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尽节坐在医院里,大的,小的,形形色色的人路过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午三点,秦尽节还在家里等不知从何处来、何时来的消息。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他总能接收到很多信息,即使不知道也能通过一点点蛛丝马迹推测出来。
他不应该只是坐在这里,无论去哪儿,离他们近一点就好。
两个小时的火车,秦尽节来回滑动手机屏幕,实时关注车祸的最新消息。
下车后秦尽节拦了辆车就去水北市人民医院,车祸受伤的人都被送去那里。秦尽节随着人群轻轻晃,飘飘然一叶无常。急诊室门口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不断有担架抬进去又出来,也有一些被白布盖满,秦尽节想去掀开,又怕看到那张脸。
这是一个虚度的下午,即使一个人从海宴到水北,秦尽节的灵魂仍然寂静无声。
他僵在急诊室前的铁椅子上,裤子紧贴皮肤,来的一路打着伞也没拦住磅礴的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像从长久的冬眠中醒来,凝固的时间重新在秦尽节身上流动。
“喂,你好。”
电话那头周四六若无其事地报平安,可秦尽节知道她也很害怕。秦尽节开始回温,连带身上的衣物也逐渐干燥松软。收到酒店的地址,秦尽节立刻打车前往。
到酒店楼下秦尽节没打通施察的电话,想问前台的时候又犹豫了。秦尽节和施察的关系好像没到需要亲自过来确认他安危的地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黄衣服的外卖小哥和他擦肩而过,秦尽节下意识看向小哥,手里提着个黄色袋子,是来送药的。又听见小哥询问前台,“你好,这个麻烦送到701,施察先生的药。”
“好的,您放到那个机器人里就行了......”
“给我吧,我是他朋友。”秦尽节样了一下手机里和施察的微信。
这是天意,秦尽节想。
站在701门口,袋子的上端已经变形。秦尽节终于敲响了门。
“施察,开门。”
施察发呆的几秒里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果然雨是不能淋的,还没闭眼就做上梦了。
直到门再次被敲响,施察才醒,也意识到这个声音有多耳熟。不可预期,秦尽节是施察无数次的不可预期。
“尽节哥,你怎么来了?”
秦尽节身上带着一股潮气,头发丝也一绺绺地趴在额头,拖着厚重的影子,静立在酒店的走廊里,几乎快要化在地毯上。
把人拽进来,施察急忙拿出浴巾给他裹上。秦尽节悄悄抬起手,把药袋子递出去,等施察接。
“我,担心你们。看到新闻就过来了。”秦尽节声音低沉。
施察能猜到不是“担心”这么简单,但他根本不敢猜,看到药袋子就知道秦尽节是怎么上来的了,“你也去洗个澡吧,别着凉......”刚准备接过袋子,施察就顺着看见秦尽节烫红的手,想握住又害怕秦尽节疼,“你手怎么回事,怎么烫成这样?现在立刻去洗澡,洗完出来我给你上药。”
施察不由分说地把秦尽节推进浴室,转身拿出自己多带的一套衣服递进去,他料到可能会淋雨。随后又点了烫伤药的外卖。
浴室里雾气弥漫,秦尽节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热水浇在身上,失去的理智和不自控的身体重新回到这个维度,秦尽节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走这一趟有多不顾后果。
出来时施察坐在桌子前,秦尽节自动坐到他对面,“今天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
施察拉过秦尽节的手,轻轻擦拭给他上药,“大哥你才吓人吧,好好地闪现几百公里敲人门,看见你之前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秦尽节另一只手攥住衣摆,桌角小灯的光拢住施察的脸,明明是他在做梦。“着急,没想太多。”
施察简单复述高速上的意外,感觉太严肃想缓和气氛,笑问秦尽节,“秦法官令人骄傲的分析能力呢?怎么没想过如果是警车出车祸,新闻一定会大谈特谈这一点,而不是只放一张照片?”
门窗都被关上,空气被困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温度升高,两人挨得极近,秦尽节忽然有些喘不上气,他轻轻说,“关心则乱,仅此而已。”
手背上的棉签停止擦拭,施察不敢抬头,不敢肯定自己听到的。半分钟,一个说不上多长的间隔,但足以让秦尽节发现施察不对劲。施察抬起头,想说些什么,看见秦尽节紧盯他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你手怎么回事,你还没说。”
这话题转得也太僵硬了吧,施察在心里狠狠吐槽,光顾着给两人的关系留层窗户纸,忘了给自己留脸皮了。
秦尽节说,“中午看到新闻推送,太着急,把刚煮好的馄饨打翻了。”顿了一下,“一个都没吃上,能麻烦你回去再包点吗?”
秦尽节连窗户纸都不打算留。
“好好好,包多少都行,人没事最重要。”施察给秦尽节的手包成了个粽子。
秦尽节重复施察的话,意有所指,“是啊,人没事最重要。”
施察发现秦尽节从来不反驳别人,只是会抓别人话里的漏洞,趁机阴阳。
收拾完东西,秦尽节想再去前台开间房,施察拦住他,“你又不是出差,单位又不报销,花那个冤枉钱,咱俩晚上挤挤得了,反正大床房。”
秦尽节左右歪了两下嘴,就说服了自己。
秦尽节坐在床头,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看12306。
“你明天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施察躺在旁边,冷不丁来一句。
秦尽节选中最早一趟高铁,勉强能赶在上班前回去。“没请假,明天还要上班。”
“为什么非要过来呢?”施察闭上眼睛,比起看见他变化的神情,施察更怕看不见。
秦尽节没有直接回答,“小王法官看见影响不好。”因为他没有理由过来,犹豫一天,挣扎一天,秦尽节就是不想承认这一点。即使现在承认了,他也不想说给施察听。
这无疑是一种压力,说出口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产生质变。秦尽节可以因为担心他不假思索地来到另一个城市,那是因为拦不住一颗心。可步入另一段关系,光凭一颗心是不够的。提到小王法官的言下之意,施察会懂。
“睡觉吧,明天早上我就先走了。”秦尽节躺下,翻过身背对施察。
秦尽节在闹铃响前就醒了。他翻身起来,坐在床沿,脚在地上摸索拖鞋。转身看向不透光的窗帘那边,好像听见了一点雨声。
收拾好自己的衣物,秦尽节轻轻关上门。
门自动上锁,施察睁开眼。
小剧场:
施察(把衣服塞进秦尽节手里):你穿我衣服呗。
秦尽节(推回去):不用不用,我就裤子沾了点雨,不用换。
施察(塞回去):别撕吧,给孩子的。
秦尽节(瞳孔地震):你给哪个孩子啊?!
自闭了,菜刀划了手,打字都在流血。
第14章 同处一室瞒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