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半，烧烤店打烊了。

将盘子和碗筷碟子都清洗完，垃圾全都规整完毕，桌椅板凳也都全部收拾整齐，和烧烤店的叔叔告别之后，黎晓希收拾好书包，踏上了回出租屋的路。

“晓希，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要小心啊。”烧烤店的老板还是不放心，提议，“要不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叔，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这样的，她每天晚上下班之后都一个人走回去，没出什么事。

老板不再坚持，黎晓希和其他伙计道了别，走出了店门。

这离她破旧的出租屋不远，一公里多一点，当初不愿意舍弃那个破旧、基础设施也不行的出租屋的一大原因就是地理位置，这边多是老居民居住的地方，人多，招人的店铺多，距离不远，来回也方便。

河岸边种满了杨柳树，长长的枝条垂下，枝条上面绿叶长得茂盛，细细长长的，长长的枝条随晚风晃动的时候，就像好多条密密麻麻浓密的细长辫子。

远方的天际，仍然回荡着车辆的轰鸣声，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夜深人静，夜风吹在身上很是凉快。

微凉的夜风吹起她白皙额前的碎发，女孩柔软的发梢随风轻轻舞动，全然袒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黎晓希抬头擦了擦额头，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她的内心最平静的时候，那种彻底放空自己的感觉，没有怨恨，没有焦虑，没有焦灼，没有黎国忠陈文芳，没有黎硕，没有学分绩点，没有拼命工作挣钱，有的——只是平静。

一个人漫步回家，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也欣赏它的夜晚的宁静，以及这个难得的自我相处时刻。

可是今夜，黎晓希总觉得哪里有点不一样。

大概就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总是缭绕着她，她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有一股视线粘在她身上，很黏着，连清凉爽快的夜风都稀释不了。

可每当她频频回身、三步一回头查看时，身后又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凌空照下那一束暖黄的灯光，照亮一小寸方寸之地，灯罩上，好多不知名的小飞虫在绕着飞。

看起来与以往别无二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夜晚的光景可爱。

黎晓希的警惕心还算很强，女大学生遇害的新闻她不是没有听说过。

特别是她这样的身板瘦弱，没有庞大的武力值，抬手一看表十二点三十七了，女大学生深夜一个人走夜路，走的还是人迹罕见的夜路，所有不安全的因素都集齐了。

后背发毛，后脖颈发凉，小腿肚子都有点发抖了，黎晓希不敢再逗留，也不敢立即就跑，只赶紧踱步回家，心下向神明和祖宗祈祷，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这一公里，黎晓希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远远地看到楼栋下敞亮的房东老大爷的屋，电视机咿哩哇啦的声音穿透老旧的玻璃传出来，黎晓希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路依旧空无一人，依旧昏暗橙黄的路灯，飞来飞去不知疲倦的飞虫，还有永不停歇聒噪的蝉鸣，没什么改变。

黎晓希高高悬起的心放下，看了一眼房东大爷还在看电视，黎晓希于是轻手轻脚上了楼梯。

进了屋，打开昏暗的白炽灯，重重躺在床上，这颗心才彻底放下。

回想起刚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黎晓希仍觉得心有余悸，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多想了还好，还有一周才开学，她的工作也还有一周才结束，天天晚上都要走这条夜路，她又不太好意思让烧烤店的叔叔开车送她回来，但是又害怕，要是她的感觉不是错觉呢......

思来想去，黎晓希还是觉得麻烦一下烧烤店的叔叔吧，一公里应该耽搁不了叔叔的多少时间、耗车的油应该也不会很多，她可以少要一点工钱......

正胡乱想着对策，楼下嘈杂的电视机那咿哩哇啦的声音没了，过了几秒，又传来老旧的门被锁上的声音。

房东大爷要回去睡觉了，不过并在这，而是要穿过一个院子，进入院里边的屋子睡，离这栋楼还是有点远，至少平日里要高声呼喊他才听得见。

这栋楼现在只有她一个租客，当初因为她没钱，应该住的是设施环境最不好的一间，面积很小，仅仅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后来房东老大爷实在可怜她，就没让她加价，给她换了一间相对宽敞的屋子，在过道的最里边。

现在所有的声音都没了，黎晓希又有点忐忑起来。

心底那股不安又再次传来，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在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下，是会有感知的。

因为她用的是公共的洗浴室，平常也只有她一个人，倒是很干净，也没其他人，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但是此时此刻，黎晓希焦虑不安地从床上坐起身，她抬眼，盯上那道单薄的木门。

因为床铺离门不远，所以门也离她很近。

她并未脱鞋，坐在床沿边，直直看向那道门。

那是一道看得出来翻新过的门，只是依旧能看出原来的模样已经很破旧了，刷上了白色的油漆，不知是因为粉刷手法的原因还是用料用量的原因，木门上的油漆很不规整，横横竖竖的刷痕很明显，上面有一个个细小又密集的孔洞，也很明显，白色的木门经过年月的洗礼，破旧又单薄。

即便刚刚进门的第一时间她就反锁上了门，但实际上它的脆弱和单薄根本阻挡不了任何人，仿佛只要一用力，一拳头下去，就可以在上面打出一个窟窿。

黎晓希颤抖了一下，盯着那道木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连出去洗漱的胆子都没有。

本就不太明亮的白炽灯下，那道木门变得诡异起来，她总感觉门外正站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正贴在门上，趴在门上，将身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它身上，正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在窥探她，在靠近她。

就要冲破这道破旧木板的阻隔，蔓延过门缝，飘荡进来。

“嘭。”

一道沉闷的声响从近在咫尺的门上突然传来！

“啊！”黎晓希尖叫。

她害怕地窜进被窝，死死拽着被子，目不转睛盯着那扇门，抖若筛糠。

外面的人听到了她的尖叫，动作迟缓地拍了拍门，小小的门脆弱震动，一声一声传来沉重敲门的声音，犹在耳畔。

“黎晓希！”外面整个人倚靠在门上的男人突然加重了语气，扬起了声调沉沉地喊她的名字。

喊完之后，又重重喘息了一会，似乎是身体极度不适，语调低缓下来，吩咐她道：“开门。”

这声音......

裴义！

“嘭！嘭！”

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裴义趴在门上，又重重拍了两下，薄薄的木门发出震动，像是承受不住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黎晓希压下害怕，跳下床，拖过床边的椅子，将那把沉重的木质椅子抵到了门上。

黎晓希一直不应答他，外面的裴义焦躁起来，喊道：“黎晓希！黎晓希！黎晓呕.......”

他重重打出一个酒嗝，如无头苍蝇转身走了几步，用手勉强撑着墙壁低下头狂吐起来。

黎晓希贴在门上，听着外面断断续续呕吐的声音，过了大概一分钟，呕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布料摩挲，传来细微的声响，下一瞬，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两声，拍门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耳边拍门声震耳欲聋，木板的震颤就在耳朵上摩擦，那只手仿佛穿透木板直接拍到了她的头上，黎晓希急忙跳开。

“黎晓希！开门！黎晓希，给我开门.......黎晓希，开门.......”

他像念咒一样，一遍一遍重复，语调不清，有几句还吐字不清晰，但依旧压迫感十足。

黎晓希感觉自己要精神崩溃了。

她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超市的工作，她这个暑假干的好好的，可自从裴义出现，一切都变了。

他的出现让她提心吊胆，他每日阴魂不散开着豪车来门外盯着她，一盯就是大半个小时，他的举动让她胆颤心惊。

现在还追到了这里，即便喝得醉醺醺的，神志不清，也要来找她麻烦。

她好害怕，怕到每一根神经紧紧盯着门，怕到脸上的血色全失，怕到手脚冰凉，颤栗发抖。

即便眼睛干涩，她也不敢眨一下眼，盯着那扇小门不敢放松一丝。

黑白交织的白炽灯，恐怖，压抑。

黎晓希被迫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一样的强制和压迫，一样的无力感，她无法反抗，无力反抗。

怨恨，恐惧，窒息，交缠，反抗与压迫。

外面的拍门声一声不如一声，沉缓又迟钝，像魔咒一样的重复呓语一声接着一声，从他的唇齿间吐出，急促且热切的呼吸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