你可以用排除法。】

‘理由呢。’

【理由就是你第一天找的主角人选里面，就有好几个不可能是主角。你这错误率很高，是吧。】

更像是炮灰反派的梁靳，好感度和仇恨值不匹配的伊诺......

098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你找出来的主角人选，其实只是一个炮灰反派或者配角。可以排除了。】

林恩言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稍微偏过头看了在床上熟睡的小怪物一眼，心中有数了。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林恩言仔细翻看这小怪物的资料。

这三张资料里，第一张是融合实验之后的综合资料，第二张是人类时期的信息，第三张就更加详细了，是关于那株植物的研究资料。

主要说的就是，一个教授在污染侵袭世界之前，外出很远的地方进行研究，然后带回了一小株植物。

而污染爆发后，教授死了，这个教授的学生，也就是后来的实验研究员把这个植物带回了污染物实验室。

将这株没有被污染的纯净植物栽培在被污染的泥土中，这些泥土和培养污染植物的过程都是这个学生亲自把关的，换一种说话的话，大概就是定制？

定制出一种纯粹的污染植物。

他们挑选中了执宥这个人类，因为他是融合体的后代，而且还是稀有的人类后代。

执宥检测出来的耐受力和适应性都很符合这个植物。于是执宥就与这株污染植物进行融合。

最后也如实验室的愿，融合出了有着治愈能力的执宥。

林恩言看完这段话，有种微妙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是因为想存在而存在，而是这个世界需要这个人。

不自由，被利用，这就是这些小怪物的一生。

.

资料上还记录了关于这株植物的种类的猜测——

疑似细菌、藻类与真菌共生的复合体，地衣。

荒芜的拓荒者，生命力顽强，能忍受长时间的干旱，也能在赤|裸的峭壁下创造生存环境，它们暗淡斑驳，也能生活在生命的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

唯独不能生活在长期经历强日照的环境下，有害射线会给它带来危险，给DNA组织造成致命一击。

而与执宥发生融合的这个植物，具体的种类有两种猜测，一种是雪茶，一种是长松萝。

林恩言看不懂，问098也查不到，于是索性跳过这部分不太重要的内容。

也困了累了，用脑过度，该休息了。

但是小怪物占着自己的床呢。

执宥闭着眼，被褥下的胸前有规律地缓缓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沉稳。

既然执宥都睡着了，那就一起睡吧。

林恩言动作很小地掀开被子一看，就看到小怪物身上出了汗，床单都有些深色的水印了。

他忘记了，执宥是会出汗的。睡前还给人家擦汗来着呢，怎么盖被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点呢。

执宥热怎么不说呢。

这样是会烧坏脑子的。

【你还给人家盖这么严实的被子呢。】

‘这不是看他害羞嘛。’

执宥的眉梢抖了抖。看来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

林恩言想到了执宥拿他的身体当成人形降温器的事，于是便也钻进了被子。

执宥平躺着，睡得很老实，林恩言侧躺着，更加方便观察执宥的状态。

只是林恩言有些不解。

自己的体温对于执宥来说应该是很凉才对，为什么小家伙看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呢。

是不是真的很难受啊，睡着了身体都崩得这么紧。

‘他怎么回事啊，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刚才我抱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难道是我这个降温器不管用了？’

【不知道啊，我现在只是一个聊天器。】

‘我刚才还拿他开玩笑呢，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了。’

‘我刚才就是妥妥的恶毒炮灰戏份啊。’

他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多，连执宥什么时候醒来的都不知道。

执宥睁着圆圆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不得不承认，林恩言确实是被吓了一跳。

执宥这幅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感觉又回到了之前，要不是他的皮肤还泛着红的话，都不像是在发热期了。

林恩言觉得可能是执宥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而且自己还是他讨厌的人类，于是正想要下床。

“你继续睡。”

“没事......”

林恩言没听清，以为执宥是在赶人。即便这是自己的床，也不想和生着病的小崽子计较。

“好，我这就下床。”

执宥拉住了林恩言的衣角。

“我不是生病，是发热期。而且，你不用下床，没事的......”执宥说着说着，自己倒不好意思来了。

执宥开口的那一刻，林恩言还以为对方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愣了一会。

执宥连忙为自己说漏嘴找补：“你在，我能舒服一点......”

林恩言的注意力果然不在刚才那句话上了。

他笑道：“再说一遍？”

执宥抿上嘴，扭过了头。

执宥不让林恩言侧着睡，于是林恩言也规规矩矩地平躺着。

身边的小怪物呼吸更加平缓了。

他瞄了一眼，执宥闭着眼睛，眉头也不再皱起，似乎已经睡着了。

执宥觉得凉爽，但是林恩言却和他相反。执宥身上的热度似乎转移到了林恩言的身上。

于是他掀开他这一边的被子，透透气。

【心静自然凉。】

098不说话还好，一出声，林恩言又想跟他说话了。

‘098，我听说，地衣是孢子植物哦。’

林恩言的语气很奇怪。

‘可是执宥的图片上只是一根草，他不是地衣吗，地衣我见过，是一片的啊。’

‘难道和执宥融合的那根草，是地衣的儿子？’

执宥的唇稍一抖。

【地衣是孢子植物，你说的那叫孢子，不是儿子。】

‘差不多吧，这不是地衣用来繁殖的嘛。’

‘你说和执宥融合的这个孢子，是有性生殖的，还是无性生殖的呢？’

【你的问题尺度好像有点大了，和执宥这个年龄有点割裂感。】

‘我知道执宥是人类，是男孩啊。但他不是和这个植物融合成为变异种了吗，植物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如果是男孩的话，那还好，如果是女孩的话，那小执宥现在是什么性别呢？’

【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回答范围。】

‘那话又说回来了，和执宥融合的这一根.......地衣，究竟是地衣的孢子长出来的，还是地衣的完整形态呢。’

‘一想到跟执宥这个多细胞生物融合在一起的，是一个单细胞，就觉得好神奇。’

【那株植物在和执宥进行融合实验的时候，就已经是“小草”形态了，怎么可能还是单细胞生物啊......】

098觉得林恩言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那不是小草。’林恩言的语气突然严肃，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是什么？】098也被林恩言的情绪带动，声音变得紧张。

‘小豆芽。’

【。】

它也是疯了，居然真的相信林恩言会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是啊，你看那张照片上的小植物，这么细的茎，跟条小黄毛似的。顶端又有一小片薄薄的，像压扁的小黄毛。难道不像没发育好的豆芽吗。’

【那不是黄色，是培养皿里面打的光......】

.

执宥双手放在身体两旁，林恩言眼里的睡得安稳，实际上是他绷直了身体，极其不自然的姿势。

他的食指指腹一直在来回摩擦着床单，发热期让他难受得睡不着觉。

但其实他睡不着觉还有另一个原因。

太吵了。

身旁一直在叽叽喳喳的。

终于，在听到那句“小豆芽”之后，执宥转过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闭上眼睛表面平静的林恩言。

林恩言一直在对执宥他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实则没有什么是猜对的。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造谣。

过分。

感觉要是被一区的其他小怪物知道了，是要身败名裂的程度。

换成小怪物们这么说执宥，执宥早就当场让这么说的人血洒当场了。

他的眸色沉了沉。

静静打量着林恩言的侧脸轮廓。林恩言的侧脸轮廓不锋利，让人乍一看没什么攻击性，就和他的性子一样温和。

大致看上去五官不是美艳或者帅气逼人的类型，而是标致的、中规中矩的长相，远远看过去可能还会因为模糊而不太起眼，但林恩言身上这股和这个基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

莫名的吸引力。

等到执宥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想要收回手已经迟了。

执宥一侧手肘将他的身子撑了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林恩言的鼻梁。

几根手指碰到了高挺的鼻梁骨，动作很轻，但还是让林恩言捉住了他的手腕。

小崽子的心思败露，被林恩言当场抓包。执宥的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起来了。

我在干什么，好尴尬。

要是能直接晕过去就好了。

“是不是我离你太远了？”

林恩言瞥了一眼执宥涨着红晕的小身板，没有丝毫要降温的意思。

于是他朝执宥伸出手臂，又往执宥那边挪了挪，他们依靠得更近了。

执宥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像被人掐着喉咙。他被林恩言拢着，颈后枕着林恩言的手臂，肩膀就抵着林恩言的胸膛，仿佛只要一转头，就能贴上林恩言的胸。

执宥脑子嗡嗡的。

想给自己甩两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这样呢？能睡了吗？”

林恩言的声音唤回了执宥的理智。

“你太吵了。”说完，他动作略显慌乱地坐起来。

“但是我没有说话啊。”

执宥默了默，硬着头皮开口，“有。”

别说，执宥这么肯定的态度，林恩言还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小心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执宥将主动权掌握回自己的手中，顺滑地开展了话题，一时间，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他们此时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执宥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仿佛在空气中又进行了二次膨胀，林恩言动了动，胸前离得执宥远了一些。

执宥顿了顿，继续说：“和我融合的污染物不是孢子，是植物。”

“不一样吗？”

“不一样，我.....那株植物是从母体身上剪下来的一小根。”

“母体？”

“就是地衣。”

林恩言对于执宥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更感兴趣：“你连‘母体’‘地衣’这些词语都知道啊。”

林恩言语气里的惊喜太明显了。

执宥感觉自己可能被低估了，比如智商方面。

“研究员说的。”

执宥说的研究员，大概就是给他做实验的研究员吧。

“所以和你融合的那个污染物不是地衣的儿子，是地衣的一部分？我可以理解为是地衣的手或者脚吗？”

好诡异的说法。

暖暖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