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周开了酒,给两人的杯子都给满上。
“她最后问了我的名字,然后消失了。”裴义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问陆宇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她认识我。”
裴义指尖轻晃,红艳艳的液体沿着杯壁摆动,双眼失焦地盯着眼前的酒杯。
“她看见了我,可是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容貌,她退缩了。”
他偏头去看门外明媚的日光,院里的花都开了,草长得也好。
“要么,她畏惧我,要么,她讨厌我。”裴义轻笑一声,看向陆宇周,“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选择抛弃了我。”
陆宇周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无言以对。
“她和其他人一样,都选择不要我。”
裴义的脸上涌起浓浓的疲惫和厌倦,苍白无力深沉的瞳孔覆盖上一层难以言说的丧气,是对抛弃他之人的厌倦,也是对自己的厌倦。
他对她不好吗?除了纪青霜,他什么时候腆着脸上赶着讨别人欢心?
他每天小心翼翼找她聊天,见到什么都和她分享,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将自己从里到外剖开,让自己如同洋葱一样一层一层袒露真心,可结果呢?
她还是抛弃了他。
和纪青霜一样,都舍弃了他。
“既然最终不会坚定选择,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施舍。”
他偏头看陆宇周,一眨眼间疲倦消散,长长的睫毛下,从门外挤进来的光影照得他褐色的眼珠如玻璃球般剔透晶莹,瞳仁密密麻麻蜿蜒婉转的纹路如月球表面盘根错节。
“既然她选择丢下我,我又何必再去找她?”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让我恨她,她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就算出现了,也最好别让我认出来。”
裴义敛眸,强自压下眼中所有情绪。
陆宇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言以对。
他最了解裴义不过,他这个人最是死要面子,他明白他根本不如嘴巴里说的,说放下就会放下。
小时候喜欢的玩具都一定要得到手的男人,真的会忍得住吗?
多亏了陆宇周的提醒,裴义在一周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对了,黎晓希这个贪慕虚荣的小偷已经很久没来别墅里工作了。
*
黎晓希后来数清了裴义砸在她身上的钞票的数额,两千多块呢。
手机被毁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放弃了再买一个手机的想法,反正平常都没人联系她,买个手机当装饰品,买了还不如不买,白白浪费钱。
况且有了裴义这种网友的前车之鉴,打死她都不敢再随便和陌生人聊天。
后来打破她这个想法的是辅导员两次亲自到宿舍楼下找她。
黎晓希的辅导员是个年轻的男人,天气渐热,男人站在宿舍楼下,神情有些等得不耐烦,见黎晓希下来,指了指手里的电话:“你妈妈。”
黎晓希心下忐忑,接过电话。
“你个死丫头!敢关机?去远处上了大学就忘了娘了?”
黎晓希压下心里的那口气:“妈,你怎么突然找我?”
她来上大学好几个月了,之前黎国忠买的手机还没被毁的时候,也不见陈文芳主动打个电话给她。
“我是你妈!给你打个电话不是应该的吗?”
黎晓希没说话。
陈文芳叽叽喳喳的话炮语连珠:“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不靠谱的爹买给你的手机是摆设?你有个手机到底有什么用?放着好看?都敢关机了现在......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你爸爸辛苦买给你的手机丢了?还是不爱惜整坏了?"
黎晓希随便编了个理由:“没有.......好好在着呢,是我去上课没带,就总是忘记充电关机了。”
陈文芳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你到底是在外面读书还是在外面享乐?你妈我在家里连个水果都舍不得买,你倒是在外面大鱼大肉?你倒是享福.......”
看着身边辅导员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黎晓希打断她:“妈,我要上课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电话那边的陈文芳静默了片刻,后底下音量:“没啥事.....那今天就这样,晓希啊,记得开手机听电话,你是妈妈的娃儿,你一个女娃娃在外面,妈妈怎么能不想你哟?”
黎晓希鼻子一酸,眼前闪过种种画面,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妈,我没事。”
陈文芳主动挂了电话:“晓希,下次要听电话。”
没过一个星期,辅导员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再次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面,陈文芳也依旧没什么大事,但是她的言语犀利了许多,这次再三追问了她为什么不接电话,黎晓希废了好多口舌才糊弄过去。
一通电话结束,辅导员斟酌了用词,压下眼底的不耐,委婉说道:“晓希啊,你是个好学生,和家里面闹了什么矛盾,有什么不开心的,来和我说,但是吧,别一整天让家长打电话进来,我手底下一两百个学生呢,要是每个学生的家长都这样,那把我掰成几瓣我也忙不过来呀!”
黎晓希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下次再糊弄恐怕再多理由都骗不过陈文芳,加上陈文芳之前过年聊天的时候说过要和她的辅导员说让她重新回去复读,黎晓希是真怕陈文芳在她辅导员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于是黎晓希找了个偏远的手机店买了个老年机,要求只要能接听电话就行,别的就是能挑便宜的绝对不捡贵的。
两天后总算亲自接到了陈文芳的电话,没让辅导员再次找上门来。
陈文芳语气怀疑:“晓希,你没事情瞒着妈妈吧。”
是个傻子都能察觉出来不对劲,所以陈文芳才越咬越紧。
黎晓希已经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陈文芳在电话那头悄悄松了一口气,后缓和了语气:“这么久都不打电话给我,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没有。”黎晓希答。
陈文芳没再问起其他,只是总是支支吾吾的,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黎晓希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你外公住院了,这两个星期都是我在照顾......本来都说好,几兄弟家轮流出人的,可到头来,不是文彪在外地杨丽芬厂里忙,就是文斌张娟工作走不开晓果要照顾......”
“都说工作忙,都说要养家?难道我就没有工作了?我就不忙啦?呵平时没事一个个向前凑讨笑脸,有了事倒是一个个都只会往后缩啦?”
讲着讲着,陈文芳在电话里委屈地呜呜哭出声:“你外公还嫌弃我做的饭不合胃口.....还骂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一个两个都欺负到你老娘头上......”
黎晓希皱眉:“妈你拒绝啊。”
陈建民还有力气嫌弃饭菜不好吃,有力气骂人,看来病得不重,医院实在好住啊,有人一顿三餐伺候着,拉屎撒尿有人扶着,反正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之前每次住院都是要医生赶着才肯出。
“我怎么拒绝?!”陈文芳吼道,“你妈我要是能拒绝早就拒绝了!”
黎晓希无奈极了,现在的她似乎脾气格外暴躁,听着听筒里不断传出夹杂着劣质手机电流声的女人恼怒的声音,她一瞬间突然耐心全无,也吼了回去: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因为想我才给我打电话!你就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垃圾桶而已!全家人看了一圈,只剩我了。”
电话那头的陈文芳似乎是因她的这声怒吼懵了,隔了好几秒之后,也静默了好几秒之后,陈文芳才开口:“晓希,你怎么了?”
多日积累的泪水好似在这一刻泄了洪,她泪如雨下,却仍固执地压下哭腔: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别人会感激你吗?以前执意不和爸爸离婚也是,你以为你霸着结婚证很光荣是吗?”
“黎晓希!”陈文芳尖叫出声,“我是你妈!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玩意?!”
她像个泼妇一样,像多年前和黎国忠吵架一样,用尖叫来压制震慑对方:“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要是早知道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我就应该把你丢掉!当初怀了就应该把你流掉!”
电话被挂断了,四周恢复寂静。
她是能感受到陈文芳的痛苦的,在上大学之前,这个时候,她是会因为心疼陈文芳流泪哭泣的,和她一起讨厌咒骂那些不负责任又贪财的亲戚。
可是现在却激不起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无边无尽的倦怠。
黎晓希脱力地蹲下,阳台上的月光惨白,她突然感觉好累啊。
好累好累。‘
高考完报志愿的时候,以为上了大学就好了。
可现在,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疲惫,恐怖。
是从身体深出发出的疲惫,看不到一丝希望。’
黎晓希在忙得要死的时候,接到了家政公司经理的电话。
一开始因为怕被裴义那个扫把星报复,她放弃了裴家那块高薪区域,主动跟经理说指派去其他地方。后来原本空闲的时间被挤占,她实在抽不出那么多大块时间从早干到晚,于是便和经理说这个学期先干到这。
她正在公交上看书,周围各种大姨大妈大爷们吵嚷得厉害,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