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护犊子

意外来得过于突然。

宋予凝失声尖叫，又急又怕地飞扑上前，用自己单薄瘦弱的身躯挡住高大的高修杰。

“住、住手——你们住手！”

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誓死要把人护住，厉声问：“你、你们是谁！我报警了！”

跟流氓没道理可讲，更何况眼前这俩人只会比流氓更甚。

“滚开，否则连你一块儿揍！”带头的壮汉骂骂咧咧地把她推开。

宋予凝一急就容易泪失.禁，颤抖着嘴唇眼眶泛热：“不、不许打人！”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对方扬起手臂，曲棍狠狠地砸开了工位前的挡板。

玻璃哗啦碎了满地，狭小的办公间里传来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打砸声。

高修杰咬着牙试图起身阻止，却被来人猛地掀翻在地，手掌被死死踩在脚下；宋予凝哭喊着上前要扶他，胳膊还没伸，壮汉重重地将她一推，后腰撞上桌角，传来钻心的疼。

闹剧没有持续太久，被赶来的保安和物业阻止了。

浑身筋肉的壮汉也砸累了，气喘吁吁地看着满室的杰作，兴味十足地笑道：“这还只是开胃菜，下次再见面……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两人扬长而去，宋予凝颤颤巍巍地去扶跌坐在碎玻璃上的高修杰。

“高、高哥……你没事吧？”她又惊又恐，哑着嗓子满脸泪痕道：“我、我们报警吗？”

高修杰额头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突突地冒了出来，顺着鬓角往下，胸前的衬衣染上刺目的红。乍一看去，叫人心惊肉跳。

“报警吧。”高修杰抹了把眉宇，他龇牙咧嘴深吸一口气：“X他.娘的，还来真的了。”

“高哥，我们先去医院吧。”宋予凝花容失色，两条腿直打颤：“你的伤……得去医院缝针。”

科室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伙儿伸长了脑袋，望着这满地的狼藉议论纷纷。

这么多人里头只有杨千昭匆匆赶来，她一把推开碍事的看客，看到眼前这形势，怒火蹭蹭直往脑门冲。

“看个屁啊，都给我滚！”她嗓门大，又有杨经理这位小叔做靠山，旁人听闻悻悻地溜了。

杨千昭一扭头，眉目焦灼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我送你去医院！”

*

这一出惊心动魄的闹剧造成了不小的蝴蝶效应。

苏砚和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驱车赶回东港。

在医院里，他很快就见到了被砸出脑震荡的高修杰。

以及吓得呆愣在椅子上的宋予凝。

三人在病房里碰上面，满室刺鼻的消毒水味，明晃晃的白炽灯下映出两张毫无血色的脸孔。

苏砚和见到他们胸口的衬衣被鲜血染红，眼角微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猛跳。

“老、老大！”宋予凝见到人，忙起身迎上前。

一开口，喉咙里溢出哽咽：“我……我……”

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眉梢缀着浓浓的烦躁与不耐。

这一声结结巴巴的招呼，犹如引信点燃了他胸口的怒火，

苏砚和面如铁青，哑着嗓子问她：“……现在知道怕了？”

“什、什么？”宋予凝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腮边挂着两颗泪珠也来不及擦。

“你有三头六臂吗？就敢挡在人前？”

苏砚和骂起人向来嘴下不留情，气急的时候更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谁要你逞英雄了？觉得自己挺行是吗？”

“遇见问题除了哭还有别的本事没有，不想让我骂你就把眼泪憋回去。”

“宋予凝，我没心情好好教你……真出了事别赖在非车险科，我嫌你晦气！”

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把人训得无地自容，颜面尽失。

终于，躺在病床上的高修杰看不下去了，动了动嘴唇解释说：“老大，怪我……是我没……”

“你给我歇着！”苏砚和被气得不轻，就连高修杰的面子都没给。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给他省心。

接到报案后警察很快抵达了现场，拍照，取证，作为当事人高宋二人在病房做了笔录

科室里的监控也被拷走，在如此确凿的证据下，两个闹事者当晚就被抓到了警局谈话。

宋予凝从来不知道还有监控一说。

她知道公司里有装摄像头，但也只是在公共区域，比如走廊，楼梯口、会议室等地。

事后问起，才知道从单证遗失一事发生时，苏砚和便自掏腰包地在自己科室也装了一个。

原意只想单纯地避免此类乌龙事件再次发生，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

警局的谈话室里，闹事者一看到这个视频，当即就认罪了。

俩人一改之前那副嚣张的气焰，态度好得不得了。

玻璃窗外，苏砚和一脸寒霜地望着屏幕里惊心动魄的打砸场面，心底有了一番新的盘算。

夜色浓重，他走出警局的大门，随即掏出手机，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又过了几日，高修杰的伤情稳定多了，宋予凝也慢慢地脱离了当日的情绪，神色如常。

公司里没有秘密，同事们得知事情经过后，再碰面时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同情，连连安慰。

从茶水间回来，涂一沅几乎把所有的流言都重述了一遍。

她平复着起伏的胸口，口气不屑：“这帮看热闹没一个安好心……那天要不是杨千昭帮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高修杰坐在工位，脑袋上还裹着网状头套。

乍一看去像个圆滚滚的包子。

“你说得对，这事多亏了她！”他感慨道，“回头我得请她吃饭。”

涂一沅闻言轻哼，“轮不到你破费，老大早就出面表示过感谢了。”

话至此，宋予凝忍不住问：“现在事情有后续了吗？”

做完笔录到现在，这件事似乎又变得悄无声息，除了外人议论，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副科长程萍见此，装若无意地上前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回过头小声叮嘱他们：“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在外头再宣扬了，毕竟也不光荣。”

高涂二人一对视，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只有宋予凝还一头雾水，懵里懵懂地眨着眼迷茫道：“为什么不能问？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

程萍拧着眉，神色凝重：“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换了副口吻，和其他三人透露。

原来，那晚从警局出来，苏砚和当即联系了本市一位颇有口碑的律师，收集好所有的证据，决定跟对方好好打场官司。

那两个闹事的也只是拿人钱财，背后的正主才是他要对付的。

这人以前是英华的大客户，每年花在保险上的钱不低于七位数。

事情闹大以后，对方直接联系了孟沛珊，好言好语地说自己手下不懂事，胆敢跑到英华撒野，真是叫你见笑了。

孟沛珊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没有人知道。

但在商言商，事后对方很给面子为公司拉来了几笔价值百万的大单。

事情的经过全是郑松平透露的，他太了解苏砚和的性子了，怕他惹事还交代道：“那婆娘见钱眼开，当然了谁也不会跟业务过不去……你啊，省省力吧。”

苏砚和回头看他，眉宇紧锁，竭力保持着镇定。

“省力？你是想劝我放手吧？”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老孟找你当说客？”

没成想会被看穿，郑松平心虚地干笑两声。

拍了拍对方的肩以示安慰：“意思懂就好，你不至于真这么傻，要跟她硬碰硬吧？”

“硬碰硬”三个字仿佛一颗火引子，蓦地点燃了他满腔的怒火。

苏砚和浑身的戾气都被激了起来：“老郑！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来劝我？”

两人在公司风雨同舟这么多年，郑松平虽然平时嘴贱，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会站错队伍。

当时当下，苏砚和很难言明对他的看法。

寒心？说不上来，至少是失望的。

郑松平被他这么一吼也急眼了，气势汹汹道：“你特么以为我愿意吗？那婆娘吃准了你的性子，你要敢惹事……回头就给你小鞋穿！”

他紧追不舍地上前逼问：“我就说一点，当年你是怎么从孔辰伟手底下走的，你还记得吗？”

苏砚和双手环胸冷眼旁观，他知道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一把身前的将人推开，男人屏蔽掉身后郑松平的劝诫，扬长而去。

隔天一早，苏砚和带上所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直接闯进孟沛珊的办公室。

红木桌前洒着一摞密密麻麻的材料，面容精致的女人轻瞥一眼。

此前所有与对方公司负责人的通话记录，多年的银.行.流.水，保单正联，盖上骑缝章的投保单，还有从警局带出来的回执单，等等。

他已经摆好了谈判的架势，准备工作自然也做得很充分。

孟沛珊年逾五十，当然不可能被这些东西吓到。

女人笑意微微地将东西收好，吩咐他有什么话坐下来谈。

苏砚和偏过脑袋望向窗外的风景，神色不明。

“我就问一次，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解气？”

孟沛珊直截了当地把话挑明，又点评说：“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冲动易怒，护犊子，不沉稳。”

这样的对话也不是头一遭了，苏砚和一手插兜，摸到了里头的烟盒。

想抽，又忍住了。

孟沛珊挑眉，短促地笑了笑。

话语里用嘲弄的意味：“真要把事情闹大，对你，对我，对公司，都没有好处。”

苏砚和一怔，捏紧了手里的烟盒，指尖摩挲着烟盒的边缘，愣了几秒。

他很是轻蔑地反问道：“收了人家的百万大单就对自己员工不理不睬，这也是您的驭人之术？”

孟沛珊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来的路上苏砚和想清楚了一件事——一家公司的厂房，在被无情的大火烧过以后，负责人还能有能力帮忙拉来如此高昂的保单，由此可见自己这回惹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窗台上的阳光透了进来，明亮地叫人觉得刺眼。

苏砚和面对着人，身后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艳阳天。

新的一周，非车险科室来了一位久未到访的友人。

男人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服套装，内里搭着艳色花衬衣，如玉的脸孔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

除此之外，手里还拎着一根荧光绿的狗绳。

朝科室里所有人甜甜一笑：“嗨~”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在他身上顿了顿。

只见对方步履从容地走进来，将狗绳交给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宋予凝的手里。

“美女，麻烦你五分钟，帮我看着狗狗好吗？”他笑着解释说：“我跟你们苏科有要事详谈。”

谭夏长得清俊又风流，对任何人都是这副巧笑嫣兮的模样，宋予凝实在很难拒绝。

“可、可是……你有预约吗？”

宋予凝试图板起脸，让自己的态度显得专业一些。

谭夏忍俊不禁，不知道是太久没听到这么有趣的话了，还是被她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逗笑了。

直到对方将狗绳交由她手中后，大步流星地往南边的那间办公室走，宋予凝终于回过神，“哎哎哎”地扬声叫住他。

涂一沅无奈地上前打断，“别‘哎’了，谭律跟咱老大是朋友，两人估计有私事谈。”

“啊？朋友啊？”她的表情有些惊讶，下一秒又哀怨地：“那你们怎么不跟我说呢！”

“你也没问啊！”涂一沅语气里流露出笑意：“难道以后老大身边是个人的都要跟你介绍吗？”

宋予凝用力地咬了下唇：“那也没有……”

话音未落，涂一沅倏然蹲下.身，满脸欣喜地双手捧起狗头。

夹着嗓子从未如此亲昵地：“哎呦花花……你可算是来啦！咱们多久没见了，唔？”

高修杰和程萍也由此走近，凑到门旁的工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

“这狗又胖了吧？上回还没这么大只……”

“好像是，不过怎么无精打采地？生病了？”

“不可能，谭律最疼它了……把这狗当自己儿子养呢……”

“人家是母的，你搞错了吧？”

宋予凝对狗不感兴趣，耷拉下脑袋一屁股坐回原位。

偏偏那根狗绳不安分，在她手心动了一下，继而又动了第二下。

“怎么还……”她喃喃自语地起身，只一眼登时怔住了。

傻狗？你怎么在这儿？

萨摩耶的眼睛也亮了，忽地挣脱了涂一沅的束缚，长长地“呜——”了一声。

也不管地方合不合适，勾起前脚整个身子都扑了过来。

“哎呦诶——”

宋予凝被撞了个满怀，险些从座椅上翻下去，“你、你怎么——好大力！”

萨摩耶咧了咧嘴，脑袋使劲地供着她的颈窝，湿热的舌头在对方的锁骨舔啊舔的。

宋予凝怕痒，没两下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轻点啊……臭狗！又流口水啦！”

她才不听呢，把整颗脑袋抵在她的怀里。

坏坏！说好要陪我出去玩！食言而肥！

宋予凝也想到了自己的那次失约，抚摸狗头的时候难免带了几分歉意。

“好啦……回头给你买牛肉干吃好不好呀？嘿嘿……”

在场的其他三人：……

涂一沅心细如发，感到犹疑：“……你跟花花打过交道？”

“没有啊！”宋予凝眼神闪躲，只能低着头继续摸着狗脑袋。

高修杰也觉得奇怪，“难得见它这么主动，这狗以前不是挺高冷的？”

程萍附和：“是啊……头回见花花这么热情！小宋，你还挺受它欢迎的哦？”

宋予凝头皮一麻，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做贼心虚。

“可能……可能是第一次看到我，觉得新鲜吧？”

三人作鸟兽状散去。

半小时后，南边的那扇门重新被人打开。

苏砚和亲自送人出来。

走到门口，看到工位上的一人一狗抱在一块儿密不可分，男人前一秒还如沐春风的脸孔霎时阴沉下来。

“上班时间，你这像什么话！”

宋予凝有苦难言，“我、我推不开它。”

谭夏挑了挑眉，接过狗绳轻扯两下，发现新大陆似的：“见了鬼了，这狗还挺粘人啊！”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狗屁股，教训的口吻：“矜持点，别给你爹丢人！”

臭狗低低地“嗷呜——”一声，睁着那双可怜的眼睛，回头看他。

“行吧，我也懒得费劲了。”他撸了一把额前的长发，叹口气道：“那就劳烦你，抱着这狗陪我下趟楼吧。”

“啊？我？”宋予凝神色复杂，为难地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男人。

救我——她背过脑袋无声地张着嘴示意。

苏砚和眼神飘忽，撇开脑袋当自己没看见。

“别愣着了，赶紧吧。”冷冷地扔下一句继而抬腿往办公室走。

宋予凝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勉强撑起笑意，“谭、谭律……”

“老大都发话了……”男人意味不明地笑着，眼底闪过一抹戏弄：“你不享受享受，是打算反抗？”

卷二还剩两章结束，

马上要来到卷三相知篇了，

咱们小雨滴要开启新副本咯。

有新副本就有新人物，

大家不要太想TA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