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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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彩色光幕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宋言忍不住戳了戳几只游到她面前的蘑菇，触感软弹，像果冻。

在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刻，几只蘑菇瞬间破碎成斑斓的光影，洒了一地。

宋言愣了下：“这都能碰瓷？”

“你别管，它们不是冲你来的。”系统冷酷道。

由无数蘑菇组成的彩色光幕仍在朝宋言涌来，宋言透过偶然的缝隙，瞥见同一室内，方可、姜夜白，乃至对面陌生女人的神情。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但又都很相似。

他们都睁大了眼，望着光幕中心的宋言。

数以千计的彩色蘑菇汇成巨大的浪潮，奔腾着向她席卷而来，又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纷纷破碎成细碎的光影，悉悉索索落了一地，消失不见。

细碎的光尘从宋言指缝间泄下，她试图捞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捞到。对面，绚丽的蘑菇巨树瞬间变成光秃秃的枝干，落落寡合地伫立在一侧，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宋言盯着掌心上浮动的光影，含糊道：“我们这样收了人家的东西，不好吧？”

系统不留情面地戳穿她：“难道你会觉得不好意思？你是想问，这些蘑菇对你会不会有负面影响吧。”

宋言眨了眨眼：“进入的是我的身体，我不该有知情权？”

她浓密的眼睫迅速扑闪了两下，如灵蝶振翅：“再说，你也不该当着人家面闹这么大动静，你提前和我商量下，我们偷偷地动作不好吗。”

宋言重点在后面这一句，铺面而来的蘑菇群确实让她有些惊讶，但在接触到它们的那一瞬，心中的讶异转而变成无限的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一定和系统脱不了关系。但是系统闹这么大动静，事先并没有通知她，让她有些微妙的不爽。

宋言忽然觉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控制。

但系统没有解释的意思。

它静静听完宋言的话，冷笑一声：“为什么要偷偷地干，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笑完这声，系统仍未解气，讥讽道：“当年某个叛徒以为偷走我力量本源的一部分就能取代我，却不知道这把椅子不是谁都能坐的。哈，现在遭报应了，连取走碎片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派手下来干，本体......恐怕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躲着吧。”

金属墙打开后，两个房间连为一体，浩浩汤汤的光幕消失后，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空旷，两方人马的对峙也更明显。

方可望了对面的黑衣人一眼，往宋言这边挪了几步。

她看宋言的目光很复杂，如果让系统分析的话，里头有三分审视五分艳羡，剩下两分是掩饰不住的讶异。

方可仔仔细细打量了宋言一圈，视线从头发丝溜到鞋尖，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厉害，一招手那些阿飘啊全都听你的跑过来了，所以之前喊我队长说是我的队员什么的，全都是忽悠我的吧。”

饶是如此，她脸上并没有出现戒备的神色，那点隐隐的艳羡和不满，最终化作她嘴边的一声叹息。

她揉了揉手肘处的关节，视线从宋言脸上移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果真如此。”

她收拾好心情，抬眼望向对面的黑衣人，沉吟道：“这该怎么办？”

蘑菇如鱼群般游向宋言时，玄凤确实相当讶异，但她生来冷静，即使内心有翻山蹈海的情绪，面上也看不出一点，在确定她无法控制这些失控的蘑菇后，玄凤干脆放弃了它们。

虽然之后确实不太好向血肉侍者交代，但她有更重要的任务。

小怪物趴在她肩头，瞅着她从虚空中召唤出一块棱形晶体，又回头望了一眼对面三人，小声道：“蘑菇被他们偷走了，我们......不需要把蘑菇拿回来吗？”

小怪物原本想说的是“我们要把蘑菇拿回来”，但看着玄凤冷漠的侧脸，它话到嘴边，又自觉改了措辞。

玄凤把这块晶体嵌入机甲腰部的能源槽，晶体表面浮起一层微末的亮光，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同时，机甲表面，沿着缝隙亮起一层淡淡的蓝光，一声机械提示音响起，是机甲启动的标志。

玄凤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隔了半分钟，她终于回答小怪物的问题：“为什么要拿回来呢？复活者已经足够，黑山羊业已启动，剩下的魂灵不再有价值，还需要额外的供养，百害而无一利。”

小怪物的爪钩不自觉绷紧，玄凤肩膀处的衣料被抓出几道褶皱，它不安道：“可是侍者那边......”

玄凤脸上的笑稍纵即逝，脸上又平淡得如死水一般：“可是侍者一定会追究，毕竟这是他力量的来源。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微微偏头，瞥了小怪物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你们好像都搞错了一点，我从来不是侍者的副手，我只忠于方舟计划，我的所有行动都服务于方舟计划本身。我的任务是带领我的族人延续下去，为此，织星可以死，血肉侍者可以死......我，当然也可以去死。”

玄凤看着面前这具庞大的机甲从里到外亮起来，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毕竟，这就是我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一切为了方舟......一切为了人类。”

这具黑色的机甲从内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甚至隐隐盖过了地板震动的声音，小怪物不自觉抓紧玄凤肩头，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启动它之后，我们要做什么？”

谁知，玄凤摇了摇头，她理了理被小怪物抓皱的布料，道：“不是我们要做什么，而是它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当年的织星虽然被称为[机械天才]，但天才终究是人。是人，就逃不脱人的局限性。”

“简而言之，黑山羊绝对不是织星一个人能造出来的。”玄凤凝视着这具巨大的机甲，缓缓道：“当初血肉侍者和我都认为，黑山羊的诞生，和碎片有关。”

“碎片？”小怪物搓了搓手，回忆道，“我们大人好像也曾有过一块。”

机甲启动的时间有些漫长，玄凤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转过身，目光在对面三个年轻人身上走了一遭。

她并没把他们放心上，漫不经心道：“他是有过一块，从他曾经的主人那里偷的。我建议过他，不要那么早和他的主人闹翻，他没有听我的。可惜啊，不然开启黑山羊的时间可以更晚些。”

玄凤巡视一周，很快判定，对面除了那个吸走所有蘑菇的女孩有些古怪，都没什么好怕的。

她思考的时间很短，几乎只在几秒之间就下了决定。她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宋言几人周围便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沼泽。金属地板被黑沉沉的泥水覆盖，被覆盖的小型机械自动沉下，再也没有浮起。

白色手骨从泥沼中伸出，以一个极为诡谲的角度攥住了宋言脚踝。

宋言小腿顿时泛上一股寒意。

下一秒，白骨被弯刀削断，落入泥沼，很快沉了下去，咕噜咕噜冒出几个灰褐色的气泡。

宋言的视线沿着弯刀上移，落在身侧人身上，喉头微动，轻声道：“多谢。”

姜夜白摇了摇头，几句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半晌才道：“......那些蘑菇，你自己当心。”

宋言想了想，觉得代入姜夜白和方可的视角，这事确实挺离奇的，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道：“其实吧，这些蘑菇不是我的......”

她挠了挠头，边组织语言解释，然后悲哀地发现，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好像更说不清楚了！

可是话已经出口，宋言抿了抿唇，在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含混过去之间犹豫了几秒，而就在这沉默的几秒，她听到对方说，“我知道，不是你的，是那个人的。”

宋言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珠，那双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都知道的。”

她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

宋言沉默半晌，迟疑道：“你都知道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道：“你想说的，和不想说的。”

“嗯。”宋言纠结了一会，诚实道：“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

姜夜白侧身削断了几只骨手，泥沼朝他们蔓延过来，骨手也越来越多，像杀不完的蝗虫。

轻灵的刀光闪过，骨手从根部斩断，整个过程只有几秒。他回头看了宋言一眼，道：“我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其实这都不太重要，你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宋言躲过一只抓向她的骨手，她手里的匕首卷了刃，好在身手还算敏捷，队友又削断了大部分阻碍。她跳到方可那边，站好后才看向那道轻灵的人影，低声道：“......多谢。”

两个字低而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