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呈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这期间程瑜做完了作业，剩两道数学压轴题，正冥思苦想之际，床边传来一声闷响，程瑜赶忙别眼看过去，是俞呈不小心滚下了床。

好在床边有地毯，俞呈落地时拿胳膊垫了一下，没摔着脑袋。

程瑜上前把人搀着坐起来，没忙着站，俞呈低头埋脸于膝盖，耳朵尖通红。

“我有时候睡着睡着也会滚下床。”程瑜安慰他，“以前你来我家过夜，不还差点儿被我吓到了？”

其实床铺挺宽敞，没有三米也有两米半，原本定那么大张床就是爸妈担心程瑜睡过头滚下床，结果发现程瑜该滚下床还是会滚下床，后来程女士想出个主意，在床边铺上了厚厚的地毯，这样就算程瑜滚下床也摔不出个好歹。

“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情了。”俞呈稍稍抬了头，露出一只眼睛。

“初二那会儿吧，也没多久。”程瑜挨着他坐下，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俞呈习惯性地没躲开，只是身子有点僵，“要去洗手间吗？”

“等一会儿。”俞呈瓮声瓮气地说，“我自己可以。”

“没说你不可以。”程瑜笑，对他没有躲开的反应很满意，“晚饭的时候，我爸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先给你透透底。”

俞呈聪明得很，立马就猜到了，“你们要留我住你们这儿养病？”

“是我爸妈要留你，我可没留。”程瑜哼哼，太聪明就会抢话，真不好。

先前他出房间门找花瓶插花，被老爸老妈联手拦住，程女士一本正经地问他，对他们想把俞呈留下来养病养伤这件事怎么看，程瑜回答趴窗户看，只要不让他趴门口看就行。

程女士了然地敲敲他脑袋，让他好好说话，他忙着找花瓶呢，那一捧桃花在书桌上铺散，怪不像话。

“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俞呈轻声说。

“你这个状态，我爸妈不会放心你一个人住。”程瑜反驳，有理有据，“而且我妈又是你小学班主任，是俞老师的徒弟，她不想对不起俞老师。”

提到俞爷爷，俞呈果然蔫儿了不少，他顿了好一会儿，“我会给钱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一点心意。”

“这个心意你跟我爸妈说去，你都不待见我，跟我说是几个意思？”程瑜故意怼他，昨晚的气还没消呢，矫揉造作地学着昨晚他拒绝自己的语气，“你自己说的，程瑜，跟我做朋友没……”

话没来得及说完，程瑜叭叭的一张嘴就被俞呈伸手捂了，眼看他又要说对不起，程瑜张嘴就往他虎口的位置咬，挣开桎梏后的第一句就是：“别说对不起，我没打算原谅你。”

俞呈眼里细碎的光芒晃了晃，开口却是：“谢谢。”

嘶，肉麻得很，程瑜受不了。

“起来，我带你去卫生间。”程瑜只得把人拽起来作尴尬的掩饰，但顾及到他手腕的伤，没太用力。

俞呈还想挣扎，被程瑜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程瑜扣着俞呈的胳膊不放。

爸妈这会儿出了门，是去给俞呈采买日用品，等到晚饭的时候，他们会正式邀请俞呈入住。

程瑜这会儿只是做个预告，好让俞呈等会儿有个心理准备。

在卫生间门口等俞呈的空档，程瑜望着天花板想，他还是对俞呈离开这一年的经历感到好奇。

不过也不着急问，先把人留在身边观察观察再说。

程瑜抻了个懒腰，听见卫生间门口的动静，扭眼一瞧，俞呈缩手缩脚的杵门口，见他看过来，慢慢地把手递过来。

哼，程瑜不禁冷笑，没有牵住那只手，“回房间，我还有数学题想问你。”

俞呈讪讪地收回手，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

回房间，程瑜坐书桌前，俞呈站在他旁边。

其实有座位，俞呈非不坐，他扫了一眼程瑜练习册上的大题一，说：“做辅助线，连接AD两点。”

“然后呢？”程瑜礼貌追问。

“辅助线做出来了，就直接证明呀。”俞呈不理解，“证明完第一小问，第二小问就直接用第一小问的结论，去计算立方体的体积和表面积。”

我要会直接证明，我还用问你啊？

程瑜腹诽，但他好面儿，不敢说出声儿，自己憋着一口气连接AD点，再从题干上摘条件一步步证明。

俞呈看到了第二道大题，他也只扫了一眼，说：“这题目超纲了，你们应该还没学到这里。”

“超纲了其实也可以给我讲讲。”程瑜耐下性子。

“你先把几何证明题做了吧。”俞呈婉拒，程瑜分明看到他嘴角扬起的一点笑容。

程瑜一下子就来劲儿，埋头苦写证明，俞呈踱步到他书桌侧面，伸手抚了抚瓶子里的桃花。

“不知道能开多久，我爸妈要是看到了，又会问我这花儿怎么来的。”程瑜撇撇嘴，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介意再解释一遍这花的来历，但爸妈肯定也会让他变一个，而且更有可能怕他是因为学习压力产生了幻觉，再专门带他去省会看心理医生──程瑜初一那会儿犯傻，非说自己有人格分裂症，白天兴奋晚上阴郁，而且两个人格的记忆并不互通……直到现在，这事儿都会被他们拿出来轮番笑话，特别是小姨，每次笑得最大声。

俞呈也知道，但相比于大人，他倒是对程瑜深信不疑，甚至对待程瑜的兴奋和阴郁配套出两幅面孔，程瑜兴奋时他阴郁，程瑜阴郁时他兴奋，末了还问程瑜，他这算不算也分裂了？

当然不算，他俩那会儿都能吃爱睡，上一天学浑身都还有使不完的牛劲儿，没有哪家小孩比他们更健康了。

可是现在，俞呈明显出了问题，他很需要去省会那边看心理医生。

程瑜还在愣神，听俞呈认真地说：“这花儿开不了多久，大概明天早上，它们就化成粉末了。”

“之前那捧花你带回家了？”程瑜明知故问。

“你都送给我了。”俞呈收回触碰花瓣的手，小小声说。

程瑜没忍住笑，他定了定神写完证明题最后的句号，再抬眼，俞呈坐回到了床边，他脸上笑意没退。

“你送我的东西我也好好收着，有些不能用的摆件，我放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你可以打开检查。”

俞呈没动，“我知道，你以前说过。”说着，又露出一副低眉垂眼的倒霉样子，

程瑜面色一沉：“还以为你忘了。”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继续埋头做题，俞呈教的没错，证明了第一题，第二题自然就解出来了。

他自认为解题没花多长时间，但再次抬眼看向俞呈时，这人恹恹地靠在床头，一副又要睡过去的样子。

程瑜轻咳了两声，“饿了？”

俞呈懵懵地摇头。

程瑜却不容分说地起身，把俞呈拽了出门：“我饿了，陪我吃点儿。”

*

他抓的俞呈的手，刚刚没扣住，这会儿可劲儿捏回本。

扫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已经下午五点整，爸妈还没回来，估计在买东西的路上又遇见老熟人，可劲儿聊天呢。

程瑜把俞呈安置在沙发上坐着，又给他打开电视，调到放动画片的频道，自己直奔厨房，烧了开水泡了两碗米糊糊，再从储物柜子里拿出肉松罐子，狠狠挖了两大勺肉松搁碗里。

平时他都配吐司吃肉松，这会儿正好没吐司了，拿米糊糊凑合吧。

端碗出去，动画频道的广告终于结束，出来一些程瑜不太认识的角色，俞呈估计也不太认识，在听到动画角色中气十足喊出：“XX战队，出击！”时，他那并不丰富的面部表情多了些不自在的裂纹。

“还是我们小时候的动画片好看。”程瑜先把俞呈那份递出手，自己在抬手喝一大口，落座后含含糊糊地评价当今的动画片。

俞呈不置可否，他吃相斯文些，先舀了点儿肉松尝味儿，再和着米糊一起舀。

“怎么样，比单喝糊糊要好喝吧？”程瑜为自己的搭配得瑟。

“糊糊好喝。”俞呈闷声闷气地和他唱反调。

差点忘了，俞呈不爱吃肉松，以前会把自己那份肉松面包上的肉松用勺子拨下来，分给喜欢吃肉松的程瑜。

“不喜欢喝别喝。”程瑜不惯着他，飞了个白眼过去。

俞呈不听，手上扒米糊糊的动作快了些，也不怕牵扯到伤口。

客厅的窗户没拉上窗帘，余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闯入屋内，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亮堂堂，可能因为下过雨，这光芒就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净。

程瑜的爸妈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欢欢喜喜，吵吵嚷嚷，让程瑜赶紧上前接应。

俞呈也傻傻地跟程瑜一块走到门口，但他是伤患，没人把重物递给他，只是程女士和陈先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晚餐的安排。

吵闹之中，程女士忽然说：“俞呈，你来我们家住好不好？”

只这一句，没别的修饰。

程瑜余光瞥着俞呈，见他又扮演木头，在他前边开口：“妈，俞呈他说好。”

“让俞呈说。”陈先生含笑着制止自家儿子。

一家三口，三双眼睛都盯着俞呈，眼看着他白净的脸有一点点染红。

俞呈颔首，声音微颤：“麻烦你们了。”

继续～

晚一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