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人去而复返，他站在干燥的密室内，手放在棺材上没有打开的勇气。

事实上，何顺见过无数次晟懦弱的一面。即便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在心上人面前也会胆怯和偏执。他使力推开棺盖到露出一角，退到一旁道：“您与将军许久未见，怎能在这浪费时间。”

“你说得对。”

苏晟不好意思地笑出声，看着棺材里的骷髅架子柔声道：“最后还是让你成了这副样子。幸好没给棺材里放镜子，不然你在下面得抱怨到再死一次。”

“那熊孩子成家了，娶的是傅家三少爷，老班主的外孙。不知道是否真心喜欢，但我瞧他把人看得也算紧，大概是有些在乎。那孩子也逗，贪财的劲儿不知随的谁······春槐苑的曲儿可听到了？是你最喜欢的，老班主的风采一如当年。”

苏裴说着蹙起眉头，小声哄着睡着的人，“我就是吓吓他们，你喜欢的我才舍不得毁掉。等我解决掉所有事就下来陪你怎么样。”

他伸出手要去抚摸那人的脸，即将触碰到时又怕他变成尘埃快速收回手，招手让何顺和自己回去。

“父皇”

苏晟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苏润，没有一丝意外。他让苏润不用行礼，接过苏润手里多余的木瓢给石榴树浇起水，随手掐掉长虫的叶子。

“今日不去巴结皇后来这睹物思人？”

“她的靠山只剩尚书府，儿臣去巴结还有什么用。”

“不想争了？”

苏润浇水的动作一顿，随即垂眸轻笑，“还是要争的。儿臣当了十几年的挡箭牌，也想翻身一回。”

“你们啊，从小斗到大”苏晟乐道，“明知会两败俱伤还要招惹对方，尤其是你，拿着香囊去气他，你心里就好受了？”

苏润沉默良久还是问出心底藏了许多年的问题，问：“父皇，娘娘当年到底为何突然暴毙？他是最好的将军，怎么会。”

苏晟打断苏润的话，拍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行了，再浇根就要烂了。”谁会想到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死在所谓偏见的利刃下。

太阳带走最后的曙光，王府的回廊每隔一段就挂上一个黄灯笼照明。守在门口的守卫见二人回来便关上大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的账本还在书房里。”

苏裴没再多说，提着小厮递来的灯笼走在前头，到了书房才知道在里头的不仅有账本还有抄书的“先生”。他哪想得到只是让傅余在里面练字，对方就真把书房当成自己的地盘。

“抄书先生”没注意到外头站了人，对拦住自己不让他们离开的福顺一顿输出。

杨鸿生吹胡子瞪眼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方己接话：“时间又不急，我们回家吃饭休息还碍着谁了。”再不走，等混世魔王来就别想离开了。

“老夫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有辱斯文！”

福顺不带怕的，挽起袖子就要和两个老家伙比划，“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莽夫。”

苏裴见三个上了年纪的要打起来，怕自己的书房遭殃，出声：“两位太傅真是风采不见当年，脾气也是日渐大了。本王的书房怕是经不住三位折腾，太傅不如到外头切磋。”

杨鸿生连忙放下衣摆，惊恐苏裴真的侧身让出位置，道：“不敢当。”

“时间也不早，二位不如在本王这儿歇息，也算是请您们帮忙的答谢。”

听见苏裴要让他们留下，杨鸿生和方己头更是摇得如同拨浪鼓，只差两枚弹丸就能哐当作响。他们连声拒绝，在苏裴挽留之前拉起衣摆，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命，跑到对面还不忘君臣礼仪，停下推辞。

“臣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在殿下跟前碍殿下的眼！”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福顺见二人回来，立刻笑呵呵地说去热菜，然后火速逃离现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余只觉得三阵大风从脸颊扇过，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挺和蔼的人伸手就能掰断别人的头。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抬头震惊地看着苏裴，“替我抄宫规的是太傅！他们不会把这事抖出去吧？”

“这倒不会，父皇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替我抄过《三字经》”

苏裴没告诉傅余那是他用弹弓胁迫来的，半袋石子打完可爱的太傅们才妥协。

他拿起摊开的账本，随便扫了眼便冷笑傅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仗着自己不会不管傅余，用给傅余的嫁妆去填不好处理的烂账。不清楚的外人还真当傅余得了便宜卖乖，换其他人还只能这吃哑巴亏。

苏裴眯眼道：“傅家真是得了翰林院从七品，好大的官位，占便宜都敢占到本王头上。”

“不如你借我点钱，我们一起把店开起来然后抢他们生意？”

苏裴不吃这套，但开店可以商量。他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地主样把玩算珠道：“这分成～”

傅余笑眯眯地笔手势，说话留一半打算给苏裴下套，“也不亏你，八二怎么样？”

苏裴满意点头，“你二我八，可以。”

被苏裴反将一军，傅余瞬间傻眼，正要理论就见苏裴起身朝他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说着边吃边谈，但他没有在饭桌上看见苏裴，问了福顺才知道苏裴差人带走一半的饭菜到屋里。

傅余：【苏裴这个奸商、老狐狸、幼稚鬼！】

苏裴刚坐下就听见傅余在骂他，心情不错地动筷。【口才不错，你一我九。】

“咳！”

111：【要我给你开个频道吗亲！】

“咳咳咳咳咳”有你为什么不开！

福顺道：“是这菜不合殿下胃口？”

从苏裴口中知道傅余被辣呛到，他特意命厨房少放辣，现在看来就不该放。

傅余一时间说不出话，一边咳嗽一边瞧丫鬟把酸菜鱼端走，没有意识到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一道有辣椒的菜。

“见过侧妃”方己站在外头朝傅余行礼，面上带着一丝尴尬，“能否劳驾侧妃跟守门的侍卫说一声，放臣和杨太傅归家。”

傅余犯难道：“虽然咳，我很想帮您们，但我的话也不管用。我平时也不一定出得去···要不我去叫苏裴。”

“不了！臣还是在府中歇下好了”叫苏裴那就更出不去！

方己留给傅余悲伤的身影，认命般去叫杨鸿生和自己住下。

与王府隔三条街的酒楼，苗岙回去就见酒楼的老板早在门口徘徊就等着戏班子回来。老板吩咐伙计明天歇业，光上门后就拉着苗岙道：“咱们也算有几年交情，你老实告诉我，你遇见贵人了？”

贵人，苗岙还真遇上一位。

他笑呵呵地说：“托我外孙的福，陛下和齐王饶了大家一会。我也算因祸得福，还能再见外孙一面。”

“哦”老板不住点头又想起要事，“那你说说这曲儿你要怎么唱，齐王殿下可说你是知道的。”

苗岙泛起难来，他哪知道要唱什么，总不能一曲《雌木兰替父从军》唱上三天三夜。一旁的黄越倒是想起了什么，换了苗岙一声，眼睛亮得吓人。

“您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有个小姐在这听戏，听的就是师妹唱的《雌木兰替父从军》。他还帮您打发过那家伙，给了咱一袋钱，就您怀里那个石榴样式的。戏班不就是靠那袋银两撑过来的？”

那可是春槐苑的大恩人，苗岙不会忘记帮助自己重新来过的大恩人，她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又透着英气，可以看出她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狠拍大腿，气自己有眼无珠，认不出瑶妃和她的孩子。要是知道他是恩人的子嗣，他还怕什么，亲手捧着自己的脑袋献给他都行。

“您可别卖关子了，后天唱什么呀？”

苗岙清嗓，声如洪钟道：“把当年娘娘爱听的曲儿翻出来，咱们拿出看家本领，把那些唱个遍！”

“好嘞！”

“师傅，俺还没学过呢。”

“戏台后面学去吧，让师兄师姐们给你们这些小的露一手。”

所有人翻出压箱底的家伙，连夜派人送到各大裁缝铺里连夜修补翻新。苗岙则打开最有年头的戏箱，将两个钱袋放在一起，就如当年接过它时一样庄重。

他这个戏子就不服老，年轻人能唱的他这糟老头子也能唱。

酒楼隔日的第一场戏就是他的，唱的还是在皇宫唱的曲子。台下的看客听得高心，楼上的汪利仁却沉着脸，似是碰见恶心的东西，开场便挥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