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那人就再没有睁眼看他。
整具身体都跟着一起沉寂下去。
在他体内的灵力重新躁动起来之前，谢言疏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封住了他的经脉。
他抱着怀中的人，心中却觉得有些可笑。
他师兄从来是这样，不会跟他说一句多余的话。
也不会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他还会叫自己小时候的名字，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
谢自立从没有感到这么难受过。
他的大脑里充斥着各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拉扯着他在混乱中不断下坠。
身体里的怨气还在疯狂地挤压着他的经脉，整个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无限饱胀的球。
终于，在到达某个极限的时候，他从噩梦当中醒了过来。
体内的情绪在一瞬间扑了上来，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强撑着坐起身子，看到不远处守着他的那个人，正要说点什么。
却见那人很快上来扶住了他，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某种情绪。
“师兄....”
明明是同样的称呼，他就是能感受到其中不一样的地方。
他忽然就甩开了那人的手。
“把我的经脉解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暴戾。
当时的情况太过突然，他受到无色心法的影响直接冲了出去，如果没有后面出现的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必然是无法控制的。
然而，他现在已经感受不到那股力量了，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体内的怨气得不到缓解，谢自立很怕自己又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神色也变得焦急起来。
谢言疏不清楚他心法运作的前提，只知道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很快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一举动在谢自立眼中就越发刺眼，他冷笑道：“你就那么听谢玄的话？”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谢言疏愣了一下。
“灵力消耗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你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人直接打断了，谢自立干脆又重复了一遍。
“给我把经脉解开。”
躁动的怨气开始在体内乱窜，两种不同的力量在残余的地方相互对抗着，将封闭的经脉搅得天翻地覆的，指骨都被捏得咔咔作响。
在几乎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他的呼吸突然低下去，伏在了那人颈边，用无力又乞求的声音说：
“谢言疏...求求你，我真的好难受....”
谢自立从没有用过这种声音跟他讲话，带上了一丝哭腔的，哪怕是在床上。
谢言疏愣了一下，忽然就将人抱进了怀里，温和的灵力瞬间涌入了他的经脉当中，帮助他安抚身体里躁动的灵气。
那人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微的冷汗，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他紧咬着嘴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看上去难受极了。
尽管如此，谢自立全程却都异常听话，只安安静静地配合着自己的治疗。
谢言疏有些于心不忍，正打算将灵力收回来一部分，却感到那人一下子揽住了自己的脖颈。
“不要，别停！”
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焦急，动作也显得慌乱起来，缠着他将他整个人都拉到草地上。
某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灵力，又帮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直到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正要放开身下的人，抬起头却看见他依然紧锁的眉头和大汗淋漓的脖颈。
突然意识到不对。
下一秒钟，他整个人被堪称恐怖的灵力气流掀飞了出去。
直接撞到了周围一排的树，他跟着吐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的那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披着皎洁无暇的月光，看他的眼神却比任何东西都冰冷。
“谢言疏，我们到此为止吧，别再来妨碍我。”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在乎身后的人露出怎样恐怖的目光。
直到走出许多里路，经脉里开始传来接连不断的痛感，他利用谢言疏的灵力勉强冲开了经脉，却无法缓解身体因此受到的伤害。
他的心中却异常地畅快。
离开那个人，他整个人都感觉好多了，不再被愤怒和嫉妒的负面情绪填满。
或许是怨气被逐渐转化为灵力的作用。
属于他的情绪好像也在这个过程中重新回来了，他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看一草一木都充满了色彩。
路过某处悬崖峭壁的时候，他还用灵力护持着采下了一株开的正艳的花。
谢自立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他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去成为某个人的替代品。
————
来到同颜玉约定的地方，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不清楚那人还会不会在那里。
等了一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
“来见我还不忘带花，仙尊真是好有雅兴。”
他说着就绕到谢自立身前，作势就要去抢他的手里的花，被谢自立一个闪身避开了。
“不是给你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真是令人伤心啊。”颜玉露出惋惜的模样，很快又展颜笑起来。
“那仙尊下次来的时候也给我带一朵吧。”
这种事情....谢自立不知道怎么拒绝，干脆没说话。
男人很快将话题转到了他感兴趣的事情上面：“仙尊今日既然来了，自然是有许多问题想问我吧。”
颜玉还是那副捉摸不定的态度，虽然心中有许多困惑，但谢自立信不过他，没有先开口。
就见那人紧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封的很好的书来。
纸页很快在他面前摊开，谢自立愣了一下。
是灵运仙尊的字。
那本笔记被他瞬间抢了过去，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颜玉完全没有阻拦他，只是看着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惊讶吧，我第一次看见也很意外。”
谢自立脸色阴沉地抬起头来：“你怎么拿到的？”
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进过灵运仙尊的密室，那盆天星草也是我养在那里的。”颜玉说。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那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您信不过我，但看了这本笔记，您什么都会明白的。”
谢自立没想到这本笔记还有第二部。
笔记上详细记载了利用无色心法将怨气转化为灵气的办法，以及如何从魔人体内将残余的怨气净化掉....
上面还有灵运仙尊饲养和研究魔人的全过程，甚至将无色心法突破以后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了进去，内容比他之前拿到的那本不知道详细多少。
他飞快地看完笔记上的全部内容，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灵运仙尊养在密室里的魔人。”
听到他的话，颜玉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快就猜到了，不愧是我过去的‘主人’呢。”
他的用词并不算客气，甚至有一瞬间让谢自立觉得，或许颜玉也很厌恶灵运仙尊。
不管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有多么友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谢自立却并不感到轻松。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说明灵运仙尊当年的实验成功了，他找到了将怨气完全净化的办法，还可以将已经转化的魔人变回普通人。
那为什么，最后的结果会变成这样呢？
灵运仙尊当年的沉睡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
等等，谢自立突然想起来，一下子脱口而出。
“你不是魔族吗？”
大概对魔族的怨恨太过根深蒂固，提起这个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看到颜玉摇了摇头：“我也是魔族和人类的后代。”
“但是...”他说，“和你想象的应该不一样，在很久之前，所谓的魔族也只是受到怨气影响而被流放的人类。”
“为了适应边境的严酷生活，他们在漫长的历史当中变异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几乎颠覆了谢自立过往的认知，他下意识否认道：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颜玉语气坚定地反驳道，“魔族并没有再生的能力，只有力量得到强化，因为他们是最早失败的那一批，是不被仙门认可的魔人。”
仙门这两个字被他咬得重了一些，他的脸色紧跟着沉了下去。
“魔族从来憎恨人类，不是因为怨气的影响，他们是被世界抛弃的人，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接纳他们。”
“我的父母当初也很恩爱，父亲被流放以后，母亲坚持要跟去边境，直到仙门的人发现了这件事情。”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扭曲的神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到这里，谢自立终于大概理清楚了发生的事情，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些讯息，很快得出一个结论：“青霄派的事是你干的？”
“不错。”颜玉大方地承认了。
看出对方的态度，又想起很早之前自己捡到的几本邪术，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觉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谢自立最后将那本笔记合了起来，却没有还给对面的人。
“你告诉我这么多总不会是想让我同情你。”
“我和灵运仙尊不一样。”他突然说，“没兴趣去管别人的死活。”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的神情很平静，眼瞳里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颜玉就在这时候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的语气变得激动又疯狂，眸子里闪烁着憎恨的光芒。
“仙尊，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当初伤害您的那些人，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现在就是最好的复仇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