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遭天谴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拂煦的微风和绚烂的暖阳一扫冬日的凛冽。

宋予凝这几天日子不太好过。

第一季度开门红进入倒计时，科室里仿佛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程萍平日里话就少，仿佛透明人一般地存在；高宋二人不再插科打诨，工作愈发忙碌起来，虽然时常使唤她跑个腿送文件给领导签字，倒是没给她什么难看的脸色。

只不过……

“宋予凝！”

南边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道凌厉的男声。

这是今天早上苏砚和第三次把她叫进办公室了。

河东狮吼般的怒吼引来了涂一沅的注意，只见她挤眉弄眼地笑着问：“又开小差了是不是？”

宋予凝欲哭无泪，“涂姐，你救我。”

涂一沅捏着咖啡杯移开目光，只当自己没听见。

Deadline在即，苏砚和近几日情绪阴晴不定，一点就炸。

单身久了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涂一沅心道：自己得有多想不开，要帮别人挡枪啊？

临走前，她轻轻地朝宋予凝扔了个飞吻，露出神色的同情。

嘴唇微张，无声道：祝你好运。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刺目的阳光自窗台倾泻进屋内。

男人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桌面上摊着一叠本季度的业务数据表。

苏砚和今天穿了件墨黑色的立领衬衣，袖扣边缘绣着一排非常细的金色波浪状暗纹。

领口系着同款暗蓝色领带，一截亮金色领夹扣在胸肌偏下些的位置。

他常年注重锻炼，即便过了三十大关，身形依旧保持得不错。

这点从他身上鼓囊囊的胸肌以及环在肱二头肌上的暗红色臂圈便可窥见一斑。

打住——

宋予凝收回思绪，轻咳两声后盯着眼前的人，“老大。”

苏砚和眉眼间缀着浓浓的烦躁，一双饱满的丘比特唇沉了又沉，已是极尽忍耐。

应该说自从人事部将本季度的考核报表交到他手里的那刻起，他的脸色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坐吧。”

男人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地下达指令。

宋予凝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被训习惯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只得硬着头皮问：“老大，有什么事你直接骂吧。”

“直接骂？也行！”苏砚和一手斜斜地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报表，“考核在即，你先跟我说说……这个季度做了多少业务？”

见他面色不善地抬头看向自己，宋予凝很识时务地，如实报出一个数字。

男人听完，笑着点点头：“至少还是有进步的……我以为你要报个鸭蛋叫我难堪。”

宋予凝心头一跳，以为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干巴巴讪道：“……怎么会呢。”

苏砚和面不改色，“我现在没时间训你，宋予凝……你自己脑子清醒点。”

她皱着眉犹豫了好半天，语气有些可怜巴巴，“老大……难道我又哪里做错了吗？”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嗡嗡响了两下，男人接起电话，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如沐春风地与话筒那头的人聊工作，宋予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像根电线杆杵在原地，默不作声地垂着脑袋听他将电话打完。

几分钟后，苏砚和收了线，见她还傻傻地站着，脸色一变：“你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宋予凝出了一身冷汗，时下如获大赦地抬腿准备溜，倏又被人叫住。

“你等一下！”苏砚和凝视着她的脸孔，片刻才若有所思道：“下午记得去趟XX银行。”

宋予凝脸上写满无辜，伸手指了指自己不确信地问：“我？我吗？我去干什么？”

苏砚和晃了晃手机，“他们主任打来电话，银保业务的单证该回收了。”

她嘴角一抽，心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男人走了会儿神，漆黑的眸色沉了沉，叫人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片刻，又冲着宋予凝抬高了声：“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出去。”

大门关上，宋予凝满腹疑问地走回工位，一屁股坐在电脑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回把自己叫进门，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到最后吩咐交代的，全是些鸡毛蒜皮、无伤大雅的小事。

宋予凝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

这人是闲着无聊拿自己消遣吗？

当然，她也知道苏砚和不会这么无聊。

想来想去，只能把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理解成为变态领导折磨人的法子。

中午，宋予凝在公司食堂碰到了落单的赵妍妍，俩人默契地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你说……”她眉头微皱，回忆起早上发生的事，转头问：“我们老大是不是更年期了？最近老是喜怒无常，叫人搞不懂！”

“是你又闯了什么祸了吧？”赵妍妍神色懒懒，当即加入这个话题：“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发脾气？我看涂一沅不都好好的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宋予凝恍然大悟，语气有些激动：“我看起来像个出气筒吗？”

“你又来了！”赵妍妍翻了个白眼，“不过吧，我觉得可能是你上回跟小神经出去吃饭的事情，惹恼了他。”

宋予凝微微瞪圆了眼睛，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至于吧？”

“那天你俩一块儿出门，坐着他的阿斯顿马丁，多招摇啊！”

宋予凝沉默半晌，咬着筷子头冥思苦想，越想越觉得离谱：“老大也不像个斤斤计较的人啊？”

她苦笑一声：“况且，他只是我工作中的领导，还管不到我要跟谁交朋友吧？”

“你太天真了妹妹。”赵妍妍抛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职场如战场，你跟领导的眼中钉走这么近，领导不盯你盯谁啊？”

临走前，又伸手拍了拍宋予凝的肩，语气沉重：“你啊，自求多福吧。”

赵妍妍的这番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只不过说了这么多，也才答对了一半。

事实却是，孙隽驰带她去港式茶餐厅的那个中午，苏砚和不仅撞见了，还被刺激得不轻。

当天恰好是谈江雪的生日，昔日的“四人小分队”借由这个机会，出来碰了个头。

包厢是程觅云定的，她知道谈江雪口味偏淡，特地挑了百隆广场里头这家新开的会员餐厅。

席间，谈程二人对这里的菜色表示满意。

俩人说说笑笑地聊起近况，一如他们当年的情境。

只不过苏砚和吃不大惯那些港式菜，中途借口抽烟提前出了包厢。

不多时，郑松平也跟了上来，两个大男人站在抽烟区内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

“听说你前段时间跟老太婆开战了？”说话间，郑松平竖起拇指：“……年轻气盛不减当年。”

苏砚和无视他后半句的揶揄：“你倒是有心情看好戏，这事儿可有你的一份。”

“哎……可千万别带上我！”郑松平直呼冤枉：“全英华也就你能干出这么傻缺的事儿！”

他好气又好笑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犊子护的……有半点好处没有？”

苏砚和咬着滤嘴吸了一口，英俊的眉眼在缭绕的烟雾下飘飘荡荡。

但他又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畅快，一咧嘴应道：“我乐意，行吗？”

说完这话，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仿佛也一并散去。

从什么时候起来着？是上回给自己安插亲信，或者更早……

总而言之，他跟孟沛珊的不对付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

苏砚和想到这，脸上就绷不住露出笑意。

“真要被你说中了，明争暗斗也好，穿小鞋也罢……我认了。”

郑松平许久没吱声。

男人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这间餐厅分为上下两层，一楼大厅，二楼包房。

他们站在二楼的玻璃窗旁，郑松平一眼便捕捉到了楼下的一对璧人。

“……那不是你们科室呆呆傻傻的小助理吗？”

郑松平挑了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了句：“她怎么跟咱英华太.子.爷搞一块儿去了？”

那个“搞”字一出，苏砚和的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

男人探出身子向下看，果不其然——坐在高档茶椅前，被精美昂贵的餐具包围着的人，不是宋予凝还能是谁？

“他俩在谈恋爱吧？”郑松平被勾起了好奇心，扭过头戏谑地问：“这事你知道吗？”

苏砚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哑着嗓子语气冰冷：“关我屁事，你特么少来问我。”

被扫了颜面的郑松平也不恼，反倒笑吟吟地：“嘶——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冲我喊什么呢。”

利落地将手里的烟头重重捻灭在垃圾桶内，苏砚和咬着牙道：“看够了没？回去吧。”

郑松平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含笑应说：“年会以来集团公司多少人在打你们科室这颗小雨滴的注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苏砚和没出声，他双手插兜在原地站着，灼热的视线凝望着某个方向，眼角微眯似在沉思。

“还是年轻啊！想谈恋爱就谈恋爱……谁没年轻过，你说是吧？”

郑松平见此，没忍住感慨说：“顺便提醒你一句，这回可不能再棒打鸳鸯了。”

苏砚和收回思绪，用余光冷冷瞥他：“为什么不行？”

沉默几秒，男人越想越觉得心头的火已经窜到嗓子眼了。

这个宋予凝，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找对象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坑底跌倒，是图什么新鲜感吗？

上回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心理阴影这么快就过去了？

这叫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惯的她！

苏砚和脸上表情丰富多彩，真是好看极了。

蹙眉，咬牙，怒气沉沉——一举一动都落入了郑松平的眼中。

郑松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万一人家小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这就是断人钱财……”

他哈哈一乐，接着又给苏砚和沉重一击——：“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懂吗？”

卷二.相识篇到此结束。

卷三.相知篇，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