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铮的行迹败露，已经要追溯到大地彩绘的这一天。
崔嘉圳在缓台上自己一个人看了窗台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回到了班级。戚诚翰和宋景扬同时齐刷刷地盯着他，都非常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让薛明奎舍得拉下脸去教训自己的神奇宝贝之一，尹明华却狠狠地掐了戚诚翰一下，警告道：“今天不做完这套历史卷子，我就杀了你。”
坐下来之后，他先低着头整理了思绪，然后侧过去看着柏言铮。
“怎么了？”言铮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微微皱眉：“老薛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我这次地理考试怎么没考好。”崔嘉圳见他一脸无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轻轻在书桌底下捏了捏他的手，淡淡一笑：“还告诉我多看看你的卷子，对提升成绩有帮助。”
“噢。”柏言铮抽出自己的卷子递给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崔嘉圳：“看在咱们两个关系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咨询费了。”
见崔嘉圳还真的拿起卷子端详，柏言铮忍不住低头轻笑。
还真是闷葫芦能装啊...
这件事情并没有给班级同学带来多久的好奇，本身崔嘉圳就是生人勿近的存在，就连非常好奇的戚诚翰都忍住了自己刺挠的心没有去打探，而是选择迂回战术拉着宋景扬去问柏言铮：“哎不是我说，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咱们可是发小，有八卦不分享违背了我们的准则。”
“你想知道什么呀？”柏言铮抱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另外的路上又被景扬堵住，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薛跟他说的话我凭什么一定会知道啊？你们好奇自己去问不就得了。”
“嘿，你还真当我傻啊？”戚诚翰撇撇嘴：“崔大公子脸上的冷漠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好歹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还有对你言听计从的迹象，就替我们兄弟身先士卒、一探究竟呗。”他看了一眼柏言铮手上的练习册抽出来翻了翻，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你是怪物吧？知识点都还没学完你这么厚的习题册就做完一大半了？”
柏言铮无语地看着他，然后推开两个人准备回班级。
“你等会！”一直没说话的宋景扬拉着他看了看手表，笑呵呵地说：“一会又没课，咱们去看看今年的大地彩绘呗？”
“看那个干什么？你最近是不是闲的慌？”柏言铮站住了，用哥哥的口吻教育宋景扬：“不是我说你，乃真不在学校你不应该更加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吗？怎么心思反而不用在学习上了，你上次地理阶段测验考了几分你告诉我？”见宋景扬咋舌，他伸出手比了个7，大声地道：“70分，70！”
宋景扬皱了皱眉：“不就是阶段考试吗别这么紧张，我其实很努力的。”
“我作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崔嘉圳双手插着裤兜悠闲走过来，给了宋景扬一个眼神之后看着柏言铮淡淡一笑：“这次的地理我也才考了80，难度很大算是他正常发挥了。”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不像好话，但宋景扬还是咬着牙看着柏言铮：“对。”
“走吧走吧，就当锻炼身体了！”戚诚翰搂着柏言铮往楼下走，还念念有词：“你以为自己考个88别人就都能上80啊？那这样的话河东省除了忘川其他高中倒闭算了！你说你这胳膊腿平时多走一走、这高考不单是智商的比拼，谁体力好也能成为一大优势。”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体力好三个字，柏言铮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身后的崔嘉圳身上瞥。
崔嘉圳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注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挑眉一笑。
几个人来到刚刚结束评比的普育广场，看着眼前各种五颜六色的方块驻足欣赏。宋景扬背着手慢慢悠悠地一排排走过去，口中还像个校领导一样指点江山：“这个班画的太没新意了，多老土的图案啊；你看那个班，新颖有余、配色欠缺，看上去就拿不了奖；眼前的就不说了，比22班的作品差远去了...”戚诚翰一边附和着他、一边看着柏言铮和崔嘉圳，做了默默观察的表情。
柏言铮和崔嘉圳并肩走在后面，特意落了一定的距离说话。
“真没想到，距离咱们班级参加彩绘已经过去一年了。”言铮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些替代了旧作的新画，轻声道：“时间还挺不抗过的，总感觉什么都没做就到了毕业季了。”
崔嘉圳在他身边轻轻一笑：“是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对我还有淡淡的敌意呢。”他侧头看了一眼柏言铮，似笑非笑地说：“虽然用物是人非四个字显得不太贴切，但眼前的光景的确跟去年今日天差地别了。”
说完，他还在柏言铮耳边又补充一句：“刚才说起体力好，你盯着我看什么？”
柏言铮的脸蓦地一红，他瞪了崔嘉圳一眼小声骂道：“就你眼睛比猴子还好使。”
两个人走着走着，柏言铮忽然问：“哎，上次老薛找你谈话都说了什么？”
“已经告诉过你了。”崔嘉圳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狡黠：“你不信？”
哪知道柏言铮似乎溜号了，下意识地就反驳他：“不是说什么打电话吗？我又没听清...”
说到这儿，他忽然闭了嘴。
“你怎么知道打电话的事？”崔嘉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记得好像没跟你说过吧，嗯？”低着头的柏言铮心中怒骂自己愚蠢，和崔嘉圳在一起就放松警惕的毛病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忍受不住这样尴尬的场面，于是乎抬起头笑着圆谎：“没说吗？那就是听...老薛说的吧。”
崔嘉圳反而笑了，他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的柏言铮：“你都听薛老师说了，还要再来问我？是想考验我会不会对你说实话。”然后他挑了挑眉：“柏言铮，在我没对你说实话之前，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好一个反守为攻。
柏言铮也轻轻一笑：“我告诉你什么？要不你分析一下。”
“这招瞒天过海打配合，是从三国杀里学的？”崔嘉圳也不脑，伸手揉了揉柏言铮的头发咬着牙轻笑：“你个小兔子竟然联合老薛吓唬我，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招架不住了！”
“最后不是成功渡过了吗？”见崔嘉圳果然和他心有灵犀，柏言铮扒拉开他的手笑眯眯地道：“哎，你为什么不让老薛给我妈打电话啊？要是他来真的呢？你妈知道可就毁了，懂不懂权衡利弊啊，傻子。”
崔嘉圳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柏言铮微微一愣。
“给我妈打电话，就告诉她我谈恋爱了，求着老薛别把你供出去，反正范楚融的事情她也不是不清楚，估计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崔嘉圳笑了，他的侧脸在阳光中变得格外柔和：“虽然闵姨是个好人，但我不确定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就。”
他的回答让柏言铮的心微微一颤。
言铮很快就笑着岔过去：“行啦~知道你体贴，老薛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我确实也很惊讶。”崔嘉圳问他：“老薛都和你说了什么？”
柏言铮简单地讲了讲，然后一脸憧憬地道：“也不知道到时候毕业他会不会哭？”崔嘉圳想了想：“如果你考上了状元，他应该会留下喜悦的泪水；如果你没有考上的话，那他没准也会留下遗憾的泪水。”
这话让柏言铮哈哈大笑。
陪着景扬逛完了普育广场，言铮忍不住叹气：“自从杨乃真去北京训练，宋景扬好像就疯了。”
“何以见得？”
“乃真是月中走的吧？走之前说什么过了十一会回来待几天，宋景扬当时是什么反应？”
乃真离开学校的那天，景扬的淡定比任何人都明显，他甚至拍了拍乃真的书包认真地说：“你有我的祝福加持，这次北京之旅应该很顺利。”柏言铮见崔嘉圳还是不懂，就继续解释：“他那死样子都是装的，故意在杨乃真面前表演！看起来比谁都淡定有信心，实际上指不定在家怎么烧香拜佛求老天保佑杨乃真的脚伤不会有影响加上一切顺利。”他看着宋景扬像个大爷一样老神在在的背影，忍不住又笑：“这两天他上课听不进去、作业写得糊里糊涂，每天的状态就是四个字：失魂落魄。”
崔嘉圳忍不住笑了：“至于吗？”
“我一点都没夸张，他再明显点就要被抓典型了。”柏言铮很忧愁：“好在高三刚开学，这要是放在春天我非得杀了他。”
“别说，你还挺有哥哥样的。”
言铮点点头：“你看着吧，乃真但凡有了好成绩，宋景扬这小子肯定会去神女山还愿！”
崔嘉圳终于吃吃笑出声。
“笑什么呀老笑，把我哥还我！让他陪我去超市。”宋景扬回头不满意地看着崔嘉圳，柏言铮则笑着说：“你看吧，这是心理学典型的情绪转移~”
几个人逛了超市，戚诚翰拎着所有的东西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广播在这个时候响起：“高三22班宋景扬，听到广播后马上到F区会议室参加班长例会。”
“高三22班宋景扬，宋景扬！”
宋延东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仿佛夺命连环call一样在每个人上空盘旋。
“我去，忘记今天开会了！”宋景扬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三个人忍不住看着他笑。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正是一片热闹。
郑民威混在13班的篮球队伍中兴高采烈地和同学进行着对抗，手拿到球的他忽然看见了不远处散步聊天的柏言铮和崔嘉圳，脸色忍不住一沉。陆承焕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民威，你干嘛呢？”
柏言铮正在跟崔嘉圳说着话，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半空，立刻把他往边上拽，嘴里还说着：“小心点！”说时已迟，就在崔嘉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柏言铮已经蹲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令他心颤的惨叫。
戚诚翰在崔嘉圳还愣着的时候直接扔下兜子，风一样地跑到柏言铮面前大声地喊：“小铮，小铮你怎么了！”他清楚地看到篮球场忽然飞出来一枚篮球，以极快的速度朝崔嘉圳砸去，是旁边的柏言铮眼疾手快拉开了他，自己却没躲过直接被篮球砸中，然后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眼睛。
眼睛...!
“小铮，你没事儿吧？”崔嘉圳也反应过来，立刻跪在地上抱着他，却看见他紧紧捂着眼睛的指缝中忽然留下一行鲜血，地上的眼镜碎片似乎在无声地告诉着崔嘉圳一个事实：柏言铮的眼睛受伤了。那声下意识的惨叫之后，柏言铮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见他左眼流血、右眼落泪，看起来非常地可怜：“眼睛，好像坏了....”
戚诚翰这个时候已经打了120，那边认识柏言铮的也去通报了老师。
崔嘉圳把柏言铮抱起来往校医室跑，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治疗的时间。
趁着篮球场一片混乱，陆承焕颤抖着手把郑民威拽到角落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他妈干了什么呀？是不是疯了你！”郑民威本来只是想砸一下崔嘉圳的脑袋出气，却没想到事态直接超出了他的想象。此时他也已经脸色发白、颤着声道：“我，我就想报复一下他...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陆承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他：“民威，跟我去找老师。”
“找老师干什么!”郑民威一下子后撤，警惕地看着他：“篮球场人这么多，未必就能看清是我砸得，只要我打死不认，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承焕怒骂。
“如果学校知道，我就完了...”郑民威这时才知道害怕：“所以我不能。”
陆承焕直接把他推在地上，质问道：“那柏言铮不无辜？他伤得可是眼睛！”
郑民威这下不说话了。
“民威，别怪我。”陆承焕紧紧地握着拳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医务室里，已经炸了锅。
校医见有人捂着眼睛被抱进来，立刻紧张地站起来：“怎么了这是！”
“应该是眼镜碎片划到了眼睛，求您帮他看看。”崔嘉圳把柏言铮放在床上，校医轻轻拨开他的眼睛，万幸是眼球没有受伤、但整个左眼已经变得乌青、眼角也被割伤了一道口子，血迹就是从那流下来的。校医见状马上为他消毒处理伤口，一边问怎么受的伤，一边心疼地道：“谁这么不小心伤害的你啊，还好没想象中的严重，这可是忘川熊猫的眼睛！”
在这期间，崔嘉圳一直死死地注视着柏言铮，眼眶渐渐变红。
言铮却抓着他的手不放，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担心他会冲动，右眼蓦地落泪，更加让人心疼。
“我已经打了120，一会儿再去医院看看！”戚诚翰得了校医的认可，又看着一脸着急跑进来的薛明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泄了气，半是害怕半是愤怒的喊道：“老师，你可算来了！”
“这是怎么了？谁弄的！”薛明奎焦急地向医生确认了问题不算太大，又看着柏言铮和崔嘉圳紧皱眉头：“说话呀！”
“没看清，当时为了躲篮球、结果不小心中招了。”柏言铮迟疑了一会儿，忍着剧痛安慰薛明奎、也警告地扫了一眼崔嘉圳：“应该是意外、老师你别生气，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意外啊！就是他妈有人故意砸的！”戚诚翰不服，大喊道。
老薛回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诚翰，这话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崔嘉圳安静了很久，忽然挣脱开柏言铮的手就冲了出去。柏言铮在那一瞬间就吼道：“崔嘉圳，你给我回来！”
只是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言铮立刻焦急地看向戚诚翰：“你快跟着他，别让他到13班找事。”
戚诚翰愣了一下。
“快去吧！我这有老师呢！”
“啊！”戚诚翰也撒腿就跑，可惜根本就追不上。
薛明奎震惊地看着柏言铮，神情渐渐认真：“言铮，你跟老师说实话、这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救护车的声音在校医院门口响起，他赶紧扶着柏言铮上了车。
崔嘉圳一路狂奔，然后一脚踹开13班的门。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正在上数学课的孙老师非常愤怒地看着他：“崔嘉圳，别以为你仗着成绩好就能胡作非为，给我滚出去！”
他似乎没有听到，扭了扭脖子看着座位上有些紧张脸色发白的郑民威。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劳烦我动手。”
“崔嘉圳，你到底有没有礼貌？薛老师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听到这句话，崔嘉圳看着孙老师无语地摇头轻笑：“我倒是想问问你作为班主任是怎么教育学生的。”
说完，他直接走到郑民威面前伸手拽着他的领子狠狠往书桌上磕了一下，然后随手抄起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开始砸，最终一脚蹬在他肚子上，随机拖着整个人往班级外面走。
“疯了，疯了！”孙老师吓得赶紧去拦：“快给校长找来，必须给处分！”
毛羽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承焕赶紧跑到讲台上跟孙老师说了什么。
孙老师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