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周当中，本来该休息的周末被各种琐事占满了时间，五天工作日大部分时间也是从早到晚的满课，各种课程重要的、不要的都排得很拥挤，能打工的时间寥寥无几。

黎晓希去餐厅洗盘子回来的时候一般都超过了十一点钟，回到宿舍快接近午夜，宿舍早已经关门，她只好厚着脸皮去喊阿姨起来开门。

在阿姨的白眼下，登记了名字和学院学号，随后才上楼。

黎晓希拖着疲惫的身躯，跨步上台阶时，累得快抬不起脚。

心下一边算着，按照学校的规定，一个月超过三次晚归就会被上报学院在学院里通报，她这次是第三次，正好卡在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被上报，不管成绩有多好，都与奖学金无缘。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天她都是将手机带出宿舍。

只是这个时候，谁还会给她打电话？

黎晓希翻开手机盖，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心下一跳，下意识的，她以为是裴义换了个号码打来的。

楼道里寂静无声，灯很灰暗，有不少飞蛾蚊子一类的小飞虫在绕着灯罩打转。

黎晓希眼睁睁看着电话久久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下一秒，一个电话挂了，同一个号码又接着打来。

黎晓希低头凝望了几瞬，最终按下接听，缓缓将电话凑到了耳边。

夜风寒凉，灯光是哑火般的黯淡，层层叠叠一折又一折的楼梯隐入黑暗中，墙壁上的小窗敞开了一寸，徐徐吹进了些冷风，拂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悠然挑起少女的发丝。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时不时闪过细微的手机电流声。

“喂？”黎晓希出声。

那边没出声。

黎晓希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脖颈间细嫩的青筋浮起：“......你是谁？”

隔着一堵墙，宿舍楼外的马路上，有车辆驶过，地上应该是有水洼，车轱辘压过水面，响起了溅水的声音。

“是我啊，好妹妹，你不认识哥哥了吗？”

黎晓希的心脏骤缩，呼吸颤抖，身体靠在墙上，扭头四处打量这漆黑昏暗的楼道。

她的手指蜷缩颤动，几乎要拿不住这手机。

“好妹妹，你怎么又拒哥哥于千里之外。”电话那头语调很轻，语义不明，“哥哥很伤心。”

上次过年回家，他逼着她将他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后来他又给她发消息，她又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所以今夜，隔了几个月，他换了号码打了过来。

对黎硕的恐惧是全身心的、发自肺腑的，深入了骨髓，黎晓希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努力让自己表现的镇静：“你找我有什么事？”

“瞧你这话问的，真是见外啊。”黎硕咯咯地笑出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联络联络感情吗？”

脚踩踏在台阶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夜晚嚎啕的春风吹过楼栋，鬼哭狼嚎，耳边电话里不断传过来瘆人的笑声，吓得黎晓希几次差点没忍住就尖叫着把手机丢下去。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一手握住楼梯上的扶手，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向上走，努力让自己放轻松。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黎硕的声音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从前传入人耳是如沐春风的，现在却那么令人恐惧，像是喝醉了酒后发疯，嗓音轻飘飘的。

电话那头的黎硕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冷淡，也似乎一点都未发现她的冷淡和不待见，自顾自说得起劲。

“哥哥我啊，最近知道了一件很骇人听闻的事，好妹妹，你一定感兴趣。”

黎晓希没说话。

“我身边的丐朋友结婚了，和一个拉拉，他的男朋友和那个拉拉的女朋友也结婚了。”

“说是家里催得紧了，这样做，能瞒住家里人，不，所有人。”

他笑了，问黎晓希：“是不是很有趣？”

黎晓希急促地喘息了片刻，狠狠闭了一下眼，在这一刻，隔绝了墙壁之外那瘆人无比的风声，双目和耳朵都无比清明。

她答：“不有趣，一点都不有趣。”

说罢，她毫不犹豫将电话挂断，将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像是负重千百斤后猛然间卸下重物，所有的力气被一抽而空，原本酸痛无比的身体越发失去力气，连推门进宿舍都是那么吃力。

一张废旧的纸被丢弃在地，千万人踩了又踩，轮子压了又压，陷入尘埃，泥泞肮脏。

*

今日钟敏和梁圆圆一反常态要跟着黎晓希和田沐一道去吃饭。

黎晓希说自己没时间吃饭，已经在书包里备好了面包，梁圆圆笑道：“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没一起去吃过饭呢，不能出去聚餐，哎一起去食堂总行吧？”

钟敏也说：“对啊对啊，你放心，就当我们请你了这顿。”

黎晓希推脱不了，她们便拥着她出了教室。

午间下课的铃声响彻整个校园，沥青的马路人潮拥挤，夹道的白杨树挺拔。

钟敏梁圆圆田沐三人在说着最近最喜欢的明星的近况，见走在最边上的黎晓希不说话，几人脸色各异对视了一眼，钟敏问道：“晓希，你爸爸妈妈是干嘛的啊？”

“你别想太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们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自从上次她生病留在宿舍听到钟敏和梁圆圆说自己的坏话之后，好多天过去了，这两人都故意避着她，今天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俩要和她一起吃饭，居然还要请她？

黎晓希感觉很不舒服，敷衍回答：“做点小本生意。”

钟敏趁机追问：“做什么生意的啊？”

见黎晓希凉飕飕地看过来，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我家也是做生意的，可以相互照应照应.....”

黎晓希抿唇笑了笑，面上没什么情绪波澜：“谢谢你的好意。”

钟敏吃了瘪，回过了头，一时没再开口。

梁圆圆笑哈哈地打圆场，挑起了其他话头。

到食堂之后，黎晓希拒绝了她俩的饭卡，用了自己的卡，心下盘算着，吃过这顿，下次再叫她她就有理由拒绝了，仅此一顿，互不相欠最好。

四人找了个座位坐下，钟敏瞟过来：“哎呀晓希，你怎么就只吃些青菜豆腐啊，难怪这么瘦！”

黎晓希往嘴里塞了两筷子白菜，礼貌回应：“我减肥。”

“都这么瘦了还减？下周体测上称怕是不合格。”梁圆圆说。

黎晓希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钟敏梁圆圆对视一眼，后又齐刷刷看向坐在黎晓希对面的田沐，似乎在用眼神示意她说些什么。

田沐轻轻蹙眉，又面带为难说道：“晓希啊，其实今天，她俩也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黎晓希抬眼看她。

田沐辩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的那个.....手机，你知道的，钟敏上个学期不是家里给买了手机嘛，然后这个学期开学被偷了.......这个学期一来你就买了新手机，和她那个有一点点像......”

“你怀疑是我偷了你的手机？”黎晓希死死皱眉，转过头看向钟敏，目光震惊。

“我可没有这么说啊，都说了只是看看。”钟敏抿唇。

黎晓希胸口起伏得厉害，努力让自己嗡嗡混乱的脑子保持清醒：“你的手机是开学被偷的，而我和田沐返校在你之前。”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双眼含泪，固执地睁着，“我的手机是我爸爸给我买的，一开学我就带在身上，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田沐。”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田沐为难极了，“但是她丢了手机也是心疼啊，只想看看你的，看看就心安了。”

钟敏也放下了筷子：“你每天都不说话，之前我也没关注到你什么时候用的手机啊！我的一丢了，就看到你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怀疑怀疑不正常吗？而且你每天吃的用的........”她勉强停顿了一下，咽下原本要破口而出的词语，缓了缓语气，“我那个手机不便宜。”

黎晓希简直要被气笑了，而事实上她确实也笑了。

她低头勾唇一笑，不知是什么意味，然后将手中的手机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看吧。”

钟敏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手机观察了圈，再打开手机盖，按下按键查看手机里的内容。

一分钟以后，她将手机递还给了黎晓希。

心虚地低下头眨了眨眼，钟敏好不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心疼丢了的手机。”

黎晓希将手机放回书包，没说话。

梁圆圆问：“这怎么确认的啊？”

“我的手机摔过，最左边下面有个缺口。”钟敏答。

田沐看着黎晓希冷漠的侧脸，勉强笑道：“别生气晓希，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以后还要一起生活三年呢，她们也没有恶意。”

黎晓希长长舒出一口气，自顾自继续吃饭，将饭菜就着餐盘一股脑地往嘴里扒，动作粗鲁急切，语气漠然：“我没生气。”

不生气，就是有一种无奈，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全身无力，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刚才她们这桌的动静引来了周围桌子的人悄然打量，梁圆圆也觉得面上无光，对黎晓希说道：“晓希啊，别这样，别人看着，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钟敏看黎晓希这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狼吞虎咽的样子，梗起脖子：“对啊，今天算我对不起你，下个星期一个星期我都请你吃饭不行吗？”

田沐打圆场：“哎晓希也是赶时间，马上都要上课了，快吃吧。”

桌上的声音就此消弭，只有餐盘和筷子碰撞的声音。

黎晓希几分钟就将食物解决了，本想找个借口先走，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食堂门口的裴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