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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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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入秋,天已经凉了许多,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伤处的腐烂味儿,好歹没有喂蝇捂蛆的,只偶尔有三两只蚂蚁顺着裤腿往上爬。那一个夏天也不见的蚊子陡然冒了出来,在她眉间叮了一个大包,自是痒得抓心挠肝,可这暂且都是小事。

可何谓大事?

渡江。

沈抱山要杀她,她跑了,为了去楚国。济世堂要砍她,她反抗,为了渡江。

可如今这个模样……

李知稔蹲下身子,用河水胡乱抹了两把脸,混沌了一夜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那日她刚说完,谢宴池便一头栽在地上,比得土地召令还快。李知稔一见转身就走,心想:我个娇小姐还没晕呢,你个男子汉大丈夫,杀手大哥凶手爷的倒先死了个干净,哪儿来的道理。

经此一事,那日终究没能渡江。

她将头发拆下,重新挽好,再清洗伤处,那些伤口还没好全,只能寻点草药,捣成泥,重新糊上去。

而且此地不能久留,早日渡江,方能早登极乐。

先去楚国,借楚国的人马将济世堂捣个干净,再搜到勾结官员魔教罪证,正好当做回京的文书。

此法甚好。

李知稔随便捡了些野菜浆果,用布一包转身向来路走去。

那是个破旧的小草屋,里面挂着猎弓和兽皮,工具俱全,还有成捆的柴火摞了一墙,似乎是冬猎时休憩的小屋,但很久都没有人来过来,一指高的灰,刚进门时差点把她呛死。

可她依然忍了下来,因她一向心慈手软,最是见不得别人这副模样,如何能一走了之。

可她又不能回丹阳城,风禾仙也早就离开,她只能将谢宴池扔在一旁,薅了几把树叶盖好,转身向深山里走去,这才寻到一间“宝屋”

推开门,便看见谢宴池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云纹箭袖,并未披衫。屋外的阳光亮得乍眼,他站立窗前将那阳光挡了大半,只有几缕阳光从他手臂与腰间处偷偷闯进屋内。他因此看着格外消瘦,不知何日乘风去。

李知稔皱了皱眉,竟有些于心不忍:“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怎么也比披件衣裳。”

谢宴池听见动静侧过头来,跳跃的光点沿着他的轮廓勾画出一层金边,他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见他没动静,李知稔只好引出话头:“那二人已经死了,距离那日已经过去数日,我们还在丹阳地界,此处静僻,只是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宴哥可有什么打算?”

谢宴池没说话,而是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李知稔站起身,翻出一件外衫,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前往楚国,避过这段时间再说。”

“况且,此一去楚国山高路远,我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路没有宴哥救我,我怕是早入狼腹了,我独身一人如何是好,宴哥就当是发善心,随我一同去吧。”

李知稔用双手抚上他的腰侧,贴近他的背脊,慢慢摸到了他的心口:“宴哥可好些了?”

她想,避不避过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断不能独自一人离开。不提别的,单说那二人死得不能再死,难保不会再来一哥三妹的,到时候她自不必费尽心思再渡什么江了。

“别闹。”谢宴池转过身看着她沉声说道,他背着光,脸部晦暗不明:“无上经是否真的与你无关?”

李知稔一愣,该怎么说呢?继续瞒下去?还是直接坦白,说之前是骗你。谢宴池又问了一句:“是不是真的?”

“是,但我把它留在那间茅屋中了,如今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害怕。”李知稔抬起头,眉头紧皱:“爹爹因为那佛珠死了,我害怕会向爹爹一样啊。”

“我不是并有意要诓骗宴哥的,是我以前也不知道那就是无上经啊,我只以为是寻常之物啊,后来我又实在惧怕,所以才……”

说完,她吐出一口气,双眼憋得通红。

“那你为何不早些说?”谢宴池道。

李知稔眼眶发红,一滴泪水从眼角划过,她连忙低下头擦拭:“我自认宴哥同我一般,自然明白能我的心境。”

见她落泪,谢宴池闭目侧过身子不再看她:“你分明是怕我与他们一样觊觎无上经,所以处处防备我。包括之前所说的目的,若不是我发现,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如今所言可有半分真心?”

李知稔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心中暗道:目的,什么目的?啊,他是说当初告诉他来京只为报恩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宴哥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李知稔眼皮一动,拉住了谢宴池的手。

那日他与雪香浓过招,被松晚风催发了蛊毒,手上的红丝还未退,鬼魅一样地粘在手背上。

也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他的手很凉,像是摸上一块冰酥酪。所以当那带着热意的手指覆在他手上时,他并没有动,任由五指被燃烧融化。

“第一次见你,你说你路遇匪人,浑身都是血,还记得吗?”李知稔看着谢宴池的双眼,继续说道:“我心觉害怕,可我爹从小教导我,人命关天,应尽力而为。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呢?看得我,心中颤了又颤。”

“第二次见面就是云府,虽为小姐,可那些丫鬟都嫌我来自乡野之间,嫌我粗鄙,暗地里无人看得起我。”

“我一见宴哥心中欢喜,以为终于找到一个相熟的人,可谁知道宴哥拿剑就要杀我。”

李知稔从当初的夏雨相遇说到如今的厉声质问,从满心欢喜说道心怀怨恨,声泪俱下,说到情深处不能自拔,可言语中不过两句话颠来倒去:“我对宴哥真心实意”“宴哥待我如有天恩,我无以为报”

“可是有人说了些什么?”李知稔一擦眼泪,轻声问道。只见她眼眶、鼻尖连着脸颊红了个彻底,自是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抽抽搭搭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谢宴池听完叹了口气,抽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不过两句戏言,你就哭成这副样子。”

说完,他转身回到床边,拿出一旁的包袱收拾了起来:“你身子可好些了?我们得尽快启程。”

他话头转得极快,一点也不见方才的冷峻,语气又软,若是之前,李知稔少不得欢呼两声,以示解脱。

“宴哥还是怨我。”李知稔低声说道。

谢宴池没说话,看着双眼通红的李知稔叹了口气,良久才缓声道:“没有。”

“可我只觉得所有人都要害我。”李知稔垂下头,慢悠悠地走到谢宴池身边。

嘴上说着没有,可那眉头皱得死紧,脸上的伤还没好,颊边泛着乌青,像是雪山消融露出的一块青色山石。雪香浓也真下得去手,好好的一张脸,不怕给打破相了。

又跑偏了。

李知稔吸了口气,语气不变,接着道:“我只不过想寻找一个真相,却被人折辱至此,我不过柔弱女子,让我情何以堪。我只想好好活着而已,可他们都在逼我,他们都恨不得我死!”

“唯有宴哥一直陪我身边。”李知稔道:“至于催心蛊,当时高承也并非无药可医,那江湖术士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抑制,等到了楚国,我自求表哥相助。”

“不必劳烦。”谢宴池摇摇头,微勾唇角,语气平缓:“况且,你又何必自谦,依你的心思,你的谋划,即使没有我,也能到楚国去。未女侠身手不凡,你又与她有旧,她前往河谷未必没有你的授意。”

李知稔深吸一口气,早起并未用饭,胃里烧的难受,她靠在一半盯着那几颗果子出神地瞧:“宴哥这么说,让玉光没有立足之地了。”

谢宴池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一脸倔强,像一只小狮子,看着她,他常常会想起儿时在济世堂的时候。

每次习完武,父亲都会来矫验,雪香浓最小,她的“半身”是个男孩,每次都对打不过,便蹲在角落独自哭。

好可怜。

于是他总是在空闲的时候找她,指点她招式,教习她口诀,只希望她能活的不那么辛苦。

想到这儿,他有些恍惚,雪香浓死前哭着求他,脸上的妆都花了。

他闭上眼,心头一痛。

李知稔又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模糊间看见她脸上亮晶晶地泪痕,心下一软,将一条帕子递给她:“风禾仙行踪不定,但她定会前往京城,所以我想……”

李知稔接过,攥在手里,将他打断:“那她可信吗?她与佛陀尊是什么关系?以及什么所谓的叔父,不要像之前才好。”

谢宴池点头:“可信。”

“依舅舅便是。”李知稔说完,拿着桌上放的野菜:“不过不急这一刻,用了饭再说,舅舅且歇着吧。”

李知稔说完转身离开,跑了小半个山头,挖了不到一把,本意是留着过午再用的,早上凑乎吃点酸果饱腹也罢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渡个江,就要费这么一箩筐口舌。李知稔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越想越闷,人生所求不过钱、权、欲三种,真无欲无求之人早做和尚去了,何苦在这等苦海沉浮。

李知稔:小手还是那么嫩~

第45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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