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场没结局的对战。

排风被一掌推出阵，摔的尘土四扬。小腿胫骨快疼死了！半天爬不起来。

穆桂英这时惨叫了一声。

青年对战众人的身形悄然一个摇晃。

所有人有目共睹。

彼此眼神交换，持枪冲他攻去。这时也不存在什么道义不道义了！耶律皓南杀童弑师，本就该死！用他一条命，换那么多人性命，已经是他占便宜！

无数银枪沿着看不见的轨迹在空中肆意穿梭，撞/击。这是杨家特有的枪阵，只有本家将领才能运用的炉火纯青。

耶律皓南面沉如水，双手齐动。方才穆桂英的剑刺中天门阵生门，虽不深。但他的人、心、和阵眼已相连。只是一些些伤害，扩大到他身上，已放大百倍、千倍！

孽气外露！

耶律皓南像被扎破了的气球，完全消逝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拼着最后，用肉身相搏也要将所有人困住。刘皓南的活着不是活着，而是为了复仇的任何可能所活着。

他眉眼低压，牙关紧咬。抑不住的血气不停上涌，抬手格开杨延昭等人攻势。不是不想下杀招！是他以一敌十，再加上伤在五脏六腑，身法比平时拖沓很多。

耶律皓南余光到那个没戴头盔的女孩子。

她真亮啊……炫目、升华、周身蒸腾红色火焰、焦土在她身下。她似乎着了急，一直在努力爬起。但很吃力！人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吧？否则到最后，连失去都谈不上。

比如，妳。

他这一走神，被谁一枪戳到肩胛，深色潮湿氤出来。

“使劲啊！”柴郡主紧握儿媳湿冷的手，不断给她加油鼓气！穆桂英眼瞪大，一次次深呼吸，再疯狂尖叫。她被盔甲覆盖的位置全湿透了，也冷透了。穆桂英双手回握婆婆，眼眶都在尖叫中发烫。

时间重复。

更漏的沙在一点一点下落。排风拼了命才爬起，攥的指关节都变色。她一瘸一拐的，拖枪来到少奶奶身边。又被几位夫人格开。四娘耳语过来。“排风，这里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桂英怎么样？”孟定国接了太君位上去车轮战，佘赛花这才有余力来瞧一眼。只一眼就倒吸口凉气，眼角皱纹菊花似的绽开。“再努把力，太君瞧见孩子头发了！”

桂英腹中是佘太君第四代子孙，哪怕在阵中，也难掩她心底的柔软溢出。

穆桂英快累惨了，在婆母怀里点头。紧接着眼前又一阵金星乱冒，她呼气尖叫。

耶律皓南气息散乱。

寒风习习、连着雪浪般的杨家枪朝他连番涌来，耶律皓南瞳孔冷寂乌黑，里面烧着浇不熄的幽焰，又像黑色泉水反射了星芒。

这场比斗斗到现在。

已近末路。

耶律皓南身上伤很多，当然他也伤了很多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完全交付后背的亲眷、朋友。受伤后会立刻有人赶来相护。

唯独刘皓南没有。

正如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他无家可回，亦无人可倚。

**

穆桂英从没想过十二煞天门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破。

当然，在场的人也无一人想到。

那足足让桂英疼了两个时辰才到来人世的呱呱啼哭声，像一束清光破开天门阵层层束缚，直抵阵心。

再如波心涟漪般一层一层往外荡开。那是生命最原始的纯净力量，滋养并改变了天门阵中的生命元素。

是谓，生门大开！

十二煞天门阵——破！

轰！！！

比刚才更狂暴的阵心开始分崩离析，碎石胡乱炸开。一直深紫的天漩涡空重现了黄昏，冷感一下钻入肺腑！

原来外面真下了好大一场雪。

它们一团团、一簇簇的、直打着旋儿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柳絮球从天下降。白芒的世界像突然被封进了一个水晶球。

阵内阵外的军士个个裂开干瘪的唇傻笑，那是劫后余生的笑。

也是重见天日的笑。

他们山呼着‘我们破阵了’！

山谷回荡重重叠叠的呼喊。

空中飘下无数白羽毛、梨花状的轻雪，它们晶耀着，轻扬着，一点一点湮灭、覆盖这个战场。

真是场及时的好雪。

能够将这谷中的一切血腥掩埋。

桂英怕初生的孩子冷到，仔细将他包好搂在怀中。宗保大迈步走来，将产后虚弱的她搂进怀中。悄然对视而笑。

“宗保，要立刻离开这。耶律皓南自食恶果，被阵心最后的漩涡吸进去。这里马上会全部塌陷。”桂英欣喜之余也不忘交代丈夫。

“我知道。”那一幕所有人有目共睹，只是当时桂英产子，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地动山摇，阵内外同样碎石频落！

这个阵已经形同虚设。

因为没了主人，它变得极为不稳定。黑风谷受到孽气冲撞动荡，此刻也在剧烈摇晃中，大伙都歪歪斜斜的。

由杨延昭下令，宗保断后，喊着人齐齐离开这小山口。宋军的方向自北向南，每个人的前行都是一致的。唯有一人，唯有一人……那人背着短棍，小小的个子，没戴头盔，在军阵中不停向北走。

是谁呢？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路？

“排风？排风回来！我们出谷了！”宗保大声呼喊她，双手不停往回招。

但小姑娘没回头，她一步一步的逆着人潮。

也没被加快频落的碎石阻止去路，高扬马尾和背上短棍七彩流苏起着微妙的呼应。她开始是走，后面干脆跑起来。

但排风跑不快，她的左腿胫骨断了。每一步都很艰难。

轰！

失去主人控/制的天门阵化作一团暴虐狂风，迷乱的人眼都睁不开。排风一手挡额，一边逆风而走。

又是哗啦啦一阵乱石从上空飞下。

排风避闪不及。

“啊！”宗保失声惊叫，他亲眼看到其中某颗坚硬的乱石击中排风的脸，她没有因此停住脚步，跑的更快了。

在娇小身形即将被最后的天门阵完全吞噬时，排风豁然回首，她冲太君、八妹九妹、主人们投去最后一眼，嘴角微抿！

她在笑？为什么！

宗保拼了命想挤过去，但是人太多太多，他办不到。

野风狂乱。

只一瞬，她的身形眨眼消失在边缘。

“排风！”这声狂呼是宗保的。

“排风！”这声是听到宗保大喊，众人意识过来，想冲过去。但太难太难了，天门阵已经完全垮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再赶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