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鸦雀无声，陈晓姗失望地看了一圈所有人，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表姐......”黎晓希就要追上去，被陈文芳给拽住了。

陈文彪脸上的肉抖了抖，摆摆手，声音听得出来有些隐颤：“别管她，我们吃。”

杨丽芬没说话，冲出了门。

陈文芳见气氛僵硬，咳了咳，抓着黎晓希的手松开又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

“哎！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啊，刚刚小硕还打电话来，说是雪大飞机延误停飞了，过两天才到家，让我跟爸您问好呢，说今晚实在是没法回来陪您老人家吃饭。”陈文芳笑了笑。

陈建民没抬眼：“嗯，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陈文芳又说起黎晓希：“哪家娃娃都不让人省心，我家这两个还不是？天天不着家，要不是我打电话催着管着，恐怕都要忘记我这个娘嘞？特别是黎晓希，就随他那个不着调的爹......”

陈文芳一边说着，一边拿来抹布就要收拾一片狼藉的饭桌和地板。

黎晓希心中本来就压着一口气，沉沉看向她：“我又怎么了？”

“嘿？大人说你两句你还顶嘴了？”陈文芳也不擦桌子了，直起身指了指她，对在场的其他人说，“看吧，她就这死样，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这牛脾气可比得上古代皇宫的公主呢，出去读个书就像变了个人，都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为了彰显你自己，就把我拉出来垫背？”黎晓希烦厌至极。

陈文斌皱眉：“晓希，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她一个人拉扯你不容易。”

张娟抱着陈晓果没说话，被陈文彪扶着的陈建民重重跺了几下拐杖，对黎晓希吼道：“陈晓姗我一把老骨头管不了了，你，晓希！向来乖巧听话，怎么也不学好？！你们是要存心气死我啊！”

陈文芳一把将抹布扔到桌上，指着黎晓希的鼻子，声音尖利起来：“你真是翅膀硬了！当初就不应该去送你去读什么狗屁大学，还学什么狗屁农学专业，我这么多年，居然把时间都浪费在了一个将来要回村当农民的人身上！你妈你外公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出来？你还上赶着回去？！”

“你个不听话的犊子！现在连说你两句话你都听不得了？还敢威胁你老娘？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你真不应该生下我，你脱裤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要买个套？”黎晓希咬牙看向她。

陈文芳哭天喊地起来：“哎哟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孽种！我是造了什么孽哟......怎么所有人都欺负我？连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都嫌弃起我了！我不活了......”

“你去啊！”黎晓希红了眼，死死瞪向她，“我忍你很多年了。”

“我本来也不是在你的期待下降生的，你和我爸把我丢回奶奶家，仍我在乡下自生自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说想我爱我？”

陈文芳深情并茂辩解：“我们那是不得已！当时没那条件！”

“没条件？呵呵。”黎晓希笑起来，笑得嘲讽，“你都把外公接到省城住了，还没条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接回来啊？”

亲眼看着陈文芳呢喃着唇一时说不出狡辩的话，黎晓希又继续说：“你们有黎硕就够了，他才是这个家的皇太子，哪还需要我啊？我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也许是因为你不敢打，或许真是怀我的那一刻是爱我的，但后来我就是过的不好，这是事实。”

“我从老家回来之后，我每天都生活在黎硕的阴影下，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他是完美的小孩，我就只是一个木讷不会说话的草包，我相比他真是一文不值。”

“我们家原本应该是所有亲戚里比较富裕的吧？家里那么多房间，有书房有放杂物的房子，为什么就是不单独给我收拾一个房间？”

“你说你爱我，但是每次对我哥欺负我的行为视而不见，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哪里比得上黎硕？上大学以来，第一年的学费是我爸去付的，其他的所有的费用，哪一笔不是我自己课下找时间做兼职一笔一笔攒下来的？”

“小孩子都是有记忆的，不要随便虐待他们，不然就会像我一样，长大变成白眼狼。”

“你总说，所有人都在欺负你？那你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凑上去呢？我爸那种出轨的男人，哪里值得你扒着不放手的？你一边不放手去找他麻烦，一边又放不下他给他打电话，你是要什么？还有我外公、叔伯、婶婶，他们有自己的家庭，你又何须什么事都去插一脚呢？你是不是被我外公洗脑太多了？”

“你，你.....”陈文芳指着黎晓希的鼻子的手颤抖，说不出话来。

没抖两下，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黎晓希呆呆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寒气一股一股从脚底板升起，遍布全身。

张娟打了120，陈建民抬起拐杖就要打黎晓希，黎晓希也不躲，闭眼：“打死我吧。”

陈建民痛心疾首，最终还是面容悲痛放下了拐杖，重重地捶着心口顺气。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没有花好月圆，没有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同那些碎裂一地的碗洒了一地的饭菜一样，一片狼藉的混乱。

然而还有更乱的。

午夜医院急救处人也不少，陈文芳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缓了几个小时便醒了，但仍需留院住着。

陈文芳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黎国忠，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黎晓希的怨言，让他回家给黎晓希收拾出一间房间，黎晓希说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陈文芳就把电话挂了。

黎晓希看她那张故意不看自己的脸，也选择闭嘴。

陈文彪已经回自己家去了，张娟在家照看陈晓果和陈建民，黎晓希要回家给陈文芳收拾住院的生活用品，陈文斌同黎晓希一道从医院出来，说开车送她回去，天寒地冻的后半夜，黎晓希当然不会拒绝。

陈文斌在路上说了几句宽慰黎晓希的话，说陈文芳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这辈子看得到头了，让黎晓希让着她些，黎晓希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们才从医院出来，大门口停了一辆车，豪气的车不是重点，重点是靠在车上吸烟的人。

裴义徒手掐灭了烟，远远朝她挥了挥手。

黎晓希脸色骤然变了。

陈文斌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凑近黎晓希低声问：“你男朋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不是。”黎晓希蹙眉。

裴义走上前来，向两人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晓希的......同学。”

眼波流转，没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大学同学？”陈文斌干笑了两声，对黎晓希道，“你同学大老远跑来找你，你怎么把他一个人晾在外面，这天寒地冻的.....”

黎晓希没说话，裴义笑得头一次这么亲切：“叔叔你们这是要回家吗？我送你们回去啊。”

陈文斌偷偷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车，笑得很是和善和蔼：“我是晓希的舅舅，她妈妈出了点小问题，在这住院呢，正好啊你来了，我家里也还有事，要麻烦你送晓希回家一趟。”

他转头对黎晓希说：“我得开车回去接晓果和你舅妈外公他们了，人家同学大老远跑来一趟，好好招待人家啊，等下去你家小区外面给同学单独开个宾馆，环境好点的，钱不够舅舅给你点。”

黎晓希当然没好意思要。

就这样，陈文斌回去了，黎晓希坐上了裴义的车，让他把车停到了小区外的商铺，给他开了个房间。

裴义非想跟着黎晓希进小区，被黎晓希给瞪老实了，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怨怒，很烦。

第二天黎晓希上午去给陈文芳送了洗漱用品，然后陪着她从上到下检查了身体，没什么其他大病，医生说可以出院，黎晓希又带着陈文芳回家。

自从昨天晚上那一闹，陈文芳安静了很多，她不说话，黎晓希也不张口。

两个人一路沉默回了家，黎国忠久违地出现在这个家里，陈文芳说的让他给黎晓希收拾出一间房间，她们娘俩下午回家的时候，黎国忠已经收出来了。

陈文芳出了门，说去看看陈建民，这个家里就只剩下黎国忠和黎晓希。

黎国忠搓了搓手，看了看今日攻击性极强，再也不能和从前唯唯诺诺同日而语的黎晓希，他斟酌着用词。

“你妈那毒辣不歇息的嘴，你也烦她对不对？她啊就是难相处，你现在知道爸爸当初为什么坚持要离婚了吧？但是呢，晓希啊，她始终是你的妈妈，母女哪有隔夜仇.......”

“爸，你现在是出来装好人吗？”黎晓希打断他，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她变成今天这样是谁逼得。”

“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国忠皱起眉。

黎晓希的目光沉静幽暗：“爸爸，我妈妈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呢？她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吗？”

“你冷漠无情，作壁上观，看着两个女人为你斗来斗去，你很有成就感吗？躲在后面，把所有的错所有的不堪都归集到别人身上，为你出轨找小三找借口。”

黎国忠恼怒起来：“黎晓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黎晓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黎国忠哑口无言。

“我妈还拍了你出轨时候的照片，拿给我看。”

黎国忠啊黎国忠，虚伪，伪善，一只缩在壳子里的王八。

知道全部真相，却选择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