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杨鸿安如何骂，苏裴只是沉默地抱着傅余回屋。

他好像又看见了唐焕，还是失望的眼神，还是什么都没说。可他错了吗，应该是没有的。唐焕死时的样子和门上的血手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击溃了他维持的镇定，不再耐心地等待。

只要他能给傅余想要的，傅余就会是最好的刀，一把专门刺汪芷凝痛处的刀。

三伏和元七站在屋外等待苏裴的惩罚，但苏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王府的所有出口都有暗卫把手，无人能逃出去。”元七低头道，呼吸不自觉地放缓放轻。

三伏面上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严肃，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宫里传话，陛下请殿下去宫里一叙。”

“是这次的老鼠太能躲，还是你们太放松了。在本王回来前找到他。”

苏裴谁也没带，找了一个寻常车夫，坐上马车就前往皇宫。

他踏过没有青苔的青砖，眼睛瞟过石榴和槐树娇小的幼果时想起傅余曾盯着石榴看了半天，小声嘟囔着下次来摘，天真地以为这里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他的身影莫名的和唐焕重合，苏裴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心开始动摇。

他简直错得离谱，差点忘记他也曾害怕过傅余和唐焕一样，现在却被汪芷凝牵着鼻子走。

“站住！朕让你走了吗？”

苏晟看着转身要走的苏裴，气不打一处来。他想不通，唐焕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和自己生下这么个倔强的玩意儿。

苏裴脚步一顿， “儿臣回去认错。”

听到这，一口气噎在苏晟的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把人噎死。他瞪了苏裴一眼，招呼他进来跪在唐焕面前。

戒尺挥舞着落在苏裴背上，他硬是不吭一声。

苏晟瞧他骨头硬的，下手也就更重，直至苏裴险些倒下才停下。

“我知道你恨，但你不能因为恨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就算他是你的棋子，难道就要落得和我与你爹一样的下场？”苏晟严肃地说，“不要因为一次中计就自乱阵脚。这江山需要的不是被情绪控制的帝王。”

“是”

苏裴缓缓站起身，在苏晟的注视下挺直腰板，面无表情地离开。如果不是苍白的唇色，连苏晟都产生板子不是落在他身上的错觉。

刚到手的昙花还未盛开就被汪芷凝捏得不成样子，白色的花瓣残骸掉落在地上，露水和植物汁液沾满她的手指。一向爱干净的人却仿佛感受不到手中的黏腻，跟个疯子一样笑着。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百姓都在暗地里传齐王被王妃推下屋顶。”

“哈哈哈哈哈，他也能有今天！”

“还以为感情能有多好，本宫不过稍微动了动手指头，他们就可以自相残杀。不过傅检讨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庶弟，匍匐的老虎竟说成装病的狐狸。”

边上的下人很快端着水盆在汪芷凝面前跪下，让她洗去手上的污秽，细心地替她擦掉手上的水。

汪利仁看着地上已无生机的昙花，似乎见到了苏裴跪在他们面前的场景。他喜欢权力，喜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但这一切不可能得到。他不放心道：“娘娘这步棋下得是否太早。”

汪芷凝扬眉反问：“早吗？本宫可是从未想过他能送给本宫如此好的机会。这人啊，就是越在意越害怕。让最在意的人知道最在意的事，他毁掉哪个都心痛。”

“派个人去打听打听陛下唤苏裴来干什么，本宫现在出不去，也就只有这点乐子了。”

“是”

汪利仁派出的下人在御书房的周围绕了好几圈却不见苏裴的影子，好半天找着个说漏嘴的宫人询问才知道他们并不在这里。

他给那人塞了几两碎银，按照宫人指出的小道，躲过别人的视线来到偏僻的寝殿。

四周没有合适的遮挡物，他只能躲在远处的墙角看着苏裴出来才离去，但他想不明白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寝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守卫，还没转身就被巡逻的守卫逮住。

守卫身后的宫女看着地上的人道：“是他，揪住人问陛下和齐王，问是什么事却半天答不上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

守卫见苏裴看过来，押着人离开。

漆黑的封闭空间再次亮起，年迈的老人在大雪中缓慢行走，最后在没有监控的角落停下。她将手中的婴儿放在一堆杂物上，嘴里念念有词像是怕被谁报复。

“你不要怪我心狠，是你挡了我家的财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身体没了刚才的僵硬，捂住脑袋用最快的速度跑开。

屏幕上的婴儿放声大哭，直到哭哑嗓子才吸引来一个人贩子。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太好，一个年轻的女人发现端倪偷偷报警，但警察找不到他的家人，只好将他送去福利院。

之后发生的事，傅余简直倒背如流。他看着自己被带回家，被叔叔骗，被同学嘲笑，感到麻木甚至想吐。

他清楚地记得这已经是第十五次播放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每次都是黑屏然后回放，他不能睡着也不能闭眼。所有的所有好像都是对他的惩罚，但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错，骗人的不是他，毁约的不是他，连欺骗感情的也不是他，为什么坏人可以嚣张地俯视他，他这个被害者就要在这里受苦受难。

傅余不再挣扎，瘫软在椅子上想着他是不是真的挡了别人的财运，否则他怎么什么也得不到呢？

“111！111！！111······连你也不要我，一点契约精神也没有。”

【阿嚏！别骂了别骂了】

111摸摸并不存在的鼻子，和112、715一起破坏001-1世界的隔离间，这是专门用来临时隔离危险宿主的地方，可以说是发泄屋、心理诊疗室一样的存在，但001-1明显把它当作的禁闭室。

毫无规律可言的数据链让他们焦头烂额，到现在也只破坏了几条要命的抹杀代码，连外围的大门都没有打开。

往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715都开启暴躁模式，112连最喜欢的蝴蝶结都抓下来放进存储空间，111更是一脑袋砸在面板上满脑子黑线。

一只纯黑的手突然伸到715的面板前，在上面随意点了几下，外围的大门就轻易地打开。

所有系统猛然转头看向主动出现的001-1，001-1慢吞吞地说：【再不快点，傅余就要死了。】

111慌忙转头，【你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

严重的污染让001-1精神状态非常差，思维迟钝，说话都不是正常速度，时而快时而慢，【他能活到现在，我喜欢他。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可以帮你让他活下来。】

【他会在里面反复观看从前的经历，直至自我厌弃最后放弃求生。隔离间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没有人可以活着从里面出来，只有我知道漏洞在哪里，你们必须也只能跟我合作。】

112气道：【1-1，你太着急了！黑本的危险远大于白本，在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下，你这样做无疑是加重世界和宿主的负担。】

001-1向它们伸出手，只见纯黑的手出现一点白色，但很快白色就被黑色吞没。

【他是我筛选出适配度最高的宿主。如果不是111，我会陪他来这个世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很合适，这里有他想要的，我也能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想好了吗？】

715拦住即将答应的111，【条件，措施。】

【条件是改变苏裴的死亡结局。我会和傅余强制绑定，让他用我的身份信息从内部打开隔离间，虽然会有排斥反应，但这是最好的方法。】

111立刻出声：【我同意！】

001-1慢吞吞地弯起眼睛，借助111和傅余的联系穿过屏障，来到傅余面前。

它喜欢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此刻出现在他面前更是兴奋地靠得更近，放轻声音，【我是系统001-1，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很抱歉因为我的一己私欲将你带来这里，不过你在原来的世界也过得很不好不是吗。】

“我有机会可以活的很好。”傅余盯着像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脏兮兮的系统，想生气却没有了生气的心情。

001-1坚定道：【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

屏幕终于发生了变化，分裂成无数块。现代的高楼大厦变成了冰冷的皇宫、满客酒楼、鸡飞狗跳的谢家和热闹的街市。

最后一曲唱罢，黄越脱下戏服对瞧着拨浪鼓看的苗岙道：“您要是想外甥就去王府看他呗，齐王和侧妃又不嫌弃咱们。”

苗岙叹气道：“没有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哟。”

“嘿！”

谢家大院，谢琴指挥着谢贤和傅昌搬东西，谢泉山在边上问：“咱家要搬了？”

傅昌大声回答：“怕那个傻子把店开垮了没钱，娘准备救济他呢。”

谢贤哀怨道：“家里那么多下人，姐你干嘛就揪着我啊！”

谢琴一手一个拍他们的脑袋，“瞧你脸上肚子上的肉，改明儿卡门里出不去。”

热闹的街市上，通宝和绒好用傅余给的钱买了好多有趣的东西，嘴边满是冰糖葫芦的糖渣。

绒好望着手里的东西，迟疑道：“我们会不会买的太多了？”

“不会，咱手里还有少爷那份。”

“应该是王妃！”

“少爷喜欢我叫他少爷。”

“那我也要叫王妃少爷！”

皇宫里，苏裴被何顺搀扶上马车，却停在上面没有进去。他转头对何顺说：“石榴熟了，摘几个送来，别说是本王让你做的。”

“是，臣就说是陛下替王爷道歉的赔礼。”

“······随你。”

【看，他们都很在乎你。111给你准备的第一个世界可只有爱情，但这里有纯粹的亲情、友情，爱情，如果你想有也会得到。苏裴，很不错吧。】

傅余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气道：“呸，那孙子就一张脸过得去，脾气差得要死！”

【是吗？】

“也，也凑合，起码给我钱······那些感情本来也不是我的。”

【交换人生时，你的性格、行为模式都会被按在这具身体上，不会有人怀疑你是谁。傅余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听话的孩子，他是我和苏裴的福星。乖乖睡一觉，开始真正的新生活吧。】

001-1亲昵地贴住傅余的脸，在傅余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消失在他面前。傅余不受控制地闭上眼，却不甘心地伸手要去抓住001-1，呢喃：“护工，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