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去给熹樱买吃的。”秦厌随手拍了拍付行舟的肩膀，带着他从店铺后的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把熹樱一个人留在店里没关系吗？”付行舟有些担心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孩。

“放心，她一个人也能卖出去东西。”秦厌似乎并不在意。

“但这里很危险吧。”付行舟还是有些犹豫。

这秦厌不仅对来买东西的客人冷血，怎么对自己的同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放心。”秦厌斜睨了付行舟一眼，“熹樱一个人能打十个你。”

“怎么可能……”付行舟下意识地反驳，却想起在店里的时候熹樱一个人把戚一航丢了出去，他不由得噤了声。

秦厌看了他一眼，笑了两声：“看你身材，应该是个成日里翘掉学校跑操的坏学生吧？”

“翘掉跑操是真的，坏学生是假的。”付行舟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他万分痛恨自己这个学生身份，明明自己在学业上很难有所建树，所有大人却都在逼着自己继续用功。

尤其是付明理，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只会生个笨鸟，企图笨鸟飞上枝头变成人中龙凤。

“得了吧，你浑身烟味，校服都不好好穿。”秦厌明显对此不屑一顾。

“你……”付行舟耳尖红了红。

秦厌看起来并没有大他几岁，却用这种语气嘲讽他，付行舟实在有些气不过。

“不过，看在我和付明理交情不错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两句。”秦厌半真半假地说道，“这种坏学生，大多没什么好下场——抽烟喝酒打游戏猝死的，和人打架进去后半辈子全毁了的，被人当枪使了还不醒悟的……”

“谁要你劝我了？”付行舟的目光带着刺，冷冷地瞪着秦厌。

“怎么……”秦厌也跟着停下脚步，目光懒散地上下打量着付行舟，“戳到你痛处了？嗯？”

秦厌最后一个字的语气上调，带着几分轻佻风流的意味，他那双眼依旧处事不惊地回应付行舟的瞪视。

“没有。”付行舟语气十分生硬。

他本来以为，秦厌会是和其他大人不同的那种人，没想到，他认识的所有大人的话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质还是要他做乖顺无害的小白兔，亡死在规矩的牢笼里。

“没有？”秦厌当然知道怎么激怒谈话的对方了，他继续说道，“那你说说看，你是我刚刚提到的那种人呢？”

“我是你爷爷。”付行舟冷笑着，目光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冷冽。

下一秒，秦厌的巴掌便落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这一巴掌秦厌并没有收着劲，力道很重，付行舟感到钻心的疼。

“啧。”付行舟咧了下嘴，还挺疼。

秦厌比付行舟高半个头，之前对话是，他一直都是微微弯着腰。这次，他重新站直身子，恢复了压倒性的身高优势，眯起眼睛，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

“小子，我劝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我随时能把你丢在这里，不带回去。虽然我答应了付明理要照顾你，但他已经不见了，我怎么处理你都没有人能插手了。”秦厌音量不大，配合着他刻意放慢的语速。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付行舟，就像猎人看着手到擒来的猎物。

猎物的脸庞上并没有出现一丝害怕，秦厌眯了眯眼。这个少年，很有意思，是个具有挑战性的猎物。

付行舟当真不害怕吗？

当然，他表面上所有的强装镇定都是掩饰罢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平常人穷尽一生也难见到的诡异事件都在自己眼前轮番上演。

与其说不害怕来欺骗自己，不如说神经已经麻木，需要更高的刺激才能冲破阈值达到新的恐惧高峰。

“……抱歉。”付行舟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他不是不懂分寸的小孩子。

秦厌看着付行舟紧绷的下颌线，默默舒了口气，手指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两下。

“虽然我猜你不想听这句话，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会害你的，至少现在不会。”秦厌叹口气，放下了手。

“我也不会害你的。”付行舟眼神晦暗不明，用同样的话回应过去。

“走吧，再晚一点熹樱会挨饿。”付行舟舒了一口气，他短时间内不想再和秦厌有任何交谈了。

“你吃晚饭了吗？”秦厌点点头，一边带路一边问道。

“没。”付行舟摇了摇头。

秦厌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付行舟眯起眼睛回想。好像从昨天中午十二点在学校吃了一碗炒河粉后，他的胃里便没有再消化什么新的东西了。

被提醒后，肚子里空落落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付行舟想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他按亮了手机，却发现手机上的时间全部显示的是零。

秦厌垂下眼眸，扫了一眼付行舟的手机屏幕，淡淡解释道：“鬼市磁场混乱，这种电子设备出故障很常见。”

“你想知道什么的话就问我吧。”秦厌接着说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付行舟问道。

“困了？”秦厌的声音有些哑，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大概凌晨一点十几分吧。”

“没有，不困。”付行舟摇摇头。

说来奇怪，整个人的神经长时间处于应激状态，竟然一点都不困。

“去吃点东西吧，吃完以后在店里睡一会儿。我们五点的时候回去。”秦厌点点头，温和地建议道。

“好。”付行舟没有异议。

四周再度陷入安静，付行舟大脑放空，跟在秦厌身后七拐八拐进了一间两层楼的店铺。

这家店明显能看出是一家餐馆，一楼摆放着七八张小桌子，每张小桌子旁都放着两张椅子。

店主人是个有着深深皱纹的老妇人，她黑发中混着一半的白发。

在付行舟和秦厌进到店铺里的时候，老夫人正坐在一口大锅旁边，一手握着大勺缓缓搅拌，另一只手则捧着一张薄纸片。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制片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客人来了。

秦厌站在敞开的大门口，在那斑驳的铁门上敲了敲。

老妇人仿佛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看到秦厌后，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秦大人，是您啊。”

“嗯，我来吃点东西。”秦厌点点头，在距离大锅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下来。

“秦大人……吃点什么？”老夫人站起身，佝偻着腰，向秦厌这边挪了过来。

店里有一种奇怪的气味，付行舟压下心底的疑惑，在秦厌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四处打量着，鼻子皱了皱，大概能确定那气味是从老妇人正在使用的大锅里传出来的。

锅里的东西是黑色的粘稠液体，时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看起来像极了黑色料理。

“来两碗面，再打包一份糕点。”秦厌十指交叉，简单地说道。

“我想吃饺子。”付行舟小声抗议道。

他叹了口气，付明理到底去了哪里，就连他最后购买的饺子都没有吃到。

老妇人点点头，慢慢转身进入店铺里面，似乎一点都不打算理会付行舟。

“你知道饺子是什么？就随便要吃？”秦厌并不介意有些脏乱的环境，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付行舟。

“是什么？”付行舟挑了下眉。

还能是什么，好吃的带皮带馅料的面食呗。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给鬼魂吃的，人类唯一能食用的只有面条。”秦厌笑了笑，解释道，“至于饺子……那是送将死之人上路的最后一餐。”

付行舟从秦厌的笑容里瞧出了点故意吓唬人的意味，但他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等等……！”付行舟眼睛一亮，捕捉到了秦厌话里的漏洞。

“你点了一份打包的糕点……所以，熹樱不是人对吗？”付行舟带着胜利者的笑容，他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喜悦。

秦厌并没有反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付行舟，下巴轻轻点了点。

付行舟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他总希望用这些大人不打算告诉自己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刚刚说过了，面条是人类唯一可以食用的食物——并不代表鬼魂不可以食用。”看着付行舟的表情，秦厌缓缓开口，继续说下去。

付行舟的表情微微一滞。

秦厌的意思是，或许秦厌本人便不是人类。也是，秦厌各种奇奇怪怪的行为，或许早就暗示了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秦厌内心暗自觉得好笑，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不吓唬你了。现在没事情可做，给你讲讲卢阿妈的故事吧。”

“嗯。”付行舟点点头，虽然刚刚秦厌那话基本上否认了刚刚自己的猜想，但他还是心里直打鼓。

“卢阿妈是？”付行舟问道。

“就是这家店的店主。”秦厌这话证实了付行舟的猜想。

“嗯，你讲讲吧。”付行舟点点头，身子也靠在了椅子上。

没想到这椅背比想象中舒服，付行舟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知道卢阿妈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秦厌用了一个问句开头，但他并没有等待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在等待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