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消失的他 >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从审讯室出来,温言收了收西服的领口,门口一侧站着一个人,穿一身白色法医工作服,长发闷青,垂在脑后,手拿指纹板、采样拭子。

她冷漠地皱皱眉,撕开采样拭子的包装,命令道,“张嘴!”

温言扭头,看了看远处的方大洲。

方大洲走过来,低眉束手地解释,“指纹和DNA的采集都是强制的,只要警方怀疑,就必须无条件配合。”

温言听完,撇了撇嘴,一脸的不高兴,最后,勉强把嘴张开一条缝。

·

对于温言的释放时间,局里其实有不同意见。

一派人认为应该晚放,能多扣一分钟就多扣一分钟,卡着法律的边界,让他多吃点苦头。

另一派人的观点正好相反,温言尽管狡猾,嫌疑也确实很大,但并没有直接证据,延长审讯时间只是画蛇添足,不如就让他回去,在外围布控,寻找新的突破点。

老邢也是老刑警,知道温言心理防线坚固,不太可能从内部瓦解,决定设立监视组,二十四小时在苏楼布控。

等一切安排妥当,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老邢回到办公室,往椅背上一靠,感觉头晕目眩……他仔细想了想,从早到晚,今天几乎一天没吃饭,胃里烧起来,火急火燎地疼,他打开抽屉,找了两片胃药,合着温水吞了,然后洗把脸,抓起衣服出了门。稍停,就路边找了一家小店,要了两盘小菜,两个馒头。

风卷残云,小菜下得很快,闲来无事,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开微博,想看一看热搜。

顾晚星辟谣的事,通过傅晓敏,前些天他已经听说了,这次打开微博,本以为能看一点好消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顾晚星奶奶。

这是一条热搜的名字,有点突兀,又透着点古怪。

对这个老太太,老邢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顾晚星家里出事之后,她一次也没来过,更别说抚养顾晚星了。

他活动手指,点了进去,把整条热搜来回看了两遍,发现狗仔爆料错了,他们报道的不是顾晚星的奶奶,而是陈江的奶奶——苗翠兰。

“苗翠兰……那个病人?好像是老年痴呆……”

对,没错,他还是想了起来,就是老年痴呆,可这个老年痴呆,又不同于其他老年痴呆——她生,陈江才能生,她死,陈江就得死!不光陈江,还有顾晚星,顾晚星也得死!她曾经用自己的病,自己的糊涂,救过这两个人的命。

老邢叹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有点滑稽,甚至有些黑色幽默,但作为案件的经办人,他知道这就是事实。

稍停,他又点燃一支烟,把整条热搜再看一遍,过滤掉无用信息,对整件事进行复盘:

首先是狗仔的一条爆料,说她违建,在居民区弄了一个私人陵园。

随后,欢城市规划局出来辟谣,说手续合规合理,没有任何问题。

网友不买账,规划局被群嘲,舆情逐渐沸腾,说顾晚星有靠山,背景深厚,政|府已经被买通了。

这时候,辖区派出所坐不住了,舆情严重,群众的质疑亟待解决,不出警就是渎职,在经过调查取证之后,在昨天夜里,公布了调查报告。

报告很长,洋洋洒洒几百字,简单概括,就是陵园是真的,但埋的人不对,不是顾晚星的奶奶,跟她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想到,网友根本不买账,一般人乱认奶奶,顶多是蠢,但顾晚星乱认奶奶,比犯法还厉害。

当天深夜,面对沸腾的舆情,辖区派出所进一步解释,死的人姓苗,叫苗翠兰,在世的亲人只有一个,姓陈,名叫陈江,是公安部通缉的杀人犯,目前在逃。经过调查,陈江跟顾晚星只是同学关系。

派出所非常谨慎,只是用了同学关系,甚至都没敢说是普通同学,更别提情侣了,目的嘛,很简单,就是怕被群嘲,但结果,却遭到更严重的群嘲。

站在老邢的角度,知道派出所没错,这事本身就是个死结——如果顾晚星和陈江只是同学关系,为什么要帮他的奶奶立碑,还不光立碑,甚至买了一大片陵园,就只为了安葬她一个人;如果他们有关系,陈江可是杀人犯……

老邢猜测,派出所也是左右为难,知道他们是情侣关系,但不能写,写了就会被告,诽谤影后,这是闹着玩的事吗?可不写吧,逻辑上又说不通,最主要的,派出所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之间是情侣关系。

不光派出所没法证明,甚至就连老邢自己也一样。

他这才想到,同学关系是硬的,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但情侣关系是软的,是虚的,是可有可无,又确凿无疑的。

他们没留照片,顾晚星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更别影像了,他们似乎没牵过手,没接过吻,甚至走路都隔很远,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老邢能拿出来的,就只有回忆——他们看彼此的眼神,背影的笃定,分离的落寞……可回忆藏在脑子里,又是拿不出来的,更没法复制,粘贴,没法给人看,当然,更没法说服千千万万,老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网友。

热搜到了这,还没完,就在今天早晨,狗仔又放出了一条爆料——在欢城市殡仪馆的档案室,没有找到苗翠兰的火化记录。

没有记录,也就是说,偷埋。

偷埋这事,可大可小,各地区情况不同,要求也不一样,放在少数民族地区,因为风俗信仰不用,国家不禁止土葬;放在平原,耕地多的地方,也没问题;可欢城不一样,欢城人口多,耕地少,政|府是强制火化的,也就是说,偷埋犯法,罚款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拘留。

拘留也不算重罪,关几天就出来了,可明星不行,明星不能被拘留——拘留前风光无限,拘留后失去所有。

这是大事,天大的事。这顿饭,老邢再也吃不下去了。

如果说舆论是一口锅,昨晚是忘关火,信息沸腾,到了今天,锅炸了!

老邢看了看评论区,除了“再探再报”,就剩骂人了。

他站起来,匆匆付了钱,沿着来路回去,今天是个好天气,无风也无雪,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却觉得分外阴郁,刚走到市局门口,用手一摸,后背黏腻,全是冷汗。

坦白说,他是有私心的,不想让人知道那个名字,那个藏在顾晚星的心底,不能问,也不能说的名字……如果他是派出所的领导,肯定把这件事摁下,绝口不提陈江,可现在,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走到楼下,他转了个圈,没有上楼,靠在花坛边,点了一支烟……

等一支烟抽罢,他掏出手机,打给了辖区派出所,问起陵园调查的进展。

欢城是小城,一个系统里的人,多少都沾点关系,所长姓李,一看是他的电话,什么也没瞒,问什么就说什么,甚至包括和顾晚星通话的经过。

据老李说,细节都是顾晚星自己交代的,比如2008年2月20号,正月十四的早上,她出门买菜,回到家,发现老人失踪了,她去街上找,找了很久……老人有老年痴呆,常年卧床,不可能自己走,所以她估计,应该是老人的孙子把人接走的,也就是陈江,那个逃犯……老人在世上,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后来,老李问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说,同学关系。

老李又问,只有同学关系吗?

她没有回答。

老李又问,同学关系……你给他奶奶修陵园?

她说,关系很好的同学,不行吗?

老李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老人埋哪的?

她说,后来有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老人已经去世了。那人在短信里详细描述了埋人的地点,坟头插了一截柳枝,算是记号。

老李问,短信是谁发的?

她说,不知道,估计还是陈江。她给那人打电话,但对方关机了,估计用的是临时电话卡。

情况核实完,老邢刚挂了电话,微信一声脆响,他打开一看,有一条新信息,发信人的头像是红枸杞,字少,事大:

“苗翠兰的死因必须马上查清楚,给全社会一个交代”

老邢用手拨弄了一下烟盒,抬头看了看天,想着要不要给顾晚星打个电话。

这电话不是非打不可,因为苗翠兰是陈江的奶奶,不是她奶奶,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最后,他打开手机,还是拨了过去。这不是为了程序,也不是为了纪律,只是人情世故,觉得这电话非打不可。

她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为了照顾这位老人,她没少遭罪。

电话很快接通了,他没绕圈子,单刀直入。

他的意思,顾晚星很快听清了——开棺验尸。

她也没有犹豫,像是得了重感冒,声音沙哑,“叔,我不迷信,该咋办咋办。”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老邢回到办公室,叫来陶然,让他立刻增派人手,保护现场,明天天一亮,立刻让柳青开棺。

陶然点了头,马上出去布置。

“日防夜防,狗仔难防。”

老邢怕的是谁,不说他也明白。

狗仔也是狗,尽管是个旁支,算是杂种,但脾气、性格,都是胎里带的,根本不能当人看。

·

隔天拂晓,整座城还没苏醒,两辆警车靠着陵园停下,车门打开,柳青拎着工作箱下来,穿过警戒线,一群人握着长锹短镐,已经在墓碑旁待命。

她观察了一下墓碑附近的布局,拿一个蓝玫瑰发夹,把长发束在脑后,随后指着墓碑后的一个凸起,“挖!”

一群人一哄而上,铁锹挥荡,泥土翻飞,本以为是个大活,至少要忙上半个小时,没想到,两分钟不到,泥土松软,露出半截衣服,柳青赶紧喊停。

年代久远,衣服已经腐烂了,掩埋在灰褐色的泥土里,看不清颜色。

“没有棺材……?!!!”柳青站在坑旁,脸色发白地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没有棺材?”旁边的助理法医也不相信。

她垂下头,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坑的深度,目测不会超过半米。就这深度,别说埋人,就算埋只狗都觉得潦草。

别管怎么说,死者为大,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是不能继续挖了,她回身,取了工具箱,找一把小刷子,跳进坑内,小心清理表面的泥土。

大约停了一刻钟,表面清理完毕,她站起来,长吁一口气……

尽管还没鉴定,但现在能看清了,人确实埋得很浅,衣服底下就是尸骨,在拂晓的早晨,发出森然的白光。

现场没有棺材,也没有陪葬品,衣物也已经腐烂,发黑,材质不高档,不像寿衣,倒像是普通棉衣。

这时,周围开始议论纷纷:

“建这么大的陵园,连棺材也不买……”

“对啊,这到底啥意思?”

“难道真是偷埋的?”

……

柳青摇了摇头,从坑里上来,脱下手套,给老邢打了个电话,详细汇报了现场情况。与此同时,坑内的工作还在继续,助理法医接手,沿着埋骨区向外辐射,又陆续扒出了不少烂砖头,塑料袋……

经过勘察,除了衣服和白骨,没有其他可疑的物件。

随后,柳青再次入坑,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起走了死者所有的白骨,另外,还现场拼凑了死者的衣物,详细编号,拍照,封存……

等这些事情忙完,她指了指死者腹下的泥土,要求助理法医全部挖走。

最后,让局里的小年轻接替自己,下坑,筛土……

这几个年轻人,刚报道没多久,平时逍遥惯了,现在领导发话,也不敢得罪,吭哧吭哧,几个人搞了一个上午,一直筛到太阳照顶,脑门流汗,才陆续从坑里爬上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至于成绩,只有三块砖头,一堆树叶,几截腐烂树根,可疑物品,一点也没发现。

柳青点点头,拍了拍手,宣布收队。

从现场来看,有用的线索极少,人已经死了十一年之久,白骨化相当严重,想从骨头上找线索,希望不大,因此,白骨腹下的泥土最要紧,取出之后,立刻安排送检。

原因很简单,如果死者是被毒死的,就算骨肉全部腐烂,毒物也会残留在附近的泥土里,成为隐形的证据。

如果是毒杀,整个案件的性质将全部改变,而且是铁证,就算是影后,也不容易推翻。

至于是谁动的手,谁喂的毒,柳青毫不关心,那是老刑的事,跟法医没什么关系。

回到局里,她换身工作服,站在解剖台旁,开始拼接白骨……

所有骨头不光要复位,还要逐块检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既费体力,又费脑力,漫长而枯燥。

从中午到夤夜,她一个人,站在一个点上,尽管腰酸背痛,但还是查清了一些真相:

死者的颅骨、舌骨正常,表面无损伤,尤其颅底的颞骨岩部,颜色无异常,全身其他部位也没有骨折的迹象,说明不是死于暴力谋杀。

另外,死者双侧股骨头坏死,说明生前长期卧床,虽然还没有进行骨龄鉴定、颅相复原,但柳青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这人就是苗翠兰。只要等两天,等这些结果出来,再附上DNA检测报告,一切结束,尘埃落定。

她脱下工作服,简单消毒,随后拿好包,关灯,锁门,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到了外面,没有着急下楼,靠在墙上,打开了小半扇窗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除除尸臭……

小雪簌簌,北风峭寒,空气沁人的清冷,刚才已经洗了手,还穿了防护服,身上的尸臭已经没了,她想去除的,是记忆里的,是想象中的东西。

几分钟后,她把窗户关好,正想下楼,忽然听到脚步声,她看了看楼道口,等了等,很快,一个人影走上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她看清了,是陆鸣。

“你怎么还没走?”她问。

陆鸣笑笑,把手里的袋子提高,“咖啡,喝不喝?”

她一愣,“给我买的?”

陆鸣没吭声,打开袋子,取出一杯递给她。

她接过,道了声谢,顺便看了看他的眼……弯弯的,亮闪闪,里面藏着欢城不常见的星星。

她斜身靠在墙上,白色纸杯握在手底,一阵暖意。

他没说话,走过来,陪她在墙上靠着……

稍停,打开咖啡,她轻啜一口……意式现磨,全糖全奶,沁人的甜香……

她笑笑,问,“这咖啡在哪买的?”

“市中心。”

“这个点你开车出去?”

“不,用的美团。”

他的声音很好听,朦胧中带一丝冷,宛如月色。

“什么时候回去,我送你吧……”他又说,“我看你车位是空的。”

她警觉地抬起头,“这么好心,吃错药了?”

“反正我也要走,顺路。”

“哦,那算了,我不喜欢顺路。”

他笑笑,“那就不是顺路,是我专门送你。”

她也笑了,同时,心里又有点警惕。刚才她的刻薄,任性,无理取闹,就这么被他悄无声息地接了下来。这男人,是擅长喂人毒药的。

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兴许是咖啡喝多了,像一把业火,落在心里,烫开了一个洞。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