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下葬的各种事宜很快就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同样出身现代对丧葬有些不同看法的两人从实际情况为受害者们出发，彼此间观念很是契合，交谈便也十分顺畅。

凌霄从玄一派弟子手里拿到了寿海的地图，选择了离旧梅园和灵水教据点最远但仍能欣赏到永江风景的地方。另一方面，为知晓姓名的受害者追寻原籍的极大工程也已经安排妥当。由于找到亲属和故乡并与亲属交流遗骨安排需要耗费太长时间，期间让零散的骸骨继续在地上无望等待实在有些过分，凌霄因此决定将能够辨认的遗骸就近埋葬入土得到安眠，在睡梦中等待亲人的到来。

她和江云章将手头的资料和画布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经过商议后，他们两人决定由江云章负责根据最基础的名字设计出较有辨识度的图案，凌霄负责在安睡符文木牌的背面刻上代表他们姓名的纹路。

江云章画到一半，手上已经墨斑点点，拿毛笔的姿势也彻底狂放起来，换成了自己画油画时下意识的习惯：“小五？连姓都没有的话那还是五字本身最稳妥……”

他有些别扭地换回书写汉字的标准手势，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还算擅长水墨画，书法一道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且用艺术字体描画到底不符合此时代的审美。于是他决定请求援助：“杜大侠，书法一事还是交给您吧，我就不献丑了。”

凌霄原本正在专心对照着图纸雕刻手中的荷花，闻言头也不抬，用左手随意抓取了一块背面尚且空白的木牌。她一心二用双管齐下，内力流转使得木屑齐齐落入她脚边的盆中。不过片刻，苍劲有力的“五”字跃然于上，让木牌也变得一同凌厉起来。而她右手的荷花也正好完成了最后一瓣花瓣，优雅地盛放。

凌霄用内力清理干净手中木牌上残余的木屑，对着光粗略检查一番后，将其放入了整整齐齐累着木牌的锦盒。

江云章赞叹了一句“好字”，随后抽出下一份文字资料，扫视一眼重新调整好握笔姿势，继续开始绘画。

等冯舞清处理完所有事情，急急忙忙跑来找凌霄洗眼睛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差不多进展到了收尾工作。作为最后一道工序，凌霄与江云章一起检查了木牌是否有漏刻或是痕迹不够清晰的情况，并修改了几个过于雷同的图案好让它们之间的区别能更明显。这批木牌最终会全部送到医馆学徒那里浸泡去血水一整夜，然后在第二天与主人一起埋入地下。

冯舞清根据还未彻底消散的内力痕迹，辨别出了自己视野里的各种图案：“蝴蝶是属于那位叫李蝶的女孩子的吧……”她十分轻松就根据图案联想起了自己亲自根据年龄性别以及死亡时间辨别的各种骸骨，感叹了一句：“大师姐和白纸先生真厉害。”

凌霄随意用内力震开了自己双手上残留的木屑，从江云章手里接过湿毛巾清理了一下双手。满意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和江云章共同努力出的成果：“倒是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江云章则由于许久没有使用毛笔描绘如此多的图案，墨水在他不慎熟练的状态下与他的双手亲密接触，甚至还沾到了他的脸上。于是他只能借着水盆中的倒影开始用湿毛巾擦拭自己的脸：“主要是杜大侠的效率令人叹为观止。图案雕刻也一气呵成，没有浪费任何一块木牌。我还是最喜欢那个五字，当真是入木三分了。”

他洗了半天还是洗不去手指上的墨点，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想要用刀划开自己的皮肤，让自己流动的血液解决墨水。然而凌霄的存在让他谨慎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度邪大侠肯定不会赞同这样单纯为了清理墨水而给自己一刀的自残行为。

凌霄指点了他一句：“可以动用内力化开墨迹。”

茅塞顿开的江云章总算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有内力这一依仗，连忙控制其运转起来，随后轻松洗掉了顽固的墨水。

“看来白纸先生还有得学呢。”冯舞清靠在凌霄身边调侃了他一句，“我们马上就要动身去令峰了，可不能给我们拖后腿。”

“聂雨林今天已经先行去往令峰与云光会和，我让她带上了我给江家姐妹写的信。”凌霄坐在椅子上，神态放松把玩着自己以防外衣准备的雕刻刀，纵容冯舞清学着叶青山的举动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云光要是管你要礼物的话，我可不会帮忙。”

“这还不简单？云光才不会和我计较。只要我拿出大师姐一路以来的英勇故事，云光肯定就会立刻原谅我简陋的礼物了。”冯舞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凌霄的侧脸。她需要自己眼前的光芒洗掉今天在灵水教地下室沾染上的污秽色彩，需要让凌霄的存在证明这个世界的色彩。

“很有道理。”凌霄笑着点头，“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双全之法。你帮我写给明济的回信，我就帮你解决云光的好奇心。”

她修养的几日也完全算不上空闲。得到了桃正谦和叶青山以及冯舞清书信的鄢眀济来势汹汹。玄一派的下一任掌门在遇上度邪大侠时自然与城主将军相处有所不同，在毫不留情责骂了毫无戒备之心再度被骗的叶青山之后，又将矛头对准了故意沾上血咒的度邪大侠。

冯舞清可不上当：“桃师兄和叶大夫都不是会撒谎的人，肯定在给鄢师姐的信中只写了事实，顶多算是夸大其词。鄢师姐找您的问题，可与我这样刚刚入门的小弟子无关呀。”

她受了鄢眀济许多照顾，自己执着于玄水经的举动也确实给这位真心为门下弟子考虑的未来掌门添了不少麻烦。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忤逆鄢眀济。

清理完墨水的江云章听到凌霄提及妹妹江云光的名字后，由于好奇家人在这个世界的情况，放慢了收拾木牌的动作留意了几句。但两人的交谈牵扯到鄢眀济之后他便失去了兴趣，抱着整理好的木牌先行告辞。

冯舞清在江云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后，才将话题引到了对方身上：“大师姐认为白字先生可信？他的颜色确实现在恢复了纯净，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同样令人生疑。无论是江冥蝉还是聂雨林范千桑，他们颜色的变化至少有迹可循。我实在找不到灵水教中无法接触外界的人，发生如此巨大变化的原因。”

冯舞清将自己的视线移动到了桌上。江云章用墨水勾画出的图案对她而言无法辨别，但夹杂在其中的情感却能映入她的世界。宣纸上依附着的愧疚和惋惜之情发自内心，却也同样使得江云章越发可疑起来。

凌霄从来没有小视过冯舞清的敏锐。

她很了解自己这位无比在意事实本质的朋友，清楚她总是会不由自主注意到旁人难以察觉的变化，而冯舞清本人正对这些变化的理由趋之若鹜。让人本质和光彩都发生转变的原因无论是出于兴趣还是出于好奇，都令冯舞清无比在意。注意到江云章与林云章之间的区别也是迟早的事情。

作为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凌霄决定为江云章掩饰几句：“兴许是近期想起了他母亲的存在吧。灵水教的资料也证实了林语莲和刘应水有着不小的分歧，他恐怕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萌生了反抗刘应水的念头。”

冯舞清所有所思攥紧了凌霄的衣袖，在凌霄的判断下暂时摒弃了自己的怀疑：“看在白纸先生的颜色确实纯净的份上，我就暂时相信他好了。不论如何白纸先生总是要比小狗先生强的。”

“他最近倒是老实了不少。”凌霄想起李兰溪汇报给自己范千桑的状态，从范千桑一贯以来的性格推测对方还需要再磨炼一段时间才能转变心态。

“估计是又羡慕顺风耳小姐能够恢复普通人水准的听力，又希望大师姐能够教他关于内力模仿气味的秘诀吧。”冯舞清对自己的旧同僚毫无怜悯之意，只有看戏之情，“大师姐最好再多拖些时间，等小狗先生的颜色彻底稳定下来再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暗下去，在心里咒骂大家呢。”

“我本来就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打算。青山对范千桑的能力十分感兴趣，所以我准备让他在青山医馆多待些时日。”凌霄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在冯舞清笑意盈盈的视线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叶青山交给自己的药瓶，无奈地咽下了一颗药丸。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药丸在自己体内化为一股热气，加速了左手处内力与血液的运转。

“你们每个人都在监督我，也不知道明济究竟在担心什么。”凌霄摇头感叹道，想起一会儿就要写信向鄢眀济交代事情，心情难免郁闷了片刻。

“等我们动身去令峰，就一定只能听话遵循大师姐的所有决策。”冯舞清耸肩，若无其事说出了实情，“所以当然要趁现在的机会让大师姐恢复到最佳状态了。”

“真不知道你们这算是信任我还是不信任我。”凌霄从冯舞清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外褂，“走吧。厨房和我说今天有你喜欢的青菜，兰溪估计已经在门前等我们两个了。”

冯舞清：林云章很奇怪，但是大师姐说没问题，相信大师姐

凌霄（擦汗）：还好舞清能看出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