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回京

且说那一日，宝钗想明了王夫人下毒的经过，又推测出了亲外祖母死亡的原因，心中悲痛万分。

不过宝钗也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如今她在贾府还没有站稳脚跟，谁知哪个地方出个岔子，又会把她推出来顶罪。

看穿了这一点，宝钗并没有表现出对贾母等长辈的不满。对着宝玉，也是温柔忍让，一如往常。

她甚至对着宝玉道：“母亲这般……说来都是‘钱’这个字闹的。我听说，人上了年纪，难免想手里攥着些东西。若是母亲心疼那给出去的五万两，我这边有一些我妈给的体己……”

宝玉臊得脸红，他从前虽不爱读书，到底是孔孟之道浸淫出来的人，母亲收薛家的钱，已让他窘迫，如今宝钗还这般说，越发让他羞愧了。

他回道：“怎能再让你出钱。那五万两，本就是你们薛家给的，还让你出，我成什么了？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一个国公府，贪了外甥女的钱，又收了儿媳妇的钱，这算什么？！羞也羞死了！”

宝钗道：“你又何必这么想呢？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的与你的，又有什么分别。只林妹妹那里，她是嫁到别人家去的。嫁妆便是底气，一分也不能少的。我这里，一时短一些，也没什么！”

宝玉大为感动，想到这些天他漠视宝钗，还只与妾室厮混，愈加后悔。他本就是温柔公子哥儿，其实从前也喜爱宝钗颜色出众、肌骨莹润，只不过心中更爱黛玉多一些。

如今与宝钗成了婚，宝钗又因着他和王夫人，受了诸多委屈，宝玉对宝钗又是心疼，又是惭愧，很快就回心转意了。

这一夜，两人鸳鸯被里翻红浪，终于成就好事。

贾母知道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薛家千方百计把人送进来，一是要贾府的庇护，二是要宝二奶奶的身份。庇护，贾府已经给不了，宝二奶奶的身份，暂且就给了她吧。

于是，贾母下令，让莺儿进王夫人的小佛堂，伺候她的“主子”。这样王夫人有彩霞和莺儿两个丫头，也不算亏待了她，对着元妃也有个交代；又把玉钏给了贾政，周瑞家的寻了个错，赏了板子，一家人都发送到黑山村去。王夫人手下其他的人，也都借机开发了。

三月初八，贾琏回来了。原本死气沉沉的贾府，终于又热闹了起来。

贾琏先到贾母这里请安，汇报在南边儿置地的事宜，贾赦、邢夫人、贾政也都在上房候着。

贾母道：“不想你脚程这般快！一切可还顺利？”

贾琏奉上田契，说道：“湖广一带，如今地价倒不贵。南疆已平，那边儿天热水足，比之湖广，出息更高，故而南边地价反而降了。我按着老祖宗的吩咐，替表妹在南边置了三个庄子，都是历年收成极好的，加总起来的数目，与从前嫁妆单子上的，也对得上。”

贾赦因问道：“既然如此，那几家又为何要卖地呢？”

贾琏笑道：“如今南边不缺粮，收成高，谷价倒低了。有些人家便不愿种地了，而是想着去博收益高的行当。”

贾政捻了捻胡须，道：“必是想做海商了！那一带倒有不少海商，从前咱们家也和别的几家，合股了商行，收益虽高，但沉船、火灾、盗匪等祸事也不少。”

贾琏点头，道：“二叔说的是。所以我想着，不如趁着地价便宜了，咱也置两个田庄。等他们尝到海上行商的苦头、回过味来时，咱手里的庄子必然就涨了。”说着又呈上了两张田契。

贾母接过，看了，大喜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周到，这一趟历练，越发懂事了，该赏，该赏！”

贾琏也高兴，磕头道：“从前总叫老祖宗担心，如今能为家里分忧，不为什么赏，就是想报答祖母和父母的养育之恩罢了！”

这一番说话，让贾赦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贾母更是高兴，道：“老祖宗记在心里呢！你先去看看你媳妇儿，你在外奔波，她也不容易。你回去了就知道！”

原来怕贾琏担心，凤姐怀孕的事，都没跟他说。等贾琏回到自己的小院，一看凤姐微隆的肚子，大喜过望，一把抱起凤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上次我派人回来，也没跟我说！”

凤姐笑着捶他：“死相，叫人看见说嘴！还不放我下来！”

贾琏小心翼翼地将凤姐放到榻上，笑道：“我说呢，我平日也勤勉，浇水灌溉的，不拉人后，怎么就不见开花结果呢？”

凤姐红着脸拧他。平儿本要端茶进来，听见他们夫妻打闹，笑了一下，又退了出去，嘱咐丰儿看好门。

贾琏摸着凤姐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凤姐说：“四个多月了。”

贾琏算了一下日子，道：“想是那一日有的！”说着在凤姐耳边细语一番，逗得她直笑，又说道：“我让你改个样子，

你不听。不然，早有了！”

凤姐道：“哎哟，一回来就招我笑，孩子都让你教得不乖了！”

贾琏笑骂道：“胡说，我们俩的孩子，那肯定是天字第一号聪明人！”

夫妻俩又说了一阵话，丰儿在窗外问道：“二爷，奶奶，可要传饭了？”贾琏这会儿也饿了，叫了进来，就着凤姐怀孕的好消息，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到了晚上，凤姐赶他上平儿屋里，贾琏不肯，偏要陪着凤姐。

凤姐笑道：“哟，这一路想是吃过见过了，竟连平儿也看不上了！”

“呸！”贾琏啐道：“那里的人都黑黢黢的，比我们家的烧火丫头都不如，我哪里就这么不挑食了。我是想着你，你还这么编排我！”①

凤姐听到他这么说，笑得更欢了，到底没有把贾琏往外推。到了晚上，一处被窝，贾琏虽没有做什么，两人耳鬓厮磨，也说了一番体己话。

凤姐忍不住，把王夫人差点害她流产、又故意延误黛玉治疗、被贾母圈禁在小佛堂的事说了。贾琏大吃一惊，没想到王夫人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差点没了，贾琏心里一阵后怕，抱着凤姐不撒手。凤姐都睡着了，他看着凤姐的睡颜，还是不敢合眼，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贾琏拿出自己偷偷置下的庄子的田契，交给凤姐，道：“虽说远了点，可出息极好，就给巧姐儿添妆吧！儿子的事还早，我们现在考虑，也不晚！”

凤姐点头，道：“你放在心上就好！”一时又皱眉，道：“我虽然也盼着是个儿子，万一……”

贾琏道：“这有什么，若不是儿子，那下一胎必是！”

凤姐笑了，说：“行！我也必要争一口气！”

贾琏点了一下凤姐的鼻子，往贾赦院子里去了。这一路上，也给他老子寻了些东西，今春的君山银针、上好的肇庆端砚、包蕴窑的十八罗汉茶器，不一而足。

贾赦看了一遍，道：“这十八罗汉的工笔倒也难得精巧，但是比之上供的《汉宫夜宴》酒器，又差了一些。”

贾琏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怎能和天家比？”

贾赦想起前些日子，才为着古玩让贾母收拾了一顿，便不再多说什么。

邢夫人问了几句路上的事，贾琏一一答了，又道：“孩儿媳妇儿与儿子说了，多亏老爷太太照看，她这一胎才保了下来，儿子感激不尽！”

邢夫人道：“瞧你说的，我们就你一个儿子，子孙的事，怎么会不上心？你好好照顾媳妇儿就是！”

贾赦道：“正是！你不要作怪！府里这些日子不太平，你老老实实的，哪里也不要去！”

贾琏应了，这才从贾赦院子里出来。

贾珍等人知道贾琏回来，自然要拉他应酬，不过贾琏担心凤姐，也不敢喝醉，胡乱应付一番，就回了府中。

凤姐一见，笑道：“还以为你又要给什么人绊住了脚，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贾琏恨个不住，如今又拿这个大肚婆没办法，只得道：“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凤姐笑，向平儿使眼色，让她服侍贾琏休息。平儿虽不愿，也知道要替凤姐笼络贾琏，无奈把贾琏迎到自己屋里。

不过贾琏也不敢放纵，第二日便是休沐，已与白长庚和林稹有约，三方比着单子交割了黛玉的嫁妆，东西再三清点后，都抬入了林宅。

白长庚手里的主要是银票、田契和房契，一目了然。而贾府这边除了这些，还有好多家具摆件、古董珍玩、古籍字画、珠宝首饰、锦缎毛料等物。

贾政也好声好气地解释，为什么庄子换了地方，又为什么有些东西对不上，白长庚对照一番，发现这些物事虽有出入，但也算上乘，与林稹商议后，不再追究。

从前贾府收的婚书、泥金庚帖、聘礼等，也一并转交给了林家，林稹一一看过，并无疏漏。贾府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贾琏去了外头，平儿这里熬着药，凤姐瞧见了，道：“把药停了吧！我让你伺候琏二爷，你只管伺候就是了！如今我是想明白了，没有孩子就是不成。若是有了，不拘男女，我都当自己孩子般看待。”

平儿抿嘴笑：“我自是信奶奶的话！可奶奶也想想，如今您怀着身子呢，我要一个不小心也有了，一个两个都低头看不见脚趾的，谁来管事儿呢？”

凤姐一想也是，忽又骂道：“我哪里就这么胖了？！”

平儿笑着跑开了。

①这里是贾琏向凤姐表示生活作风很干净的意思，并不代表作者这么想。南边美女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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