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忽然明白了什么，阴狠地目光看向元明月，“我养你多年，为了一千两金子，你便把我卖了？”

元明月蹲下身子与他说话，“本来我只是想借他的手把你杀了，没想赚金子。可他非要给我，我又不傻，自然要双手接住。”

大巫挣扎着起身，后背抵在墙上，惨然一笑。

“式山里面藏着的金银珠宝，不比一千两金子多？杳杳，你犯傻了。”

元明月眼睫微动，唇角轻扬，“爹，你才傻。等你死了，式山藏着的好东西，才会全是我的。”

“式环最多跟你提过密道，”大巫低声诱惑道：“真正的密道入口和钥匙，他可不知道。”

“我知道呀。”

说到此处时，元明月眉梢挑起，兴奋地转圈圈。

多年前，她曾穿过密道，亲眼见到过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

金晃晃，银花花，比元瑛闺房的金器还要晃眼。

她瞧上了一颗夜里发亮的夜明珠，可惜不能带出来。

大巫无比震惊，“你怎会知道？”

这么多年，他连亲弟亲妹都防着。而式环所知道的密道，里面遍布机关，倘若没有图纸，入者必死。

元明月让他好好想想，许久后，大巫摇摇头。

“爹，哑婆婆知道。”

大巫想起来了，那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子，他当年确实曾带她进过密道。

但是，他分明记得。他带她进去时，一路都蒙着她的眼。

他怀疑元明月在诈他，面上浮起笑意，不动声色道：“杳杳，你被她骗了，她能知道什么。”

元明月眼中闪过一丝讥笑，“爹，入口就在束金洞。钥匙呢，藏在哑婆婆儿子的棺材里，对不对？”

大巫的眼中失了生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元明月，“她怎会知晓？”

元明月坐在他旁边，细数他做了多少傻事，“哑婆婆最疼儿子，你非要去掘坟。她去上坟，一眼便看出坟中有异。至于密道入口，哑婆婆在山上待了多少年，你又待了多少年？只要踏进洞中，她闭着眼都能知晓是哪处洞口。”

“她为什么会跟你说？”

“她拿我当女儿养。为人爹娘者，不得给儿女留些好东西吗？”

哑婆婆在大巫身边侍奉多年，临了被他派去照顾元明月。

她丧夫丧子，只觉是天道轮回报应。

等元明月来了后，她深觉自己求神拜佛攒下的功德应验，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元明月送给她当女儿。

她盼着元明月好，可她苍老的太快，注定等不到这个女儿长大。

为了女儿能有足够的银钱过好一生。

有一日，她趁大巫下山，悄悄带着元明月找到钥匙，教会她如何找到密道入口，又如何进入密道。

大巫一生的周密算计，结局是败给一个为人母的私心。

“杳杳，我对你不差，”大巫低着头，咯咯在笑，“你娘骗了我一辈子，我却好好把你养大。”

“爹，你又犯傻了。”

元明月掏出丝帕，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她没骗过你。是你自个胆小又贪心，不敢同她出宫。”

“出宫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坐稳这个位置，凭什么为了她放弃一切，去式山过苦日子？”大巫大声咆哮着，质问着，“她算什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罢了。”

元明月一巴掌打到他脸上，“胆小鬼，怪不得我娘烦你。”

“烦我？还巴巴给我写信，她可真是下.贱。”

闻言，三人忽地捧腹大笑。等笑够了，元明月从衣袖中掏出几封信，“式瓒，我对不住你。当年是我心生退意，不敢与你继续相爱。”

另有一封，又换了个说辞，“当年是他离间我们二人，式瓒，都是他逼我的。”

“爹，你还要听吗？”元明月好笑开口，“我还有十多封，你听完后，总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元明月，你可真是歹毒。”

“我哪里歹毒了，春杪与冬葭常夸我菩萨心肠呢。”

式如玉在一旁接话应道：“杳杳姐最好最心善。”

大巫冷冰冰的眼神挨个扫过三人，“你们合谋多久了？”

式如金说是五年，式如玉说是六年，最终是元明月一锤定音，“谋划了六年，但其实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我当时在南山，还发愁你不会让我回宫呢。”

她以为，他们三人的多年谋划，终究只是一场空。

不曾想，一朝柳暗花明。南朝大乱，帝位不保。光和帝为了儿子的安危，想起她这个貌美的女儿。

她终于有机会下山，入宫报仇。

大巫的意识渐渐模糊，元明月为了让他走的安心，附耳道：“爹，我上回猎的两只野兔，你吃了吗？”

式如玉：“吃了，师父吃了一大碗呢。”

“吃了便好，”元明月眉眼藏笑，开口之语却让大巫无比惊骇，“爹，那两只野兔，可是我用杀死二姑与三叔的那把匕首猎到的呢。”

说完，她盈盈笑着，掏出匕首递到他眼前，“爹，好看吧。当年，你不肯救我，有人救了我，还大方送我一把金匕首。”

“元明月，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大巫面目狰狞，撑着最后一口气问出口，“你为何要杀他们？”

“若他们俩活着，式山便是他们的，”元明月用手指了指式如金，“只有二姑和三叔死了，如金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大巫，得到式山。”

大巫绝望地闭上眼，背上的箭毒与血肉中的蛇毒发作，一阵阵蚀骨噬心的疼痛拉扯着他。

“式环是他的人吗？”

他们四人余生最后的交谈之语，他问起自己曾经消失的那个侍从。

“不是，他就是有些赌钱的坏毛病。银子是从你书房里偷的，你不常用银子，他又偷的少，故而你一直没发觉，”元明月细细为他解释，“死元前答应送我入宫，我便带式环去悬崖见他。你放心，式环只说了密道的位置，图纸被我骗走了。”

“式环去了何处？”

“他死了，”大巫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灰白，元明月怕他听不清，紧挨着他坐下，“他闹着要跟你告状，说我与元前勾结。爹，你教过我的，看不顺眼之人，杀死便是。”

听完这话，大巫歪头倒下。

元明月裹上黑色的披风，拿起那把匕首，一刀插进他的胸口。

“这回不错，下手够狠。”

暗室中，突兀地响起拍手声。

三人闻声看去，入口处站着一白袍男子，挡住了外间的所有光亮。

他一步步踏进暗室，握着元明月的手，将匕首又往里推入两寸，“得刺到此处，人才会死透。”

“扶光......”

元明月抽出匕首，递给式如金。

再回身时，她抱着程九昭呜咽大哭，“你回来做什么？”

“若我今日没回来，四哥怕是要成歪脖子公子了。”

“啊？”

程九昭牵她上去，司臣的头倒向一边。元明月赶忙上前扶正，“哈哈哈，我走得急，没注意。”

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司臣一觉醒来，只觉脖子酸痛。

他揉着脖子，一抬头却看见房中四人齐齐盯着他，“扶光，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便回来了。”

司臣抿唇无语道：“你心里想的是谁，你自个清楚。”

式如玉上前为他把脉，“你再喝两副药便会好，不耽搁教公主。”

程九昭推着司臣离开，元明月跟在他们身后。

观外角落，春杪与冬葭见她出来，赶忙跟上，“公主，您怎进去了这么久？”

元明月正色道：“夫子染疾，我作为他的弟子，自当为他侍疾，片刻不离守着他。”

春杪与冬葭竖起大拇指，“公主，您真有心。”

司臣回头，“公主，你只是想偷懒，不回书院罢了。”

“司公子，今日若不是我时刻盯着你，”元明月不服气，快步走到他旁边，“你眼下便成了歪脖子公子。”

“是吗？”

司臣动动仍感酸痛的脖颈，“可为何有你盯着，我的脖子依然很痛？”

程九昭接话，语气中满是抱怨，“四哥，你的头太重了，公主推不动，幸好我来了。”

红墙内初放的一支孤梅，花萼中含着冰雪。

日暮时分，元明月送走程九昭与司臣，拉着两个婢子跑去荒芜的百花宫。

元明月带着两人翻过矮墙，在百花宫中四处闲逛。

冬葭眼尖，发现井边留有一个脚印，“公主，您瞧，这边有人来过。”

三人站在井边朝井下看，幽深的井下，苔藓横生。春杪环顾四周，轻轻说道：“公主，婢子曾听姑姑们说，宫里若有人无故消失，大多都被丢进了井里。”

元明月被她一吓，赶紧拉着两人跑走。

出宫路上，司臣诧异道：“扶光，义父义母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他们有事要忙，新岁后才来，”程九昭不停找借口搪塞二人，“师父惦记你们，赶我回来陪你们过新岁。”

方槐序看他一眼，“既是惦记我们，那为何一进宫先去找公主？”

程九昭：“大哥，你别乱说。我今日先去向圣人请安，又去书院找四哥，哪有一进宫便去找公主。”

“若不是太监引你去章台宫，你巴不得跑去挽月殿。”

“大哥，你怎么知道？”

“哼，我在宫道上碰到你，你压根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