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颗大树到十米外的操场，火焰精准击中满目狰狞的青面鬼。
祁衒手中的符纸化作灰烬，他垂下手，抬眸看了眼远处灯杆上的摄像头。
周天下午，除了大门口几位保安，学校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祁衒将目光收回来放在远处，匍匐在地的青面鬼低声嘶叫着，警惕的看着他，却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黑色气息少了些，祁衒眸色闪过一丝冷意，将要再拿出符纸时，旁边那团模糊的粉色站了起来。
“徐阳！”季童声嘶力竭，颤音不止：“你清醒一点！”
他朝远徐阳的方向走了两步，完全失去控制的徐阳朝他发出警告的低叫，已经毫无意识了。
“你说你控制不了这副模样，又说你的意识能感觉外界！”季童看着对方，脖子上的伤口消耗了他大量精神，喉间发出的声音嘶哑无力：“你是不是忘了，你就算变成凶鬼，也还是会在高杆灯倒下来的时候保护黎闻！！”
“你可以控制！”季童喊他：“徐阳！你可以控制！！”
青面鬼如同猛兽般发出低吼。
季童咬牙，手指都捏紧了，他再往前走几步：“我很抱歉将那些事说出来，让你想起不堪的回忆。”
“你不知道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季童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声音缓慢放低：“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我帮你找真相。”
“徐阳，”季童继续试探着接近对方，他伸出手：“过来。”
“吼——！！青面鬼露出锋利的獠牙，眼见着就要朝他扑过来，站在他身后的祁衒走上前，瞬间让其后退。
季童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又要喊时，青面鬼却突然痛苦的尖叫起来，随后被黑气围裹着逃离了。
周围安静下来，随踵而至的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气喘，季童回神，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是熟悉的面孔，徐阳生前的男朋友。
黎闻站直，他看着祁衒，气息仍旧有些不稳：“叫我来干什么？”
祁衒看了一眼他，将手上拿着的符纸放回兜里，转身：“跟我来。”
“到底什么事情？”黎闻皱眉，但依旧跟在对方的后面：“还有，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祁衒不答，开口：“艾滋病的主要传播途径有三种，母婴、血液、和性传播。”
他说着顿了顿，侧眸看向跟上来的黎闻：“排除母婴传播，剩下两种，你更相信哪种？”
“你什么意思？”黎闻黑了脸。
“徐阳以前很健康，突然得了艾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他的家人会怎么想？”祁衒收回目光看着前面，他的话突然惊醒跟在后面的季童。
血液和性行为……
“他……”黎闻顿了顿，陷入沉默。
“他肯定不敢告诉你，接着可能陷入无尽的自责，最后远离你。”祁衒看着他：“他的家人在不知道真相前，调查到你和他的关系，第一个怀疑的人是你，查出你是健康的后，所有的嫌恶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不是性传播……”季童突然出声，像是陷入了魔怔：“是那群欺凌他的人，是血液，徐阳用水果刀弄伤了对方，是血液！！”
走在前面的祁衒抬起双眸，但即便身后的小粉毛声音如何的大，他都没理会，直到后面的鬼声音颤抖又委屈：“你明明感应得到我的存在，为什么听不见我的声音……”
祁衒的神色愣住一瞬，他下意识想停下来往后面看，这时旁边的黎闻开口了，声音有些无力：“我从来没想到会这样……”他顿了顿，调整好状态开始分析：“血液传播的可能性很低，一般是接种或者输入了带有HIV的血液，或者是反复使用了污染后的针头，这在吸.毒的群体里比较常见。”
“所以你的意思是排除血液传播？”祁衒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出乎意料，黎闻的眼神也很平静，只是掺杂着无尽的哀伤：“如果是性传播，他一定是被迫的，我相信他。”
祁衒收回目光，声音不高不低：“你说漏了一种可能，HIV可以通过伤口传播，病毒可以经过伤口进入人体血液循环，这也属于血液传播。”
失神的季童闻言猛的愣住，他抬起头看向走在前面的祁衒，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是说？”黎闻看向祁衒。
“他被欺凌的时候可能感染上施暴者的血液。”祁衒侧眸：“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
黎闻眼底闪过一丝希望，他顿了几秒，失笑，好一会儿后他忽的反应过来，抬眼看着祁衒：“你怎么知道我和徐阳的关系？”
黎闻的话音刚落，季童的视线也跟着望向祁衒。
“……”祁衒面不改色：“猜的。”
“猜的？”黎闻拧眉：“这么好猜？”
祁衒从容镇定：“普通朋友能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我哪样？普通朋友也有可能啊？”黎闻啧了一声，倒也没再问了。
两人一鬼前前后后来到教务楼，季童离得有点远，他后之后觉想起来，祁衒可能真的感应得到他的存在。
教务楼有两层，二楼是校领导集体开会办公的地方，祁衒来到一楼转角处的角落，这里有一间房，门上了锁。
“这里是？”黎闻抬头看满是灰尘的门牌，疑惑：“监控室？”
祁衒没搭腔，娴熟的从兜里拿出符纸，他垂眸看了一眼已经结痂的手指，丝毫没有犹豫，将干掉的血痂撕掉，血液流了出来，季童在远处的墙角看得心里一跳。
几笔划下去，黄色的符纸上形成了图案，祁衒将符贴在门上，只一个开字，门上的锁竟然真的咔哒一声松开了，随即大门自然敞开。
“你……”黎闻双眼瞪大，看着祁衒面无表情的进去，对方的声音从始至终的淡然：“进来。”
监控室内没有断电，但也没有开灯，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全校当前的情况，偌大且密闭的空间冷清得令人后背发麻，季童躲在进门的角落里，他看着去了操控台的两人，不敢太靠前，只能远远望着。
祁衒调出刚才大树旁的监控，角度正好将当时的情况录制下来。
视屏播放了一遍，黎闻紧皱眉头看着显示器里的人和贴地飞出去的火焰，正要问，坐在椅子上的祁衒将一张刚画好的符贴在他的身上，再抬眸的时候，他发现火焰之中闪过一瞬黑气。
“那是什么？”
“徐阳。”祁衒放下鼠标，他靠在椅子上，毫无起伏的声音再重复了一遍：“那是徐阳。”
黎闻僵住，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祁衒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再调出了高杆灯断掉那天晚上的监控。
嘴唇发白的黎闻看着显示屏，当时他失神的走在景观大道上，高杆灯朝他精准的砸下来，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偏开了，又是一闪而过的黑色气息。
“看清楚了吗？”祁衒松开鼠标：“你那天晚上没出事不是侥幸，是徐阳救了你。”
季童惊讶，原来祁衒早就知道了。
难道说，祁衒来这里助教，其实就是为了……
那他是不是还知道很多事？季童呆滞着想，祁衒来这里或许就是为了解决徐阳的事？难道……是想让徐阳魂飞魄散？？！
“你其实不是来做助教的吧？”黎闻脸色暗沉下去，言语锋利起来：“你是来除掉阳阳的？”
“我很佩服你的接受能力。”祁衒将树下面那段视屏删除，再将他们来到监控室的视屏一并删了，起身将对方身上的符摘下来，重新画了两张隐身符，伸手递给黎闻一张：“不过我不是来杀鬼的，我还没那么厉害。”
一句话，让房里一人一鬼都松了口气。
“徐阳的魂魄留在阳气很重的学校大概有两个原因，”祁衒看着黎闻：“因为你或者，或者是因为这里有让他死亡的真相。”
“我需要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祁衒领着人离开监控室，重新回到校园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他的声音不温不火：“今天的事，你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知道了会怎么样？”黎闻突然问了这么一嘴。
“王琳说，你原来是个挺开朗的人，我以前不相信。”祁衒哼笑一声：“你可以试试让第三个人知道。”
男生闻言后闭了嘴，他走在祁衒的旁边，犹豫半响后终于开了口：“我可以见见阳阳吗？”
“不行。”祁衒无情的驳回。
黎闻有些急迫：“为什么？就看一眼也不行？”
“你觉得他能以什么模样来见你？”
“……”黎闻沉默，好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是不是打了阳阳？”
祁衒：“……”
“你打他干什么？”黎闻突然抓着这件事不放：“阳阳应该没祸害过人吧？他还保护我？你为什么要打他？”
季童在后面惊讶的看着不依不饶的黎闻，突然觉得恋爱真神奇，明明前几天还颓废男生，怎么现在突然变样了？
“这不是你能见他的理由。”祁衒依旧驳回对方，随口找了个原因：“我都看不见他，你就想见？”
“你怎么会看不见？”黎闻惊讶：“你不是……”
“我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祁衒借用常鸣的话：“人类无法看见鬼，只能靠感应。”
他一句话将男生说愣住，对方瞬间落寞下来。
“好好练舞。”祁衒并不想安慰他，面无表情道：“说不定那天他也会看着。”
终于将麻烦的家伙送离学校，祁衒双手插兜往教师公寓走，他感觉得到身后的小鬼飘飘停停，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以为那只小鬼会就此离开，却没想到就在下一刻，那团粉毛竟壮着胆子飞来他面前，他脚步不停，依旧往前走，眼神错开对方。
“我呆在你面前一分钟，你要是不攻击我，我就不怕你了！”
祁衒面无表情往前走。
一分钟过去了，季童有些恼：“你真的觉得我是弱鸡吗？都不稀罕赶我走？”
祁衒：“……”
小粉毛犹豫几秒，开口：“既然你知道我的存在，那我将线索写下来给你看，应该不会吓到你吧？”
他说罢又说：“我写字丑，你不准嘲笑我！”
没有回应，季童单方面决定了这个主意，回到公寓后就开始找笔书写，令他心情好的是，他这天晚上没有穿透过实物，一直可以摸到那支笔，书写畅通无阻。
他之前不能在触碰实物和触碰实物的灵气之间切换，现在稍微能控制了些，触碰实物的时候不会穿透，触碰实物的灵气时可以穿透，努力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随意切换。
“虽然还不是很熟练。”季童落下最后一个字，画上一个句号，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但我会多加练习的！”
写完后他将纸放在显眼的桌上，心情尚好的回了沙发上卧倒，因为受了伤，很快便进入深眠。
祁衒从房间里出来时，听见沙发上的声音已经很平稳，他借着月光来到桌前，弯腰拿起那张4A大小的纸，看着上面扭曲的字体，失笑，声音裹挟着凉意。
“是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