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舞清笑出了声，这使得那双黯淡的眼睛仿佛也染上了些许生气。让凌霄有些怀念起这双红瞳还能够正常散发出光芒时候的模样。

但那种光芒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很快便只剩下燃尽的薪火，泛着光芒死前即将消失殆尽的颜色，作为遗留在现实世界里的最后痕迹。

冯舞清此刻异常满足：“有大师姐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她侧身看向凌霄，看到了一如既往，自己所敬仰的光芒：“我……”

她在开口的下一刻失去了语言和勇气。在面对凌霄的时候，她总是不知不觉流露出那些她自己都无法注意到的细节和情绪。

以及遗憾。

漆黑的世界里，唯独凌霄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使得她永恒的黑夜被太阳的余光描摹出了边框，不再无边无际，也不再无处依凭。顺着延伸而出的金枝，她感觉到难以言说的美意，同时竟生出了奇异的渴望。

被她所抛弃的虚假的世界里，如此光芒万丈的杜凌霄又是如何一种模样呢？她的眼睛会被虚假的太阳照射出怎样的光彩呢？她的身形她的表情，又会是如何一种风采呢？

她从未见过凌霄于虚假世界之中的投影，所以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好奇这样无时无刻耀眼的光芒究竟会怎样蜷缩在一具终会消亡的□□之中。好奇在普通人类的视野中，凌霄是否同样散发着无可言说无法拒绝的辉光。好奇若是失去眼睛之前的自己，是否会和现在一样注意到度邪大侠的闪耀。

她没有后悔。她只是渴望知晓一切罢了。

凌霄抬手也摸了摸冯舞清的头：“我相信你能够帮助那些可怜之人找到最终的归处。”

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将内力顺着布料的纹路缓慢输进其中。勾勒出自己想要的花纹后，将其放入了冯舞清的手心：“我想，这张手帕可以在你的世界中坚持两个时辰。”

在空气中缓慢舒张的内力留下了自己的行动轨迹，于冯舞清的视野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辉光。而用内力描绘出来的雪百合形状清丽，栩栩如生，清晰地映在了她眼底。这是她自失去眼睛以后第一次在真实世界中看到如此清晰的虚假世界的轮廓倒影。

“就算我们去令峰，你也无法目睹雪百合的魅力，那还是由我为你画出来更直观。希望你也会像我一样喜欢上它。”

“我很喜欢。”冯舞清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帕的一角，视线紧盯着自己掌中的花朵，“谢谢大师姐。”

凌霄见她已经转换心情，满意地颔首与冯舞清道别，目送对方向着灵水教据地的方向干劲十足飞奔而去。她下意识想要一视同仁也为聂雨林准备些对方喜欢的礼物，却突然恍惚意识到自己与聂雨林还算立场相悖的陌生人。于是她转而开始计划为江家两姐妹准备礼物。

玄一派的几人和叶青山联合起来让她修养身体，但凌霄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她很想申诉血咒用掉的能量甚至还没有多年前她为了祭奠梅凝海失去的血液多，可惜这一路上她为了追求效率的所作所为让众人毫不动摇。

于是修养筹备的日子成为了凌霄来到武林世界后最清闲的几天。她只能指导一下李兰溪练武，充当冯舞清的回血道具，喂喂鸽子摸摸小狗，找空闲的玄一派弟子谈谈修行门法。

她没思考多久就已经计划好了给江家姐妹准备的礼物，所以在观看指点完李兰溪日常锻炼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根据送给冯舞清手帕得来的灵感，凌霄收集了些足够宽度的树枝，准备用内力顺着树木的内部构造，尝试雕刻出简单的图案。

木牌的制作进展十分顺利，凌霄也选好了心仪的礼物图案和用来练手更为简单图样。

不过她刚准备继续输入内力修饰叶片的造型，就被人打断了。衣着凌乱的叶青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抱着药瓶急急忙忙跑到了凌霄身前。在粗略确定周围无人以后，他才小心谨慎靠近凌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凌霄，林云章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轻轻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药瓶，被其中液体流动的声响惊地打了个寒战。精通医理的他和无所不知感官敏锐的凌霄都能从这缓慢的声响里听出差异。

他皱着眉头语速极快，清灰色的眼瞳里布满了困惑与担忧：“他说在你的建议下将自己的血液样本安心交给了我，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这几乎就是一滴活物！甚至能根据别人的语言做出简单的反应，还与林云章本人保持着微弱的链接……”

与寻常血液颜色无异的液体就算流动速度和状态稍有些不同，叶青山原本也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江云章身上作为实验品的特殊性。毕竟经过凌霄提示才交到自己手里的血液样本，总要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值得自己花费时间。

然而让叶青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云章血液的特殊性远超常理，甚至还会在本体出现特殊情况的时候做出相应的反应。江云章在地下室为了帮助冯舞清和玄一派弟子，往血池里滴了一滴自己的血液。而那段时间里叶青山实验室里的血液出现了颜色变化，猛地变作了折射出点点光亮，临近褐色的深红。

前所未见的血液并没有激起叶青山作为生命探究者的激动，反而是引发了他作为医生的担忧：“那个渣滓岂不是对他做了很多糟糕的实验？他比起你带回来的血咒和血水都更加完整，我、我……”

“我想他和你没有关系。而且他也并非刘应水的实验成品。”凌霄在理解叶青山的担忧之后，安慰他道，“毕竟他比刘应水当前的最高水平还要完整，已经超出了刘应水的能力范围，只可能是来自生命的奥秘。”

云章的特殊遍布平行世界。这是几乎被烙印进灵魂的固有能力，自然不可能来源于刘应水的实验，更不可能是被叶青山所促成。

叶青山得到保证后松了口气。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那就好。我不希望自己的疏忽大意再造成更多的悲剧了。”

“如今他已经脱离了灵水教，也不会再遇到把他当做实验品的糟糕渣滓。”凌霄拍了拍叶青山的肩膀，考虑到彼此之间的武力差距，她十分谨慎收敛了自己的力道，“而我们也不会辜负他对我们的信任。”

“没错！”叶青山狠狠点头，握住了药瓶，“我绝对不会辜负林公子对我的信任！没想到他竟然愿意相信被刘渣滓骗过的我，他可真是个好人。”

凌霄想起江云章对叶青山的微弱敌意，没有忍住露出了笑容：“肯定是因为叶神医值得信任。”

叶青山借着余光看到了她的笑意。他后愣了几秒，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血色。随后低下头，细长的睫毛投射触一片阴影，遮住了青灰色的眼瞳：“……你的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流转。我、我也能安心了。”

凌霄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此刻微妙的心绪，只是略微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当然不会让自己出现大问题。”

心照不宣的话语没有必要将其公之于众。

度邪大侠的内心没有装下情爱，而自认为无法站在度邪大侠身旁的神医则是从头到尾都说不出口。

凌霄已经在度邪神君身上见证了无法言说的情感究竟会走到怎样的终点，因此也不会主动追寻那些缺失的语言。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只需要履行度邪大侠一贯以来的态度便好。

叶青山顺着下移的视线，终于注意到了凌霄手中的木牌。他有些好奇地问道：“凌霄，你在做什么？”

凌霄抬起了自己手里的木牌，将其放到他眼前展示：“准备给云光的礼物。我在练习最简单的图案。”

她指着上面的树叶纹样说道：“比起刀痕还是有些粗糙，离我想要的效果还有十万八千里。”

顺着木质纹理织成的图案不够显眼，虽然拥有浑然一体的美感，但显然并没有让要求极高的凌霄满意。

不过叶青山却十分喜欢。他望着木牌上简简单单的树叶，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期待：“如果只是练习作品的话，能送给我吗？”

凌霄摇了摇头，拒绝了叶青山的请求：“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另外的木牌。我手里是林云章出门之前向我预定的试验品，准备等他回来以后就送给他的。”

江云章最近几天虽然忙到晕头转向，但依旧留出了些许空闲时间向凌霄问好。他在注意到度邪大侠会指点小辈时，就十分真诚地前来请教，希望自己早日能够派上用场，最好身体能够尽快追上灵魂的反应速度。而且他也认为与度邪大侠的相处经验能够让自己在面对现代社会的杜凌霄时表现得更加得体自然，并希望自己不会再让气氛变得尴尬。

凌霄的木牌正好误打误撞上了江云章的本职。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艺术家，江云章用自己曾在灵水教自娱自乐打发时间的理由证明了自己的艺术功底，为凌霄提供了不少精简与美貌并存的花纹。

于是看到江云章绘画习惯的凌霄，也终于推断出了此刻林云章身体里的云章到底属于哪个世界。

他描摹太阳形状时下意识的笔触，实在是辨识度过高，难以忽略。再结合现代社会江云光的原话，各种细节瞬间被联系在了一起，拥有了具体且道理通顺的解释。

崇拜杜凌霄是因为曾经身处邪教被凌霄救过。拥有正确三观是因为生长在现代社会，拥有基本惩恶扬善的概念。清楚李兰溪经历是因为认识现实社会里被桃正谦父母收养的李兰溪。知晓江家姐妹与江冥蝉信息则是因为被江家收养成为了江家的一部分。渴望知道林语莲的消息则是因为现代社会的林语莲离开得太早没能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凌霄回忆起自己来到武林世界的前一天正是与江云章在画展相遇的日子。由此推测出这次穿越的不寻常时机可能与江云章有些许联系。

毕竟往常她需要解决的都是毁灭人类或是毁灭世界的大问题，武林世界刘应水带来的灾难在对比下反而没有那么紧急。就算没有凌霄协助，度邪大侠自己也一定能够解决问题。

于是为了观察江云章，她刻意默许了对方的接近。

希望能从对方身上，找到事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秘密。

叶青山：他怎么这么惨，是我害的吗，好愧疚，我能为他做些什么，该死的刘应水

还是叶青山：？？？？？？？？？？？他怎么在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