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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环顾四周，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泥沼慢慢扩大，很快，他们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被泥沼覆盖，骨手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旦抓住什么，便直接拽入地下。如无法驱散的幽灵，浮在每个人头顶。

宋言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鸡皮疙瘩顺着后背爬上后颈，仿若炎炎夏日一块寒冰骤然贴上皮肤。

如坠冰窖。

身体快过意识，宋言猛地一拽方可，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下，撞到操作台一角才停下。回头再看，她们刚才站的位置，陡然塌陷下去，四周的泥沼如熔浆般朝里倾倒，冒着沸腾的热气。

几点泥水溅到她们身上，两人的外套瞬间被灼出几个洞，布料从缺口处开始腐蚀，方可当即脱下外套，丢到一旁，很快，就消失在沸腾的泥浆中。

宋言抬眼，望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如蜻蜓点水般来去自如，他在此起彼伏的骨手间腾转挪移，只片刻功夫，刚刚冒出头的骨手又削断了大半。

她看了一会，徐徐收回目光。泥水透过衣服直接灼伤了她手背，透出一片血肉模糊。宋言倒不觉得痛，因为很快，血肉中便长出雪白雪白的菌丝，迅速覆盖创口，甚至隐隐有爬满她整只手的趋势。

宋言轻轻咳了一声，菌丝们才作罢，放弃了趁机占领她整只手的想法。她望着手上这层“绷带”，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察觉到她想做什么，徐徐出声：“宿主，我劝你再考虑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化尸沼泽迟迟没有吞噬你，只是在一旁观望吗？”

“为什么？”宋言一边将几根菌丝从手上扯下来，一边问道。

另一边，小怪物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那个什么尸沼还不动手？”

它挂在玄凤身上，悄悄观察着女人冷淡的神情，思量片刻，在警惕心和好奇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小怪物远远望了一眼对面的敌人，很快为自己的叛主投敌行为找到了理由......虽然玄凤好像和它的主人不是一条心的，但是，外敌面前，它和玄凤还是一国的。

思及此，小怪物忍不住偏头，身侧高大的黑色机甲让它无端有些惧怕，无人注意的地方，机甲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红光，小怪物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玄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难得有些疑惑。

“织星在[机械]一途上走到了顶点，所以拿到了命途极点的[黑山羊]。侍者虽然在[生命]一途上未曾走到极点，但也是我们中走得最远的人之一......化尸沼一开，连他都需退避，为什么这几个人不用？”

玄凤劲瘦修长的指节缓缓收紧，显出几分峥嵘的意味，在半空中虚虚一点。旋即，她脸上泛起浮沫般的笑意，似是刚刚想通了什么。

小怪物从她声音里听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它听到玄凤道：“低级天赋打不过高级天赋，本源力量同理。化尸沼同属于[生命]一途，当然也遵守这条规则。”

小怪物没听明白，它眨了眨眼，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化尸沼不是不能动手，是不敢动手。”玄凤不疾不徐，堪称耐心地解释道，“而不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面的本源力量等级高于自己，另一种则是......对面就是自己曾经的主人。”

玄凤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如果是后一种可能，就很有趣了。你说，你家大人见到自己曾经的主人，是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会继续给主人当狗呢？”

小怪物突然被问道，挠了挠头，尖利的指甲带下几点皮屑：“......我不知道。”

“我也没指望你知道。”玄凤从头到尾都没看小怪物一眼，她微微摇头，转了话头：“同源天赋会互相吞噬，本源力量也一样......啊，我真想看看侍者被吞掉时的表情，他那张虚伪的脸让我作呕。”

......

“我不建议宿主这么做，它们会打起来的。”系统道。

然而宋言已经把几根菌丝扔进泥沼，她有些不解：“打起来不是好事吗？”

系统：“......你能不能有一次听我把话说完，算了，你看着吧，就知道了。”

菌丝原本不属于宋言，但由于系统和宋言绑定在一起，它们也就默认了宋言也是它们的主人，甚至比起系统，它们对宋言更亲近些。

宋言盯着浮在泥沼上的几根菌丝，细细的触须被泥污染黑，可怜巴巴地在泥巴里飘荡，一时竟忍不住反思自己把它们丢进泥潭的行为是否有些过分。

那几根细小的触须在泥水中飘荡，如无根浮萍，虽然没有被吞没，但也仅此而已。

和系统那副世界末日的口气，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宋言：“你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就这？它们明明很柔弱啊。”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当口，异变陡生。

几根被她扯下又丢弃的菌丝瞬间疯长，细密的触须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肆意侵城略地，无论是化尸沼，还是在沼泽上来去如风的人，都被疯狂生长的菌丝淹没。

一片菌网蔓延到宋言脚边，邀功似的长出一簇小蘑菇，晃晃悠悠地升起，落到宋言指尖。

宋言弯下腰，试了试地上菌丝的厚度，直直没到她指根，还没见底。

她抬起头，入目所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整个房间，除了她和方可脚下这片地，其他地方都被雪白的菌丝覆盖。

细细白白的菌丝在地上缓慢的蠕动，一起一伏，仿佛正在消化的怪物。

系统阴阳道：“宿主你看，好柔弱啊。”

宋言闭上眼，似乎想通过短暂关闭视觉来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其实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虽然菌丝疯长在她预料之外，但这确实解了她燃眉之急。

其他的没什么，只是有一个人她不能不管。

宋言很快又睁开眼，望向远处被菌丝层层束缚的菌蛹，无奈道：“把他放出来。”

几根近处的菌丝蹭了蹭她手背，触感柔软湿润，像小狗湿哒哒的舌苔。

但宋言态度很强硬：“放出来。撒娇没用，我不吃这套。”

那几根菌丝蔫了下去。旋即，那个悬于空中的巨大菌蛹如洋葱般层层剥开，一层又一层，像裹尸布。

姜夜白拄刀而立，脸色不太好看。宋言有些过意不去：“我没想到会这样的......对不住。”

姜夜白微微摇头，随意往周边望了一圈，看到世界一片雪白，半晌才道：“你这蘑菇......挺厉害。”

宋言点头：“我也没想到它们这么能打，一放出来就忘情了、发狠了......你被它们伤到了没？”

宋言盯着他微微发白的脸色，如此问道。

姜夜白心念一转，脸色更白了些，他道：“也没什么，无非是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

宋言微微偏头，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层层叠起的裹尸布，自觉要给熊孩子收拾烂摊子，摸着鼻子道：“这......要不我给你看看。”

宋言试探着捋起对方的袖子，小臂上是一圈一圈的淤紫，宋言心中愧疚更甚，三指搭在手腕上，暗声问系统：“分析出什么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夜白半靠着墙，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很轻地“嘶”了一声。

宋言顿时抬头：“我弄疼你了？”

那双黑沉沉的眼瞳眨了眨，缓慢摇头。

宋言心中拿不定主意，只能催促系统。

系统分析了半天，直白道：“心跳80次/分钟，血液速度每分钟约为53ml。”

宋言：“听不懂思密达。”

系统：“......简单来说，他在装宝。”

宋言还攥着对方的手腕，她望着小臂上触目惊心的淤紫，和苍白的面容，嘀咕道：“这是能装出来的吗？”

系统顿了顿，拐着弯道：“不知道刚才是谁说，撒娇对我没用，我不吃这套的。哟，现在吃这套了。”

宋言不说话，系统继续道：“我录音了哦，宿主，我们一起回忆一下吧。”

感觉到脉搏上温热的触感移开，姜夜白才慢吞吞地从墙上站起来，宋言辨不出真假，又被系统的话影响，干脆暂时搁置此事，打算转个话头，回到正事上。

然而她刚刚开口，就在对面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迅速闪过的惊异。

下一秒，她身后传来方可的惊呼，“怪......怪物！”

宋言耳边传来簌簌的轻响，她转过身，菌丝覆盖的中心部位，被缓慢撕开，无数细小的骨手，挣脱这张白色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涌出，撕扯着中央逐渐膨胀的菌蛹。

黑色的脓水流出，混杂着恶臭的、尸体腐烂的味道。菌蛹被染黑，无力地垂下，层层包裹的菌丝散开，露出一具巨大的白骨骷髅，莹润的白骨从泥沼中长出，覆盖在泥沼上的菌网一处处溃烂，裂开。

那具骷髅很轻松地挣开菌网，朝宋言这边走来。

系统颇有点志得意满道：“你看，我就说会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