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拼一把

一番敲打，宋予凝不敢说自己全部听进去了，但多多少少理解了涂一沅的用心。

她那句“我们科室也是干干净净的”还真有说服力，她承认自己有点动摇了。

整个非车险科里头，除开苏砚和不说——

高修杰是从穷山沟里出来的，他打小成绩优异，本科毕业后还不忘自考了国内某知名大学的在职研究生，一步一个脚印摸爬滚打，层层选拔最后来到东港。

这之后在东港买了房，结婚生子，房贷车贷，整个人就跟张弓似的，没半刻不是紧绷着的。

至于涂一沅，年轻专业，永远精力十足元气满满。虽然是东港本地人，家里却有个扶不起的阿斗老弟，父母还重男轻女，她一个人承担着四个人的开销。

用她自己的话说，有的时候累到想直接闭上眼睡死过去，却又不甘心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至于苏砚和……苏砚和的经历，细细说来比他们几个都精彩。

这些小道消息她没少听赵妍妍提。

简单对比过后，宋予凝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现在也还没到山重水复的时候，或许她真的可以拼一把？

*

临近中午，阴郁的天落下几滴雨丝。

苏砚和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敲定好的文件交给涂一沅，言简意赅地吩咐她：“周末出趟差，准备一下。”

陪领导去外地出差谈业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涂一沅接过文件点头应了声好。

只是下一秒，苏砚和抿了下唇，皱眉问：“她人呢？”

“谁啊？”涂一沅难得糊涂，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你说小宋啊……那个……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宋予凝还会不会回来，刚才楼道里的那番话，自己一冲动就说出口了。

这会儿连人影都瞧不着，不会真的被她骂跑了吧？

苏砚和挺着脊背，高大的身躯莫名地让人产生一种压迫感。

“嗯？”他眉目微沉，犹疑道：“……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宋予凝终于回来了。

苏砚和听到动静，撇过头冷冷地给了她一记轻蔑的眼神，脚一抬又走了。

涂一沅也跟着松了口气，把人叫到跟前吩咐，“听到没……周末出差，回去准备一下。”

宋予凝环顾一周，后才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

“不然呢？”涂一沅挑眉，“不肯去啊？”

“也不是……”宋予凝小声说：“我不太懂，出差的话……就我和你？”

“想什么呢……老大带头。”涂一沅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宋予凝，“材料看一下，回头多复印两份……下午就不用过来了，准备一身换洗的衣服，咱们早点出发。”

宋予凝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没听错。

嗓音里的窃喜遮掩不住，讷讷地点了下头：“你放心，这回我一定不会再搞错了。”

涂一沅咬着后槽牙回她，“还出错真的可以滚蛋了！”

说完低头准备买票。

踱步回到工位，宋予凝翻阅着这次出差相关的业务材料。

看到最后，越发觉得自己撞大运。

苏砚和最近在谈一个价值百万的工程险。

项目地在北川市，由政府牵头，国资大户不差钱，相关的材料也都准备得很齐全。

宋予凝捧着复印件回科室的路上，一颗心砰砰直跳。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吧？

嘴角的笑抑制不住，她堪堪咬住唇，才能不让别人把她当疯子看。

路过长廊的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似是等待已久。

“喂。”方柏霓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轻蔑，“你不会以为自己跟着领导出趟差就能转正吧？”

她身上一件奶黄色的短袖，衣摆扎进小皮裙内，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一身叫人无法忽略的美。

宋予凝失神片刻，视线从她脸上收回。

明明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偏偏生得一副坏心肠呢？

宋予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负面能量上，决定避开她往里头走。

方柏霓箭步上前挡住她的路，神色轻佻地从鼻孔哼出声。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呢？”

她戏谑道，“你看着吧，不论怎么样……结果都不会变。”

*

工作日大中午，宋予凝招呼也没打直接跑回了家。

吴茜刚刚起床，顶着鸡窝头一脸迷茫地探出脑袋问：“欸？你被开除啦？”

宋予凝心情大好，像一头快乐的马儿噔噔噔踏着蹄子跑进卧室。

没片刻又拉着行李箱出来，问她意见：“周末我要出差，穿这两身应该没问题吧？”

吴茜打着哈欠走出门，用自己的专业眼光审查了一遍。

最后为难地表示：“……直男一般都不会喜欢这种款式，那个……你、你跟谁出差啊？”

宋予凝乐开了花，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笑嘻嘻地将衣服叠好放进皮箱内。

“我们老大啊……去谈一个工程险的业务，今天去明天回。”她朝吴茜做了个飞吻，“不要太想我哈。”

吴茜吃惊地差点被口水呛到，“你该不会……是要转正了吧？”

想起这事宋予凝忍不住叹口气，“不知道，反正……我先干着呗，等月底再说。”

两人说话的功夫，宋予凝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陈则省的来电！

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好半天，在吴茜的怂恿下，她还是接了起来。

“喂。”宋予凝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轻轻颤抖。

陈则省开门见山地问：“你回家了没？”

“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家楼下。”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能下来一趟吗？我有话……想当面对你说。”

宋予凝差点没握住手机。

收了线，愁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呆愣好半天。

吴茜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傻坐着干嘛？”她轻轻碰了碰宋予凝的肩膀，“不走吗？”

临出门前，宋予凝将行李箱一盖。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死就死吧。

她下了楼，在小区门外的保安亭见到陈则省的身影。

金秋九月，天气凉爽，陈则省穿着单薄的冲锋衣和运动裤。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开着车特地赶过来的。

俩人碰上面，陈则省低着头踢脚尖的石块，眼皮微垂不敢看她。

宋予凝主动问：“……有事吗？”

“嗯，有的。”他声细如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转而又瞥开。

陈则省这趟之所以来，也是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的。

从得知宋予凝住院的缘由起，他那满腔的热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还有比他更难堪的人没有？

追人追到姑娘宁肯饿着，也不吃你送的东西。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被人这么嫌弃。

陈则省觉得自己很失败，紧跟着开始怀疑自我。

原来自己这么惹人讨厌吗？

在她眼里，自己跟那些变态跟踪狂没两样吧？

直到刚才，他鼓足勇气决定去非车险科找她把话说清楚，程副科长告诉他，小宋回家了，周末要跟涂一沅出差，来回估计要两天。

陈则省很怕自己会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二话不说开着车就赶过来了。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清了清嗓子，捡了个话由做开场白，“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

陈则省的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感，“但是我想，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找不找你，其实都一样吧？”

宋予凝听到这话，耳根一热，下意识地有些心虚。

“我没有讨厌你。”她想了想，如实道。

陈则省心道，不讨厌……那说明自己还有余地可以争取争取。

来之前他特地问赵妍妍取了一番经，现在得知她是这么个态度，更加胸有成竹了。

“我知道，你心里没底……又碰上转正的关键期。”

他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等实习期过……过了以后，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宋予凝的脸又开始烧起来了。

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听到他继续：“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我不逼你。”

【英华霹雳小分队】的群里似乎又热闹了起来。

宋予凝主动在群里公布好消息。

Sally宋予凝：周末出趟差，回来大家聚一聚怎么样？

Ira骆星阳：小雨滴姐姐是有什么好事要分享吗？求内幕？

赵妍妍作为中间人，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便回——

Cici赵妍妍：就你事多！闭嘴吧！

Ira骆星阳：你就知道欺负我是不是？@Cici赵妍妍

宋予凝看着他俩的聊天纪律，忍不住在出租车上笑出了声。

没一会儿，赵妍妍又给她发来私信。

Cici赵妍妍：应该要说恭喜你啦！还是提个醒，和大Boss单独相处，要留个心眼啊。

Sally宋予凝：？

Cici赵妍妍：就是……孤男寡女的，你懂吧？

宋予凝这头敲着屏幕，解释这次出差不是只有他俩，涂一沅也会陪同。

赵妍妍操着老妈子的心，已经率先回过来了——

Cici赵妍妍：虽然苏总有当gay的潜质，但你毕竟还是小姑娘，注意安全总没错。

宋予凝被逗笑了，很想回她人家不是gay，人家的私生活浪得你想都不敢想。

Sally宋予凝：你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可惜了，真的……有涂姐在呢，你就放心吧！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赵妍妍才回过来——

Cici赵妍妍：我这么做还不是怕陈则省在群里看了会吃醋，所以才私下提醒你。

宋予凝抱着手机看到那条简讯，耳根不自然地又红了起来。

所以，妍妍是已经知道……他追自己的事情了吗？

*

下午两点十三分，苏涂宋三人准时检票上车。

空旷的商务车厢里，涂一沅拿着一叠数据表，将历年工程险的保单费率逐一做对比。

虽说现在业务还没开始谈，但是做过工程险的人都知道，这动辄几十万的保费，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一笔业务也不是谈成就完事了。

保险公司又不是傻子，什么业务都接。

那些一看就知道赔付率高得出奇、连预审核都过不了单，即便经理层面出来协商，总公司也是不会点头的。

涂一沅现在心里没底，虽然这次谈的这笔工程有政府牵头，他们不用怕保费到不了账。

但是吧，这其中还牵涉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费率。

施工单位的人不可能只对比这一家公司的保费。

一个工程只要还没起步，各家保险公司就会争相跑来竞价

涂一沅开始头疼，拿着经理室最后签批通过的费率给苏砚和看。

“老大，杨总发话了……最高就这个点数。”她点开对话框，朝一旁的男人示意。

苏砚和睁了睁眼，定睛一瞧。

比他心里预估的低了两个百分点，或许还可以谈。

“老大，你说杨总是不是……”

“什么？”

“故意卡我们？”

“不至于。”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业务能谈成，于他而言也是好事一桩，他何必想不开。”

道理是这个道理，涂一沅总觉得这个费率报出来，比行业水平都要低了。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抬起头发现苏砚和的视线穿过自己，不偏不倚地落在隔了个过道的宋予凝的身上。

午后的阳光洒进车厢，宋予凝的脸浸润在暖意中，目光紧盯着手机，唇角似笑非笑。

男人深沉的双眸擒住了她，蓦然开口叫住宋予凝的名字。

被点到名的人当即回过神，只用了半秒就收起笑意，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

苏砚和想了想，冷声开口道：“考考你，我们公司这个月工程险的费率是多少，记得吗？”

工程险？

宋予凝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月她一直跟着杨千昭做前台跟踪非车险的工作，没心思在意其他事情啊？

她挠了挠头皮，悻悻道：“苏总，我……”

“不知道还是忘了？”苏砚和目光冰凉如铁，一眼便把她看透。

然后又用往日那副鄙薄的态度，低声质问：“每天在想什么？一颗脑子光用来谈恋爱了？”

23.12.12初稿

24.3.23修文/修错字

【相逢篇】会在小雨滴实习期结束告一段落，还剩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