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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跪蔽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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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西折走如龙蛇,汤池蒸腾涤尽尘污。

九龙殿御汤内,以石莲为心,以汉白为饰,汤中又砌山石,状瀛洲方丈、蓬莱仙岛。

昔年他阿爷偏宠贵妃,严氏一族皆列豪强士族,门户一时间熠熠生光。

他阿爷常常赐浴严氏华清汤池,骊山温泉水濯尽贵妃仪容,各色蹙金锦绣瞎了织娘的眼睛,一时天下不重生男重生女。

李羡意的手抚过这历代帝王同沐过的汤池,他脑中尽是浴堂殿内周思仪所作的美人掩面图,“观礼你说华清宫汤池与浴堂殿究竟有什么不同,引得我阿爷每年都要带严氏来此?”

“飞霜殿下便是汤池的泉眼,九龙殿又距此颇近,终年暖如春日,太上皇有风湿之疾,来这里养病再好不过了。”

“朕没有杀严氏,已然是仁至义尽,我还要将华清宫腾出来给他们俩恩爱吗?”李羡意摆了摆手道,“我阿爷这样爱严氏,天天与她说些什么比翼鸟、连理枝,可我看他别的女人的宫里没少去,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也没有少生,当真是恶心至极。”

观礼虽不能对太上皇口出恶语,但仍旧叹息道,“这些年,太后娘娘受苦了。”

李羡意不发一语,他想起了方知吟那双晦暗的眸子和如雪的鬓发,他看着观礼道,“我阿娘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她的不幸遭遇和严氏毫无关系,都是那个薄情寡性的男人造成的,她给严氏喂绝子药,她罚严氏长跪于太庙,除了出一时的气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李羡意借着澄净的汤池看着自己眼下的青黑,“观礼,你说朕是不是老了,太子一脉我未赶尽杀绝、我也未贬谪周青辅、连严氏我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这些人朕该提起陌刀将他们千刀万剐了才是。”

观礼沉默了半晌,只能道,“圣人春秋鼎盛。”

“朕定然是和周思仪待久了,被他的圣贤书腌入味了,才这么仁慈,”李羡意将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打散,“明日朕就将周青辅的官罢了。”

观礼试探地看了一眼李羡意,“周仆射是三品大员,又是太上皇的心腹……”

“怎么,他要去太极宫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看严当什么贵太妃,他来做贵太妃好了,”李羡意深吸一口气,“但是朕不能不管周卿的感受啊,他要是也和朕一样天天盼着爹死了就好了。”

“算了,这些日子周青辅深居简出,尚书省的事也是六部尚书各尽其职,朕暂且放过他,”李羡意歪着脑袋,“周思仪从没有给朕写信述职吗?”

观礼愣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哦,他这是将朕给忘在九霄之外了,”李羡意冷哼一声,“把拔舌传回来的消息给朕。”

观礼扫了扫拂尘,自从上次圣人为周大人的事动了气之后他便时时留心,这消息早就看过,刻意瞒着圣人,要是圣人知道了,怕是又要在浴池中动气,“洛县的县令曾经给长安教坊司的一位姑娘赎了身,又带回了洛县,只是那位姑娘现如今跟着小周大人。”

李羡意想到周思仪那句“臣的桃花一向很好”,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这是又娶了一房妾室?”

“这种关系想来也谈不上娶,兴许只是露水姻……”观礼越说李羡意的脸就越黑,“兴许周大人只是为这位姑娘的孩子补习课业,圣人你知道的,周大人他经常这样……”

观礼见瞒不过去,又换了个角度劝道,“这事是大臣的家事,圣人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动怒呢?”

“怎么叫小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李羡意又觉得这话甚为奇怪他找补道,“如果不是怕李羡羽伤心,我才不想管呢。”

“那圣人可要给周大人去信训斥一番?”

“洛县天南海北,舟车劳顿,他是个赤诚的书生,不知道要受什么搓磨呢,”李羡意撑着脑袋道,“朕怎么好再去信训斥他?”

观礼听到“赤诚的书生”五个字,顿时眯了眯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连圣人儿子都敢当的小周大人吗?

“朕是该给他写封信,”李羡意顿了顿,“不,朕只是思念妹妹,给妹妹写信的时候顺便给他写一封。”

观礼点头称是,是啊,对妹妹离京追夫的行为不闻不问,但大臣娶个妾室却要雷霆震怒,当真是至亲至爱的兄长啊!

“那奴去取纸笔来?”

“他连个请安的折子都不给朕上,朕却巴巴地写信给他,当真是给他脸了!你明日去找个拟旨的中书舍人来,公事公办就好。”

李羡意赤裸着后背,揉了揉酸涩的肩膀,他才不想说是他怕自己文辞浅陋,被周思仪笑话呢。

——

房中光线昏暗,被一层厚重的尘埃笼住,唯一的一盏烛火宛如一把迟钝的刀,切割着房间中朦胧的阴霾。

周思仪看了看扛着陌刀从小密室内走出的方听白,“盛子他招了吗?”

“招个屁,我问他东他说西,我问他账本在那里,他说刑不上大夫,我问他朝廷拨款的去向,他说男儿虽死犹未悔!”方听白擦了擦陌刀上的血渍,“田舍郎拽什么文啊?”

周思仪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巾帕,“你动刀了。”

“我在梦中早就刀了他一万次了,”方听白瘪着嘴道,“我想着,我们小周大人可能不喜欢,我就没真的伤他。”

周思仪将脸蒙上,“我去审审他。”

方听白忙转过头,“等一下,他没穿裤子,等我将他的裤子给穿上,你再进来。”

周思仪扑哧一笑,“好。”

烛火一晃,周思仪只见那人手脚都被绑住,他仍旧脚沾泥浆,短褐之衣,一如他们在堤坝上见他之时。

周思仪问道,“你在哪里抓到他的?”

方听白嗯了一声道,“他在帮一个农户扛着家中的鸡鸭往山上走。”

“你倒是良心未泯,”周思仪将盛子口中塞入的布团拿出,又反手抽了他一巴掌,“账本在哪里?”

“信州官邸,高宅大院,富贵人家。”

周思仪冷笑两声,又是两个清脆的巴掌,“银子去哪里了?”

“长安城中,大明宫内,紫宸殿上。”

周思仪提起他的领子便道,“再不说实话,我就用陌刀阉了你。”

这人虽脸上尽是泥污,却笑得狂悖至极,“那就阉了我吧,有根无根,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他说罢就要将裤子蹬掉,却被方听白牢牢拉住,盛子挣扎道,“周大人,你怎么知道我说得不是实话?”

“周大人,我骗过很多人,唯独没有骗过你,”盛子的力气远不如方听白,逐渐地便不再挣扎了,“至少还没来得及骗你。”

“农户将山中林木砍伐一空,根系不抓土石,泥沙淤积河道,我有说错吗?百姓为赋税所苦,挖河砂抵税,只能落草为寇,劫掠而活,我有说错吗?”

“你放狗屎的屁!”周思仪将半辈子的脏话都脱口而出,“李羡意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好皇帝,征伐东突厥,财政最为艰难的时候,他宁肯缩减自己的用度,都没有向百姓加过一毫一里的赋税!”

盛子拼劲全力向周思仪嘶吼道,“紫宸殿上的贵人只有圣人一人吗,圣人是克勤克俭的圣人,周大人是劳心劳力的臣子,那其他人,周大人敢为自己的同僚担保吗?”

周思仪拧着眉道,“盛子,你既然这样恨大梁的蛀虫,为什么要帮着马宏远藏匿账本?”

“像周大人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人想必是从来没有淘米煮过饭,米缸的米虫掐死一只就能了事吗?其他的米虫就不会将米粒吃空吗?”

周思仪蹲下劝慰着盛子,也似是在劝慰着自己,“你也是应举的书生,你早应该明白,圣贤书中至明至察的君主是痴人说梦,至清至澈的朝廷实不存焉。”

“应举的书生?那草民敢问一下周大人,周大人何以入仕?”

周思仪顿了一下,“我不想骗你,我阿爷是朝廷命官,让我从小便能在崇文馆中念学,无冻馁之患、奔走之劳,长大后亦能凭父辈的功勋荫官,不必考明经进士,不必为应举的结果而神伤。”

盛子轻蔑一笑,“那在双十之年便拜圣人堂下的周大人,又如何懂得天下读书人的苦楚?”

“都说应举的考场是全天下最公平的地方,但我知道不是的,有人能以司业博士为师,问无所不答;有人蕴袍草席,连书都只能靠借,但我知道这世间总有人能如宋濂一般写出一篇自己的《送东阳马生序》来。”

周思仪将捆绑盛子的草绳解开,她不求以情动人,只是想和他谈一桩交易,“待再开制举科,每位五品以上官员都可举一人,我答应你,我举的对象会是你。”

——

周思仪拿着那份信州与马宏远有牵扯官员的书信,从草屋中走出,她伸了个懒腰,“都快一个月没有写折子了,是时候向圣人问安了。”

“你们文人当真是奇怪,”方听白用那陌刀的刀柄兑了兑周思仪,“不怕死,不怕阉,唯一怕得是没有书读,没有试考。”

“能跪倒在圣人蔽膝之下这件事,就足够让天下读书人身死魂消,”周思仪对着方听白挑了挑眉,“那仲玉你呢,究竟是考不上,还是不想考?”

方听白扭过头去不答,只问道,“那你呢,你当真要在下次开制举科的时候,给他考制举的名额?”

“制举这东西,或逢新皇登基、或逢太平封禅,”周思仪歪着脑袋,悄悄对方听白附耳道,“他现在定然日日盼着李羡意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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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跪蔽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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