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柏言铮才把考试卷子按着答案对了一遍，崔嘉圳就走了进来。

他靠在窗台上抱着胳膊安静地端详着自己的男朋友。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字。”言铮好笑地摇头：“如果你是来求我让你再坐一次榜首，那应该是选错时间了啊，现在考试都结束了。”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乃真一下子就能给景扬哄好啊？”崔嘉圳好奇地问：“刚才乃真和我打电话，说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我真的很好奇。”

柏言铮歪头看着他，笑着问：“你真想知道啊？”

崔嘉圳点点头：“对啊，取取经呗。”

“这经对你来说可是真难取。”言铮忽然就大笑，然后解释道：“我能知道纯粹是因为乃真从六岁开始就发明了这种单独对付宋景扬的战术。”他走到崔嘉圳身边，坐在窗台上看着他讲道：“每次他惹景扬的时候，都会先试图道歉加哄骗，当常规的方法不好使的时候呢，乃真就会变身，化被动为主动，坐在地上抱着景扬的大腿用一种和他身形、气质以及外貌都完全不符合的撒娇模式继续道歉，偏偏景扬就很吃他这一套，每次都难以招架快速告饶。”

“这也行？”崔嘉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乃真，不要面子的吗？”

“杨乃真在别人面前怎么样那是另一套，你凭什么觉得他在宋景扬跟前还要面子啊？你们兄弟好歹也认识一年了吧，难道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崔嘉圳咳嗽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样...”

“所以我说这是宋景扬独属、而你呢也学不到精髓。”柏言铮无奈地摇头笑。

“你什么意思？”崔嘉圳微微皱眉：“我怎么了？”

柏言铮笑得很开心，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乃真呢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平时也大大咧咧，虽然每一次都让我跌破眼镜，但说实话我作为旁观者也觉得他那个神态特别特别可爱，换做是我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就原谅的。”他说到这一顿，话锋一转、声调拉长：“至于你崔大公子......我只能说不敢想象。”

就在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崔嘉圳先是轻轻一笑，带了些无语的意味，然后直接坐在柏言铮脚边，拉了拉他的裤腿，直勾勾地看着他问：“接下来是什么，需要抱住吗？”

柏言铮仿佛晴天霹雳，呆若木鸡的样子非常喜感。

“比如，这么抱？”崔嘉圳单手揽住他的小腿，然后微微挑眉：“商量一下，今天晚上我睡楼上的事情？”

“我是在看科幻片吗？”言铮震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盯着崔嘉圳，然后像摸狗头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崔嘉圳，你已经疯了。”崔嘉圳坐在地上看着他笑，两颗若隐若现的虎牙也在这个时候化身成可爱的代名词：“疯了的话，也得你来治。”

这回柏言铮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宋景扬每一次的感受。

他拉着崔嘉圳起来，笑得特别开心：“行了，你别闹啦~”

崔嘉圳抱住他把头搭在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能逗你开心，就可以。”

过了一个周末，再到20号的时候就摸到了10月的尾巴。这天早上，柏言铮照常按着一贯的时间起床洗漱准备上学，可当他收拾妥当、打开窗帘准备迎接阳光透气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雾，完全模糊了整个世界的浓雾充斥了眼睛能看到的所以地方。这雾气不像是早上寒冷的气温所引发的那种水雾或者冰雾，而是混沌的、明显的，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未知恐惧，好似把西京吞噬、让清晨就醒来的人们直接被迷茫和无助击垮，那暗中藏匿的鬼魅、正等待着机会将人撕碎。

柏言铮足足愣了三分钟，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天气。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崔嘉圳打开房门看了他一眼：“铮？”

“啊”言铮回过神来，看了看崔嘉圳、又疑惑地看着窗外：“我没眼花吧。”

“没有，外面的雾气很大、学校还没发停课通知，柏叔叔说今天要早点出发，预防能见度低而出现的意外和堵车。”崔嘉圳走进来和他并肩看着外面，似乎正在无声地上演如电影《迷雾》里那样惊心动魄之前的暗流前奏，他忍不住紧皱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叔叔说他活到现在，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可怕的雾。”

柏言铮点点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路上，几个人罕见地没有说话，而是都紧张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

别无其它，只是因为能见度真的太低太低了。

不夸张的说，五米好像都超出了肉眼能够辨析的最大范围，这雾气好像带有某种魔力，让你既看不到原本湛蓝的天空、也看不到周围也许华丽恢弘的建筑，就连以明亮著称的红绿灯，都罕见地失去了功能，让你就算站在底下抬头看也无法在三秒钟之内看清是绿色还是红色。好在柏燃是个几十年车龄的老手，他一边认真地看着前方、一边用余光去打量两边是否会突然出现车辆，以极低的车速缓慢的行驶在空旷却又不知道是否空旷的大街上。

“这到底是什么天气？”最后还是他自己打破沉默，嘴里嘀咕道：“古怪的很啊，雾不像雾、烟不是烟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言铮忍不住提醒他：“爸，你专注点。”

柏燃笑了，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开玩笑：“你爸爸开了三十多年的车！今天换成是你妈妈肯定不敢上路，我也就是降降速、 别的和往常一样，肯定给你俩安全送到学校去。”

柏言铮无奈：“不光是要安全到学校，你开车回去自己一个人才要更加注意安全，别掉以轻心知道了吗！”

“好好好，我回去也慢慢开。”柏燃看了一眼正在响铃的手机，示意儿子接起来：“是我的秘书，你告诉她赶紧发通知让公司所有的员工今天带薪休假！这种天气是绝对不能出门的，我感觉很不对劲，为了上班出了什么事儿很不值得。”

言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按着意思告诉了对面。

就这样，柏燃花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把两个孩子送到忘川。

他停在路边看着柏言铮和崔嘉圳，忍不住提醒：“虽然学校没有发停课通知，但我总觉得课是上不成了！如果后续告诉你们不上课，一旦觉得学校不舒服就赶紧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啊。”

“知道了叔叔，您路上小心。”崔嘉圳认真地点头。

柏言铮则再三提醒：“爸，你千万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你们先进去吧。”

走进校园，两个人也仿佛进入了奇幻仙境的迷雾森林。

那些本来熟记于心的路、一眼就能知道位置的教学楼、广场以及各种中心甚至那座物理教研组的杰作大火箭，统统被眼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强烈雾气吞噬，能见度已经从五米缩短到了三米左右，柏言铮和崔嘉圳也不敢在外面停留太久，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快步走进了教学楼。

本以为到了里面能感觉好一点，可高三区的走廊也几乎全都布满雾气，只是因为室内的缘故，比外面要淡了很多。

柏言铮叹了一口气，率先走进了教室。此时已经是7:10，按理说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早自习的小测，可22班的教室内反常地出现了空旷的现象，那些一贯早到的同学几乎都没有来，反而是最近结束了集训的方梓越和准点大王管仁智在后面聊天。

“啊你们来了？”梓越笑着打招呼：“我刚才还跟大智说呢，学校没发停课通知，但这天气实在是太极端了，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几个同学按时来上学，他说你们俩是肯定会到的，结果话音刚落就出现了。”

“早上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拉开窗帘的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穿越进了那部恐怖电影。”柏言铮笑着坐下来，尽量忽视自己心中的那种不安，也应和着方梓越：“就是《迷雾》，男主最后在救援队出现之前把亲人都杀了...”

梓越恍然：“啊，他以为来的是怪兽、结果是救援队然后崩溃了是不是？”

柏言铮点点头，然后看着管仁智，问起他自主招生的事情：“大智，你这个月准备的怎么样？”

“挺好的，北京体育大学、西京体育大学都通过了，但我准备去体检，考公安或者警察。”管仁智微笑着解释：“毕竟我爸妈都是做这个的，他们很支持我去实现理想。”

“真好，以后你当了大官儿，给我当靠山。”方梓越笑嘻嘻地拱了一下他。

管仁智很快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干什么？当个主持人还需要靠山？”柏言铮打趣：“咱们年轻貌美的，可不能干娱乐圈传说中的那种事情噢！”

方梓越坐下来瞪他：“臭嘴，就你会说！”

这下连崔嘉圳都笑了。

说话间，班级里陆续也来了几个同学，只是到了7:50第一节课快开始的时候也一共就9个人。薛明奎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着已经在教室的几个孩子就叹气：“孩子们，学校将会在8点的时候发布停课通知，这场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出乎了西京市所有领导的意外，教育局也是刚刚下发的，你们来得早、就没赶上。”

几个人瞬间就议论起来，柏言铮推了推眼镜，认真地看着老薛问：

“老师，外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雾吗？”

“是霾，或者说叫雾霾。”老薛皱着眉头解释：“这种东西的出现代表着非常非常严重的空气污染，比如北京几乎有二百多天都会出现雾霾，整个天看上去灰蒙蒙的、还带着一定的刺鼻气味，空中的颗粒实际上都是对人体有些许害处的污染物，刚才新闻报道：北京此前最严重的雾霾指数也就是红色警报为354，而西京早上7:45的数据显示，此刻雾霾的指数已经超出峰值，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357。”

方梓越的惊呼声响起：“1357！”

薛明奎点点头：“这是全国范围内提出节能减排的环保概念之后所有城市里第一次有城市的雾霾指数突破500、突破800、突破1000甚至是突破了骇人听闻的1300，而且气象局的专家预测这还不是此次雾霾事件的最高峰，到下午2点或者是晚上6点左右，将会有一波冲上1450的数值，届时会更加的严重。”

说完这句话，大家突然就安静了。

“已经坐在班级里的同学可以选择在这里自习、也可以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通知家长把你们带回家，也许不只是今天、明天和后天我们的教学计划应该也会受到影响，大家就稍安勿躁、注意身体，以安全为主。”老薛解释了一下，然后又朝柏言铮和崔嘉圳欣慰地点点头，这才回了办公室。

“嗨，早知道就不来了！”方梓越哀叹：“我可真是太爱学习了。”

管仁智再次低头忍笑。

柏言铮起身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身边的座位空了。

“梓越，大圳去哪了？”

“不知道啊。”

“他出去了。”大智抬头看了一眼柏言铮，解释道：“好像是接到谁的微信之后。”

言铮觉得有些奇怪，就套上风衣也走了出去。

可他才踏出教学楼的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雾霾、而是他的眼睛。柏言铮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重影，并伴随着眼底隐隐约约的痛感，这让他持续了一个早上的不安得到了印证。他感到有些心慌、却没有想着打退堂鼓，而是继续迎着根本看不见前路的白茫雾气走出去，此时的能见度越来越差，大概两米之外的事物就已经分辨不清，他按着脚步判断，自己约么走到了普育广场的最中间。

往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看不清建筑和草木；

往后，满目的雾霾铺面而来却辨不清方向。

此时的柏言铮又带着重影和痛感，下意识地就像闭上眼睛。虽然知道身在学校很安全，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未知的恐惧所侵染，忍不住出声唤道：“大圳，大圳？”

无人回应。

他选了个方向继续摸索，然后继续喊：“崔嘉圳。”

走着走着，就在柏言铮真的有些着急的时候，他忽然不注意就撞进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胸膛。

言铮抬起头，酝酿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崔嘉圳的脸经过了短暂的重影之后终于清晰地印刻在他的眼中，正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惊讶、疑惑和一丝心疼。

“你怎么出来了？”

“你还问呢？这么大的雾霾天你去哪了！”柏言铮见找到了人，焦急和紧张支撑的弦也不再紧绷，主动地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胸口的位置埋怨道：“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敢情你要为西京市民做贡献多吸几口雾霾是不是？”

“没有，乃真给我发微信说有事情。”崔嘉圳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皱了眉头：“你的眼睛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刚才好半天才看我，这会儿眼底都是红血丝，告诉我怎么了？”

柏言铮心头一梗，轻声道：“医生说是后遗症，有时候重影就会看不清...”

“就是你自己去换眼药水那天？”崔嘉圳拔高了声音，有些薄怒：“柏言铮，你这是在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开玩笑知道吗！”

“我没开玩笑，情况不是特别严重，也不想让别人跟我一起担心。”柏言铮低头解释道：“医生后给的眼药水是对症的，重影的次数已经减少很多很多了，可能今天是因为雾霾里面有污染物才会引发眼底的微痛导致重影的，我自己的事情我很清楚，你不要为了这个生气。”

崔嘉圳很后悔自己轻易就信了柏言铮，他咬着牙说：“眼睛的事情不允许再瞒着我一点，听到没有？”

柏言铮点点头，安慰地笑了：“知道了。”

“小铮，不用怕。”

良久，崔嘉圳忽然开口。他摸着柏言铮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次受伤一定会痊愈的，而且你还有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柏言铮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红了眼眶。

崔嘉圳把他抱在怀里，再次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就是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