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傍晚抵达的监视塔经过验查后发现了一些隐患。有小型墨兽盯上了监视塔附近的地上光河，在被驱赶后留下了不少爪印和围着地上光河深深浅浅的坑洞。为了防止地下光河能量不必要的流失，几人合力填补好了坑坑哇哇的地面，并决定当晚就近休息。

凌霄在江云光的指示下，围绕着帐篷撒了一圈海水结晶与珊瑚混制而成的洁白粉末，并给监视塔周围也补上了一圈。这是一种在驱散中小型墨兽时最为常见的药物，但对生活在墨水区中心区域极为危险的大型墨兽和血兽完全没有效果。

在凌霄的感官中，驱兽粉末散发着海水与光河的气息，十分接近她在进入墨水区之前于人类领地感知到的平和。结合课本中的知识，应该也能算作是墨水区与海水区之间相互排斥的证明。

午饭时喝下的能量液体使得他们直接跳过了晚饭的步骤，围坐在从监视塔中拿出的光源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凌霄在收集完这一区域的冷光草样本后，犹豫了一秒，还是将其中一株冷光草在没有人注意的视觉死角，悄悄藏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相对安全的墨水区边缘地带像是友好的树林，绿植密布鸟雀啼鸣。夜晚的到来又附带上了一层神秘的暗色，使得寂静的月光下风声吹动叶片所弹奏出的音响也一同深远了起来。

墨水区生物的有违常识无一不透露出浓重的违和感，甚至比起没有血肉躯体的魂书族更像是活着的生命。凌霄认为自己需要做好一切准备以防止任何意外发生。她对自己的特殊性心知肚明，再加上队内有需要自己随时警惕的冯舞清和甄令满，此行便更加不能放松警惕了。

收集任务完成后，凌霄选择聚精会神借着光源翻看《墨水区生物图鉴》，复习巩固记忆里的知识。安置好各类警戒设备的江云章动作轻缓坐到了她身边，语气十分客气且礼貌：“杜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一下。”

他在晚上似乎是为了防风，带上了一顶黑漆漆的兜帽，将自己的整张脸都遮住了一半，几乎只露出了白皙的下颚。甚至在真诚看向凌霄的时候，也抬手扯了扯自己颊边的布料，好让自己的脸庞依旧保持着一半融入黑暗的状态。

凌霄抬头，在橙黄色光源的照射下成功捕捉到了江云章眼瞳处一闪而逝的红光。而这显然不是纯红眼瞳应该会拥有的特征，也应该是江云章在夜里把自己打扮地如此低调的缘由。

此刻同样坐在虚拟篝火前欣赏自己长剑的江云光的眼睛可没有反射出任何光亮。眼瞳颜色本质上是灵墨的具现化，具有灵墨能量汇聚的特性，会无意识吸收同样产自灵墨的光源能量。

凌霄来了兴致，于是合上了自己的图鉴：“请讲。”

“我很好奇积紫城的调墨仪式对艺术的加持是用哪种方式实现的。”江云章直白地问出了自己和同位体共同的疑问，“精神方向的加成似乎没有办法像刀赤城这样，拥有直观的体现。而且艺术又是比较主观的审美。我曾对比过参加积紫城调墨仪式之前一些艺术家们的创作，很难将一些改变归纳为单纯的进步。”

半路参加积紫城调墨仪式的人属于少数，大部分艺术家从16岁解禁后就直接参加了仪式，使得时间造成的笔法进步与思考改变都和调墨仪式的加成混在一起，密不可分了。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最简单的脑容量扩充。”凌霄轻松地从积紫城继承人的记忆里找到了相关解释，“它能让你游刃有余兼顾到各种细节。比如说我们现在眼中的篝火，我能注意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有一株灵灯笼被篝火映衬出了十分美妙的颜色。而欣赏这抹颜色的同时，我也能兼顾到与你交谈和思考。”

“不过积紫的加持也确实更加私人化和主观化。据我所知，有的艺术家通过积紫获得了更加敏锐的色感，也有的艺术家则是能够做到在下笔时零失误。”

江云章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长姐选择了积紫。”

他快速环顾四周寻找凌霄口中的灵灯笼，用这具身体优秀的视觉记住了叶片的颜色，并准备回头画给自己的太阳。雪百合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开始积极搜寻一切会让杜凌霄喜爱的颜色。

冯舞清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凌霄的另外一边，托着下巴加入了两人的话题：“移翠眼中的颜色也很有意思哦。能够更加明确的观察到灵墨光河的走向。”

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夜晚，她也没有摘下自己脸上的墨镜。

江云光被打量得不知为何浑身不自在。就算上个世界遇到的冯舞清一心一意追随度邪大侠，也没办法改变江云章对刘应水手下的提防与怀疑。可冯舞清作为监视自己的人员之一，理论上来说不会干涉他的正常交流才对。

他可是再三确认了同位体的相关记忆才敢和凌霄搭话，没想到第一步就将明明最擅长摸鱼且立场飘忽不定的监视者引了过来。莫非是积紫城继承人的安全很重要？还是说他们提防着积紫城继承人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

凌霄坐在心思各异的两人中间，分外淡定:“听起来确实很有趣。所以这便是你在夜晚带着墨镜也能看清东西的根本原因吗？”

理论上而言能够看到一部分的真实，怪不得冯舞清选择了移翠。

“没错。带上墨镜我也能察觉灵墨能量的流动路线，十分方便。”冯舞清捏着眼镜框晃了晃墨镜，“要不是我既不想当医生也不想种地，估计就会成为纯绿了。还是墨水区有趣的东西更多。”

她们就着调墨仪式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冯舞清环顾四周，慷慨地向凌霄介绍队友们的情况：“云光和云章就不用提了，他们都需要保护人类城市的安全。火药先生混色是以防万一为了适应墨水区的环境，雪时今年被分配到了维修监视塔的任务。”

她话题一转，顺理成章问到了凌霄身上：“你呢？选择成为混色者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据我所知，凌霄小姐的母亲杜飞光女士是渡灵学院的院长，你未来的职业应该已经有了十分明确的规划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抛出，在轻松的氛围里将试探消息成功变成了温和的互相了解。由于她混色的理由足够真实，导致她随后抛出的问题让人无法拒绝。远离了人类文明的墨水区似乎正是一个适合交浅言深的环境。年龄相仿的临时同伴们说出了自己奔赴此地的理由。

虚拟篝火的光源平等地照在他们脸上，纯粹的能量驱散了夜风带来的寒意。也使得唯一正对篝火的凌霄看上去闪闪发光。

冯舞清隔着墨镜注视着凌霄，等待她的回答。为了朋友心血来潮的道理似乎没有得到冯舞清的认可。

凌霄冷静地开始分析：火药先生这个外号可以记忆一下，冯舞清的称呼能够反应她的想法。如果她对甄令满有两个以上的称呼，那么基本可以断定这两个人之间有联系且自己关于甄令满的不好猜测正中靶心。

江云章在兜帽遮挡下的脸色变得担忧了起来，他不希望冯舞清继续挖掘杜凌霄的私人信息。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用自己转移话题，凌霄就已经坦诚地回答了问题。

“如果我想要成为称职的积紫城城主，那么我便不能偏安一隅，带着有限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凌霄将自己的目光从冯舞清的脸上移开，既然对方不愿意向自己展露出那双带着神采的眼睛，她也不需要坦诚地直视对方。

“积紫城的渡灵学院是为了向普通人提供知识和选择才建立的平台。只懂得海水区确实足够让我管理好魂书图书馆，。但我只有了解了墨水区，才能问心无愧管理这个同样面向对墨水区抱着兴趣的人的平台。”

为此，积紫城继承人根本不在意关于自己失去纯色身份的议论。

“毕竟实践出真知。”江云光应和道，她收起了自己的长剑，“我觉得凌霄你的选择很正确。”

“真希望移翠城城主也能有凌霄这样的觉悟。”冯舞清感叹道，说起刘应水来丝毫不留情面，“他都快成墨水区钉子户了。去见见海水区的景象多好。”

江云章难得赞同冯舞清的态度，但马上又克制住了点头的欲望。还是不要扩大刘应水的祸害范围比较好。如果真让那个家伙渗入海水区，魂书族的未来岂不是黯淡无光。

他们又交谈了些许时间，随后进入帐篷各自睡去。连接着地上光河的便携警戒设备能够分析一定范围内的陌生能量走向，并在判断出威胁后一边驱赶一边发出警报。因此他们并不需要有人守夜。

之后的行程由于大家相互间逐渐熟悉，又没有遇到更多特殊情况，氛围也变得更加融洽了起来。连看上去最不好接近的席雪时和甄令满都偶尔会在涉及玄石城的话题时加入进来。在凌霄的有意交流下，她成功和席雪时江云光成为了朋友。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才了解到席雪时的厨艺同样不差。她的母亲在石玄城开了一家饭馆，她因此继承了不少母亲的手艺。再加上熟悉墨水区生态的江云章和感官敏锐能够迅速寻找到所需食材的凌霄，终于使得云光小队的伙食得到了质的提升。连甄令满坐在锅前时都看上去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趁着黑眼睛的两人开始检查中部地区与安全区边缘的警戒设施，其余四人开始讨论起了今天的午餐。

“中部地区的墨水植物更难被同化，所以味道也更加鲜明。我们今天只加一样就能保证午餐的质量了。”最有经验的江云光解释道，“我最喜欢紫木耳鲜美清爽的味道，加点调料就会很香。要不要今天试试？我刚刚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看到了一大片。它们很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

凌霄正在按照习惯采集冷光草。只是刚刚将草从裂有金纹的地面拔出，她就注意到了草根处难以忽视的血红色。中部地区的危险程度确实和安全区无法比较，在此之前她都没能观测到如此过量的血液痕迹。

凌霄不动声色将新的冷光草与自己口袋中的相调换，又多采了几株做好了标记。

不远处传来了枯叶被物体重量踩踏的轻微声响。微小到很快就会被几人的交谈声掩盖过去。

正处在警戒状态的凌霄最先对异常声音做出了反应，眉头一皱伸出右手，书页武器的轮廓甚至还没有完全定型显露，就被凌霄毫不犹豫向着感知到的方向投了出去。

空气被锐利的武器划破，发出刺耳的鸣叫。巨大的力度和惯性让书页武器将不明物体拖行了几米钉在树上后仍然没有停止，穿过其躯体，一半的枪身都没入树干后才堪堪缓和。

被巨大力量洞穿的树木发出不成曲调的悲鸣，一时之间树叶摇坠，摩擦作响。

架着长剑挡在众人身前的江云光望着地上深深的拖痕目瞪口呆。

“啊？”

凌霄：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