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不要太过分啊。”讲台上的老教师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慢慢悠悠补充着，“同学你们可别跟着一起学啊，我们呢不一样的，不像有的人啊，家里皇位等着继承呢。”

“上课啊听也不听的，作业呢，正确率倒也还行。”

“老师这个懂得呀，嫌弃老师讲课水平不好啊是啦？我个老头子都要退休了喂，要不喊你爸妈来把我换掉呢？”

刘泽然撑着脸望向窗外，好像中考那几天也来过高中部，居然出奇一致的同一片风景。

初二之后，他就很少来学校上学了。

断断续续地来，常常走。

中考难得回来，抱着很多书，绕去小学部坐了次电梯省省力。路好像怎么走也到不了尽头，上完台阶又是台阶。

人还没怎么来齐，宋晚晚巨大的一叠书整整齐齐垒在脚边，最上面放着本英语小练。

就在后门口望进去的第一眼里。

幸好座位是乱坐的，他们难得也能当一回隔壁桌。

明显慌乱的脸，双手撑在椅上，不知道有没有被空调冷气吹得发凉。

刘泽然还是冷着脸把扇叶掰高了些，全当是自己怕冷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并不会留在这所学校里，不然不会让这三天，仓仓促促就过去。

好像每一次眨眼后看到的都是连绵不断的香樟树，左下角一张熟悉的脸。

都怪这树种的太多。

下一秒，老师亲切的问候落在身边。

“我说的啊是啦？我们太子殿下？你上课不高兴听嘛把我辞退好了喂！省的看我一个糟老头子看着心烦！”越说越中气十足，书本重重砸在桌上，“你给我滚出去！”

走神确实是他理亏。

刘泽然带着书立马走，站到了后门外。

已经不是下雨天了，刺入骨髓的痛感散得一干二净。

即使在一年后重回这片校园。

盛夏尾巴，闷热暑气只剩下最后一点缠绵的味道。

朦胧光阴带着树叶的形状落在两个人身上，发丝被微风带起弧度。

宋晚晚在同一瞬间朝窗外看去。

在早上八点二十三分永远上着课的教室里，他们对视。

即使，稍纵即逝。

“好看吗？”

刘泽然回过神，迎面就是老师硕大的一张脸，他下意识闭上眼往后躲了躲。

“哎哟喂，嫌我难看？老师长得丑，不入你眼喂？”

“没有。”他低下头。

“那怎么啦？我水平这么差，你听都不高兴听？干脆去隔壁班呗，我看你乐意得很啊？”老教师双手叉着腰，“太子嘛，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的！”

班主任姗姗来迟，“周老师，怎么啦。”

“能有什么呀？我教书水平太差了呗，没这个脸啊！”

刘泽然抬起脸，正对上陆林桥一脸嘲笑。

他扯扯嘴角，偷偷对窗户里的人比了个中指。

陆林桥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夸张地做了个嘴型，“中二病。”

一直熬到中午吃饭，他始终都觉得自己胸口憋着股难受的气。

“又怎么了？少爷？这桌就我俩，别装了。”陆林桥无情拆穿，拿着筷子吐槽道，“你不会又在研究你那什么霸道总裁套路吧？”

“我？”刘泽然冷笑一声，重重把筷子扣在桌上，“我需要干这种事吗？”

高悬着的风扇嗡嗡作响。

陆林桥定定看了他三秒，垂下头忍不住笑，肩膀一耸一耸，“这不会就是你学到的样子吧？”

“我又不走这种路线，能学多像？”

“我说真的，你不如就保持本真，这种小学生的样子蛮不错的啊。”

刘泽然拿起筷子作势要打他，眉眼凶狠，“你说谁小学生呢！”

强行走霸道酷哥路线的后果就是，当天下午到处都是他俩在食堂吵架的说法。

“我靠，你不知道？”蒋洲撑着头科普道，“姜泽说的啊，说早上那谁被赶出教室，陆林桥隔教室里骂他呢，中午两人食堂切磋，大打出手，筷子都举起来，差点摔人身上呢！”

“就是啊！我朋友的朋友的哥哥就坐他俩隔壁桌，说凶得很！”

陈兆听得简直都想笑，他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敷衍着问，“真的假的？”

“这哪儿还能骗你！”身旁围着的同学刚想高谈阔论一下，转眼看到老师，低声道，“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物理。

六十八分。

宋晚晚看着卷子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转念一想好歹也及格了。她捂着胸口，暗暗庆幸，幸好其他几门考得还不错。

真是令人五感交杂的开学考。

“诶，你最后一道选择选对了。”她还没反应过来，林佳瑶已经扯过试卷看，扬扬眉，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么厉害？”

“没有没有没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试卷拿回来，轻轻补了句，“我瞎猜的。以前别人说最后一题实在不会的话，BCD里蒙一个对的概率高。”

“那你，选了个A？”林佳瑶嘴角僵在原地。

“我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嘛。”

宋晚晚把试卷翻了个面，尴尬笑笑，“谁知道居然还真蒙对了。”

中考也是这样。

她想着离开也好，答错也没关系。

可偏偏差在这三分。

刘泽然信誓旦旦扯着歪理编出来的BCD里，她刻意避开选了A。

不怪这一道题，不怪这一个误打误撞的答案。

不管怎么样，她的结局都会是留下来。

窗外扯着夏天最后的尾巴，黄昏垂下一条薄纱，已经是吃饭前的最后一节课了。

闷热的风和室内缠绵冷气打成一团，温温柔柔裹住全身，宋晚晚撑着下巴，难得发呆。

她想，要是物理能考八十六分就好了。

-

“好看吗？”

“还行吧。”刘泽然敷衍着，脑海里忍不住又冒出他妈说的话。转回来前，一向十分纵容他的李女士，也忍不住念叨了几句。

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

好好学习，遵守纪律。

不要再为难谁。

他坐在沙发上冷笑一声，脑海里却莫名闪现出那天在便利店里打工的宋晚晚，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这学校还是这副老样子啊，怎么也没维修维修。”陆林桥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某人，“参加个升旗仪式这么为难？”

刘泽然要面子的坏习惯又来了。

他扯扯嘴角，冷着一张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环节，最不想遇到某些人。”

事实证明，即使有心，也很难遇见。

明明就是隔壁班的关系，按照身高他一路排到很末端，放眼望去却找不到人。

“我靠，那谁？我们年级里有这么个人吗？”姜泽浑水摸鱼站过来，一时半会也不肯走。

蒋洲眯着眼睛看过去，“刘泽然吧？”

“那不是，我知道了，我靠我想起来了！初中那会我可喜欢踢足球，据说他踢的贼牛，进了学校足球队参加省赛的。”

蒋洲想起当年自己听到的话，细细补充着，“据说他体育上可有天分了，准备专门走这条路线的，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初二那会就很少见他来学校了。不过人家家里也有钱嘛。”

“你怎么知道的也这么含糊？”说罢，姜泽猛然瞪大眼，左右张望着，“诶，江珉呢？”

“他妹好像出了什么事，去陪他妹了。”

“不对啊，那陈兆呢？”

“被拉着一起去了。”巡查老师越走越近，蒋洲戳了戳对方示意他站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总擅长为别人考虑。江珉那种没嘴的怎么搞得定他妹。”

而此时此刻，江珉紧紧捏着扶手，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江姜。”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温柔一点问，“你跟我说清楚，开学考那天你人去哪儿了？”

父母工作忙，常年在外。

面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江珉可谓是长兄如父，负责到底。

“我和周善宇出去吃饭了。”

“周善宇！”

“怎么又是这个人？”

“你成天到晚跟他厮混在一起干什么？我让你好歹带回来给我见见也不肯。”

江姜憋红着眼，“他忙啊，干嘛一定要和他见面啊？”

又到这个程度了。

“好了好了。”陈兆拦着，挡在中央，“别吓到你妹妹。”

他眼神偷偷暗示，江珉气生了一半，这时候也有些难以继续。

于是语气不自知就软了下来，“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担心你安全。”

糟糕。

又说到不该说的话了。

两人眼神一交换，陈兆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姜已经转身走得干脆。

江珉刚抬脚准备追上去，眼前少女的身影骤然停下，传来冷冷一声。

“别跟着我。”

风声四起。

两人别无他法，沿着走廊往回走。

江珉整个脑袋想破了都想不通该怎么办才好。

他嘴角难得漫出一丝自嘲，“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做错了？”

陈兆看着他，久久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实在不行，维持这个样子也很不错。”

“我当然很厉害。”江珉挑挑眉，一瞬间又开始气愤道，“你说那人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让江姜魂牵梦绕到这种样子？我也不是反对她交朋友啊，至少让我看眼吧。难道让我妹妹跟着黄毛跑？”

陈兆回想起那些细枝末节，也只能含糊着笑笑，“他总归不会伤害你妹妹的，大概是真心为她好。”

可是，怎么样才算真心为一个人好？

陈兆看着迎面走来的宋晚晚，从熟悉的眼里捞起愣然，他垂下头，视而不见般擦肩而过。

这样就算吗？

很明媚的上午，阳光穿过走廊落在脚边，带来阵阵炽热。

宋晚晚抱着一叠试卷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江珉还生着气，一句话都不说。

陈兆紧紧攥住的手，轻轻松开，什么都没有再抓住。

从这部分开始会更加群像一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