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黎明的月亮招迎太阳的地方，在鲜血替代了村落的烟火点燃了远方山峦边沿的地方——”

月亮般的高音稳稳升起，点燃全场。

随着灯光全部聚集于贝繁因的身上，高音愈发地婉转悠长，好似哀鸣，又好似战争的号角。

闭上眼，仿佛已经置身那奇异梦幻的异世界中：鳞次栉比的异域风情的乡村，长着茂密作植物蜿蜒向远方的田地山林，卷起长袍下摆卷着头巾的人们在这里劳作欢笑，孩童们扯着风车草来回奔跑追逐小鸟，黎明的月亮照耀着没睡醒的太阳，清风拂得叶尖颤动，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幸福，而这都得益于他们那伟大英明的领土守护者，得益于他们神圣的大天使——比昂。

有天使在此，佑民之安康。

有鲜血溅落，则天使已亡。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密集阴沉的节奏随即响起，同时另一个咒语般的低喃好像从远处飘了过来。

“比昂死了，比昂死了，战神的刀剑消失了……”

整首歌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贝繁因的圣歌部分，这一部分全是英文，讲述的是大天使比昂战死之后，其庇佑之境遭遇外敌入侵，土地上的人民忠于这位百年大天使而不愿降服不幸遭遇血洗屠杀，在临死之时，一齐唱起圣歌来展示内心的悲痛、愤怒，决心至死不摧意志的坚定对抗，以及寄希望于天使转世、呼号人民一同反抗黑暗势力的统治的美好希冀和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

另一个部分则是江寒轻的改编加词。

这不得不说江寒轻的大胆，他几乎把整首歌重新改掉了一个风格。

原本这首歌虽然也是战歌，但更多是倾向于哀悼，整体基调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失控后的疯狂”，好比一个失去至亲的战士疯狂进攻的状态。

原歌者是某摇滚乐队，唱出来的就是“与世界一同毁灭”的癫狂。而江寒轻改编过的这一版本不一样，他的个人性格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类型，所以叫他唱肯定也唱不出来原作的癫狂，他都不行，性情温和柔软的贝繁因就更是。

因此他改成了另一个版本，既然是战歌，那就“战”起来，发挥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精神。

失望但不绝望，哀恸而不失控，压抑，却也充满希望。

贝繁因的音色真是太适合“天使”这个角色了。

他一出声，照在脸上的光都变成了圣光。身后的光翼展开，配上他一袭白袍美好的容颜，真如天使降临世间。

“let it be enough to reach the truth，that lies across this new divide……”

此时江寒轻的低音适时嵌入，仿佛神父在念着经文：

“希望与绝望的呼号让天空不知所措，枪杀死了自由的鸟，欢迎着憎恨着你我。”

“渴求和深情的心灵是烙铁滚烫炙热，他用生命以头抢地，痛苦着痛笑着默默。”

弹幕上的评论以几乎难以看清任何一条完整留言的速度在向上增加滑动。

“好听好听，开嗓就稳了。”

“这个江寒轻的声音没那么难听啊，意外得适合这首歌。”

“穿白衣的贝繁因像天使，穿黑袍的江寒轻像神父。”

“江寒轻一张嘴，好像要超度我一样。”

“高僧高僧！我可以了！江哥的rap真是太有佛性！我佛慈悲！”

“贝贝真的幻视天使，海豚音都快出来了！太美了，太有画面感了！”

“…………”

评论有好当然也有坏，也有不少“难听，听不懂”诸如此类的评论夹杂在众多好评之中，不过都被迅速淹没给刷屏刷上去了。

演唱已经进入到高潮部分，两人一高一低，一清亮一沉浊的音色恰如其分地和鸣在一起。

江寒轻的“神父”说唱还在继续：

战士的高歌已成悲鸣

鸟儿衔着孩子的珍珠嬉戏

颂唱着波粼花开遍的枯黄又晶莹的土地

这里从来没有人拿起过刀与剑

空旷的粮食谷仓，锄头靠在坟地

整个世界，是破裂蒙尘的夜明珠

血样的天空，是淹没欢笑的大荧幕

神明也会叹息施舍，以明净的露，以澄澈的水

此刻的沉默弯下了身，以折断的手，以缺失的腿

将一朵美丽鲜艳的阿克尔红花，轻轻摘下

干草般的发髻早在某条河流边死了

快乐与痛苦的交响使清水浑浊了

国王说，奥兰的圣歌保佑你

无痛无灾，无苦无祸，无有止尽，无有时间，天地宇宙，皆为光明。

如此长而不歇气的一段诗歌般的“经文”硬是将台下给念沸腾了。

江寒轻！

江寒轻！

江寒轻！

情绪层层递进，从绝望到希望，从破碎到重生，江寒轻的风格就不是一味吵闹耍帅踩节奏的那一种，他也从不执着于在说唱中展现自己突出自我，他更倾向于将rap作为一种工具，将自己的音色、节奏、情绪作为一种乐器，无痕地融入曲中。

歌曲需要他，他就出现，不需要他，他就隐身。

最后的合唱部分，他的音色忽然低了下来，贝繁因完美接上，这部分是原本的英文译中，他还有一部分个人说唱：

广场上的钟声走遍了每一条街道

鸟儿衔来的金丝

赤裸着的欢呼的奴隶与流浪者报道

栅栏后的牛马沸腾嚎叫，不要命地撞击着自由，自由道，自由道。

江寒轻加入进去，一齐，加入力道：“自由道，自由道！”

两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双人组合中磨合了多年对彼此无比了解的队友，连动作神情、互看的眼神都能完美得卡在一起。

台上的光圈一圈圈地绕住了他们二人，一黑一白，一暗一明，一个冷峻一个柔和。

这个舞台比之前任何一次的排练都完美，完美得叫其他选手在后台倒吸一口凉气，完美得令台下的某个人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完美得叫熬了多年都快熬得绝望的储顽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谁会想到，江寒轻人生中的第一个正式大舞台，竟是如此得无可挑剔。

比昂死了，比昂死了，战神的刀剑消失了！

亲爱的朋友们，我在此地死亡，我亦于此重生，可金发的比昂死了！

是死亡，是起始！

是红花被仇恨吹进了河里了。

英雄被神明收进了十四个手册的末页，震荡着渐强渐弱的新帝国钟声，低回，摇曳。

明天吧，明天。

明天是神明再临的新生夜！

明天啊，明天。

明天是神明嬉戏的复活节！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沸腾渐渐平息。

潮水重归平静，吵闹消为沉寂。

“谢谢大家。”

台上二人正喘着气，摆好姿势，一同向台下观众鞠躬。

不知谁在此时忽然叫了一声：“江寒轻你唱得真好！贝繁因你也是！”

紧接着又来了第二声：“唱得好！江寒轻江寒轻江寒轻！”

接着，就有了此起彼伏的喝彩。

“贝繁因！贝繁因！哦哦哦哦！！！”

“江寒轻啊啊！你好棒！！！贝繁因我爱你！！！”

“唱得好！”

很多很多。

一声又一声。

是江寒轻这辈子都没听到过的直白夸奖，以如此激烈的情绪，以如此澎湃的爱意。

可他却一点儿也注意不到，他直起弯下去的腰身时，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于千人之中如此精准地与一个人目光相接，他看到了坐在他正对面的台下观众席上的秦奇，清清楚楚，是他没错。

明明已经分手了，可在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所有，忍不住地冲秦奇笑了，而且非常开心地抬起了手。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秦奇。

我做到了。

奇奇。

秦奇在台下使劲地鼓掌，两只手不停地给他比大拇指，兴奋地跟个猴子一样大叫：“哦哦哦！！！好听好听好听！！！不愧是你！！！”

。

江寒轻下场后，储顽冲上来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哽咽住了：“你小子！你小子！你小子！”

他锤了江寒轻后背两下，抹了下自己的眼睛。

江寒轻笑了：“我应该没唱烂吧，怎么上来就打我？”

一旁的贝繁因也轻锤了他一下：“平时是不是都没好好唱，状态怎么跟平时不一样？”

“没，平时我也好好唱了，只是到了现场，好像感觉又不太一样。”

表演就是这样，很吃现场状态。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现场发挥型选手？嫉妒啊！”贝繁因大大出一口气，“累死我了，好紧张好紧张，中间我差点高音都上不去了，希望别被观众听出来。”

没想到说紧张得要哇哇哭的江寒轻，上了台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紧张，而他演了这么多回了，还是一演一个害怕。

能不怕吗？

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跟场下主持聊着来到休息大厅。他们是第一组选手，第一场表演能把场子唱得热成这样，已经算是相当优秀的开门红了。

不知道后面的人表演得如何？这一期除了他，个个都是大魔王，就算是淘汰了也不丢人。

但，唱到这个份上，也许……也许可以大胆地想一想。

六组歌手上了一组，还有五组。

后面的五组歌手以及他们邀请来的帮唱嘉宾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一个比一个高音飙得厉害，一个比一个炸场。

夺冠热门萨任和阿娜日发挥得一如既往的稳定，总决赛基本是没跑了。情歌歌神万司宇很意外地翻车了，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高音时一个音很明显得破了，但总体发挥还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观众会不会揪住那一个音不放。

转音大佬于商似乎并没有挺进决赛的冲劲儿，他选曲和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缺乏特色，不过胜在稳健，和搭档两人演绎了一首漂亮优雅的rnb。

情歌小天后文文原本倒是有劲儿冲一冲，选曲没问题，她的个人演唱也很有表现力，可惜就可惜在她这次的搭档出了岔子，光顾着和台下观众互动了，副歌部分进错了拍子，唱错词儿，算是一个超大型失误。

最后剩下的一组，就是一直没有怎么露面来看过江寒轻他们排演的一位选手，也是目前市场上比较热门的一位实力流行男歌手，汪重宣。

汪重宣邀请的嘉宾有点特别，与其说是歌手，不如说是像秦奇这种定位的一个“三栖顶流”，能演，能唱，能上综艺。歌怎么样不知道，比较著名的是他那堪比秦奇的强有力的粉丝团，以及同样一张比较优秀的好脸。

这位嘉宾根据节目规则是抽到了“开盲盒”压轴的，因此一直是被节目组保密着，说是要给大众一个惊喜，中间连这一组的彩排都是秘密进行的，连同样参赛的选手都不确定是谁要来。

没想到会是这种咖位……确实有被惊到。

“谁？”

后台的江寒轻刚去倒了个水，没太听清主持人说是谁。

贝繁因张大了嘴：“竟然是他……”

休息室里其他的选手们听到那个名字后也是神色各异。

江寒轻看到大家的神情变化，目光好奇地挪到屏幕上，却看不清光雾后到底站着的是谁。

一直等到光雾散去，他“啊”了一声。

有摄影机在场的缘故，大家的表情都大差不差：惊讶，惊喜，欢迎，开心。

这时如果有人能听到大家内心的声音，那一定是——

【看来前三中的席位有人已经内定了。】

品少森。

目前国内最顶的流量明星，没有之一，秦奇的同门师哥。

如果说秦奇是注水度高达60%的花瓶，这一位，就是各方面都多少有点水平的花瓶，专业实力不及专业人士，但如果算包括相貌在内的综合评分则能全面吊打，全网无敌手的存在。

他的粉丝群体，也是史上最恐怖没有之一，其凝聚力之可怕可以这么说：只有他们不想，没有他们创造不了的吉尼斯纪录。

也因此……

“进入总决赛的三位歌手是……”

“第一名，萨任！”

“第二名，万司宇！”

“第三名，汪重宣！”

……

“第四季畅歌长歌总冠军会是谁呢？”

“恭喜你！萨任！”

尘埃落定。

……

也并不失望，江寒轻和贝繁因这一役收获实在太多，这一点算不上什么。不公平在哪里都存在，娱乐圈尤甚，进这个圈子自然就要接受相应的游戏规则。

况且，他江寒轻本人是这种规则的受害者没错，然而同时，却也是这种规则的受益者。

他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因贝繁因的邀请上了这样宏大壮丽的舞台。

现在又因为眼前这个捧着两个大花束的人，想必明日又会登上热搜，不知又要被多少人记住他这个原本不值一提的名字。

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呢？都是运气而已。他应该感谢，他至少还有运气。

“恭喜你们！”秦奇大大地笑着，当着镜头将左边的大花束先递给贝繁因，右边的那一束则塞给了江寒轻。

之后他张开怀抱，先给了江寒轻一个拥抱，拥抱持续不到三秒钟便松开，又去到了贝繁因那里。

最后，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先回到了江寒轻身上。那是一种充满了骄傲的、自豪的、崇拜的、喜悦的，如果没有人恨不得扑上来在对方身上涂满口水的目光。

纯粹得像一只忠诚的热爱主人的小狗。

“恭喜你。”

他嘿嘿笑着，矜持又热情地锤了一下江寒轻的肩膀。

“这下忙完了，总该有空请我吃庆功宴了吧江寒轻。”说完顿了顿，不等江寒轻应下，又看向贝繁因，“我已经订桌了，贝贝你现在没有忌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