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关了，于是月光登堂入室。不大的卧室里黑暗的角落应有尽有，施察看不清秦尽节的脸，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施察都忘了他出现在这里，和秦尽节同床共枕的原因，只记得秦尽节很虚弱，需要一个人陪着，这个人是谁都行，不是他也行。

秦尽节睡了一整天，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他奋战，导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隐隐约约看见施察为了避开伤口，只能面朝他侧躺着。难得有这样二人互相需要的时刻，秦尽节此刻没有一点推开施察的心思。

“伤口是什么感觉？”秦尽节问。

“你信吗？其实我没感觉到疼，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被执行人身上。”施察并不是在安慰秦尽节，而是真心实意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削弱自己遭受的痛苦，并不会让秦尽节少心疼他一点。“你呢？又是什么原因当个酒蒙子？”

那个酒瓶最终被周四六扔了，施察甚至没有看清是哪一瓶。他本想着再买一瓶放回去，欲盖弥彰，粉饰太平。

“因为我好想你。”

秦尽节一句话像根点着了头的引线，逐渐燃到尽头，在施察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成烟花。

施察终于看见了秦尽节的眼睛，银白色的泪停驻在秦尽节的眼眶里，顺眼角滑落到枕头里，让施察心脏里的一颗种子发了芽。

“我怕你一个人住在医院里，怕你晚上没人陪，怕你难过。”秦尽节说了几句话嗓子就哑了，每个字都有千斤重，“但我不能去找你，一是太远，二是没理由。”

“所以你把自己也弄生病了，想感受我的感受？”施察很佩服秦尽节，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条理清晰地分析原因，然后做下更出格的事。“你猜对了，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秦尽节伸出手抚上施察受伤的那只胳膊，“我看照片里伤口很长，会留疤吧。”

施察感觉伤口有点痒，“怎么？应该会留吧。”

“留疤多难看啊，以后怎么找对象？”

“你不喜欢留疤的？”

秦尽节没有立刻回答，借着月光和施察对上了眼，突然两人同时笑起来。翻身面朝天花板，秦尽节说：“你留疤就喜欢。”

施察鼻子酸眼睛也酸，血管里也带点酸，他不敢细想秦尽节的话是什么意思，哪怕已经如此明了。秦尽节最擅长钓着他，偏偏他还喜欢得不得了。

秦尽节往施察那边移，直到靠上他的胳膊，“施察，我喜欢你，虽然你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想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可能以后我们还是会分开……”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秦尽节的头埋进施察的肩膀，一只胳膊横在秦尽节的背脊，整个人被搂进施察的怀抱。秦尽节慢慢抬起胳膊，犹豫着悬在半空。施察将他的胳膊也按下，现在二人彻底相拥。

只要秦尽节不会后退，施察走一万步也心甘情愿。

施察在颤抖，秦尽节的话就是一把刀，将施察这个面粉袋子划破，秦尽节才看见倾泻而下的，施察的痛苦。明明是没吃过苦的孩子，偏偏对他有最大的包容，秦尽节怎能不爱他。

“我也好想你，见到你的那一刻最想你。”施察终于能说出这句话。

思念这种情绪，大部分滋生在独自一人、感觉孤独的时候，但施察很少感受到孤独，他想谁就会去找谁，他的家人朋友都爱他，从来不会受困于爱恨交织的矛盾境地，但这倒是秦尽节的常态。

直到遇见秦尽节，第一次尝到爱情这颗酸甜的糖。如果在这段关系中有什么是施察能确定的，那就是施察对秦尽节的感情。因为施察收到的爱太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爱在哪里，有多少，是什么性质。

秦尽节和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施察希望他是自己唯一的伴侣，那如何对待秦尽节，对于施察来说就是全新的课题。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秦尽节，喝水时想，睡觉时想，即使秦尽节就在他的眼前，他也想分成两半去看秦尽节，好让与秦尽节分别的日子里有点回忆。

因为秦尽节从来不属于他，哪怕他们在一起，秦尽节也只属于他自己。如果爱秦尽节的人很多 ，那施察要做最会爱他的那一个。

施察轻轻挪动自己受伤的手，去够秦尽节的手掌，从手心摸到每一根手指，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塞进秦尽节的指缝，“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秦尽节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我拒绝了你两次，可以给你一个拒绝我的机会。”

“事不过三，这样最好。”施察与他十指相扣，温暖从手掌处蔓延到二人全身，“以后我们谁都不能再拒绝另一个。”

“好。”

此夜漫长，难过欣喜交杂在黑暗里，施察抵住秦尽节的额头，这让他怎么舍得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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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子里最先醒的是外来客。八点多周四六订的外卖就在很大声地砸门。周四六知道她做饭就是送他俩进医院，于是早就定好了早餐。但外卖小哥或早或晚，总之不会正点到，周四六被吵醒去开门时施察也被吵醒了。

施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捂住秦尽节的耳朵，唯一的用处就是给他自己一点心理安慰。施察又把头伸过去感受了一下秦尽节的体温，好在烧退了。

施察轻手轻脚爬下床，打开门就看见周四六趴在桌子上像个海星一样睡着，施察眼疾手快接住快掉下来的豆浆放好，然后无力地捂住了眼睛，到底谁照顾谁啊？

危险的时候周四六最靠谱，安全的时候周四六最危险。

把人赶回房间睡觉，施察拖着仅剩的一只好手开始做饭。今天可是他和秦尽节在一起的第一天，当然要亲自做爱心早餐。

早餐做好，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前，施察问了周四六一个问题。

“在座的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单身狗，四六你猜是谁？”

周四六愣了一会儿，起身去客厅拿了一把剪刀，走回餐厅恶狠狠地拍在桌上，“我猜你这只胳膊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