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时候，西陵桐接到了齐与睿的微信，然后跟宋景扬打了招呼偷偷溜了出去。她走了没半个小时，薛明奎就一脸严肃地出现在门口观察大家的学习状态，他看着宋景扬旁边空空的位置，不由得皱了皱眉：“西陵桐呢？”
“上厕所去了。”宋景扬头都不抬，直接应付他。
“宇擎，你去看看她在不在。”老薛却冷笑一声，一反常态地让团支书去找人，还看着宋景扬似笑非笑地说：“二十分钟前我在后门看，她就不在班级、你告诉我上厕所上了这么久？宋景扬，你现在说谎也是连草稿都不打了！”
他好像有些严肃，不单单是景扬，崔嘉圳和柏言铮也同时抬头看向门口。
景扬却笑了：“万一是肚子疼呢？人总有这样的时候，她去不去厕所也没有影响班级其他人的学习，这也不耽误什么。”
邹宇擎走之前和宋景扬打了一个眼神，回来之后小声道：“老师，她今天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薛明奎示意她回去，然后抱着胳膊冷声道：“宋景扬，你出来。”
宋景扬合上练习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谁知道薛明奎就在门口罕见地批评了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身为班长你要做的是掌握同学的学习况和心理情状态，而不是助纣为虐联合起来糊弄我这个班主任！忘川中学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在校期间明令禁止男生和女生之间过从甚密、搞恋爱关系，被校长发现是要严厉处罚的！”他的声音很无情，里面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竖起耳朵听：“你现在帮她、未必不是在害她！如果被发现，后果很严重。”
“行啦，且不说她谈恋爱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拿证据说话也就算了、还这么凶。”宋景扬倒是很注意维护薛明奎的面子，老老实实挨了骂之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驳斥他：“都说宁拆十座庙都不毁一桩婚，如果她确实处对象了，你怎么能保证是闹着玩是想认真长久走下去啊？万一人家以后结婚了打不打你的脸。”
薛明奎被他说得直接语塞：“你....”
宋景扬笑眯眯地看着他：“再者，她不在班级只要平安离开校园你就没责任的呀，又不闹动静、不玩手机影响不到其他人就行了呗！如果西陵桐真谈恋爱了，那后果自负啊~高考考不好你都不会少一点工资，给自己找气生，我要是你就权当不知道。”
“得了吧！”薛明奎立刻打断他，没好气地看着宋景扬：“我是她的班主任，是她在学校期间的监护人，这是对家长负责、也是对她自己负责，我警告你小子，要是再敢替她打哈哈，我连你一块收拾啊。”
宋景扬嘿嘿一笑：“那我再替她说两句，你打我一下。”
“滚进去。”薛明奎被他气得直笑，然后走到班级门口认真地环视一圈，才说道：“青春不单单只有爱情，别忘了你们两年前是如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考进忘川的！如果为了一个人放弃了你的梦想、耽误了你的未来，那总会有一天你要感到后悔，到那个时候想重来补救已经不可能了。”
所有人抬起头注视着他。
“当然，倘若你们能保证彼此可以走到最后，那到时候可以来找我打脸！但现阶段，老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你们，不要犯糊涂，好自为之。”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角落，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
他消失的瞬间，大家都纷纷松了口气。
“老薛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感觉西陵桐应该要完了。”
“不会的，刚才景扬不是都糊弄过去了嘛？这可真绝世好同桌了。”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都被柏言铮听了进去。
他看着崔嘉圳，好久才悄声说：“听见了吗？明令禁止。”
“校规禁止男女之间过从甚密，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崔嘉圳挑眉一笑，不在乎地抠了抠字眼：“我倒是生人勿近，就怕你哪天给另一个粉丝学妹签名的时候被吴校长抓个正着，毁了青春。”
“你真是没救了....回家拿肥皂水好好洗洗这张嘴。”柏言铮被他逗得一楞一愣，无语地把头搭在窗台上继续看书。
西陵桐回来之后听说了自己引发的风波，半是担忧半是感激地拉着宋景扬瘪嘴：“同桌，你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没有你，我会不会被老薛给扒皮抽筋送上断头台？”宋景扬被她摇地直迷糊，赶紧挣脱开无奈地说：“这倒是不会，但你爸妈也许会。”他想了想，决定先劝一劝：“现在刚高三没多久你还觉得有时间来得及，到了下学期春天的时候再想努力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她点点头，笑着说：“齐与睿想考华东政法，我也想努力去华东师范，到时候在上海有个照应，你放心吧，我不会耽误的。”
宋景扬也点了头，欣慰地道：“那就最好了。”
柏言铮怎么也没有想到，吃瓜吃到最后，被找谈话的人，竟然是自己。
第二天下午，本来还想着去超市转转买瓶酸奶的柏言铮忽然被薛明奎叫住，邀请他到体育场散散步、聊聊天。言铮很惊讶地站起来，下意识看了崔嘉圳一眼，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着跟老薛走出去，往体育场的方向走。
西京的秋很美，尤其是日落时分，既雍容又凄美。
“突然叫你陪我溜达，是不是心里摸不着底，吓坏了？”薛明奎拿着手机慢悠悠地在跑道上转圈，看着几个跑步的学生路过、中间的草地还有人在踢足球，这热闹的气氛让他说话也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上高三也快一个月了吧？你还适应吗。”
“挺好的，觉得跟高二的时候比除了活动少很多，其他也没什么区别。”柏言铮插着兜，落后老师半步，轻声笑了笑：“您知道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些热闹的艺术节、运动会什么的，这样能静下心来看书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薛明奎点点头，笑着说：“是啊，你是最让我放心的学生，对别人要操心最后能不能上985、上哪所985；对你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就是可不可以为忘川再拿下一个省文科状元的称号，其实有你在22班，也是我的幸运吧。”
“老师千万别这么说”柏言铮有些受宠若惊：“当初要不是您给我出主意，我没准还在理科班为了物理疯狂掉头发呢。”
“一晃也两年了~”老薛感慨了一句，忽然看着柏言铮认真地问：“言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跟老师说？”
柏言铮先是一愣，然后心头猛猛一跳。
他和薛明奎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很复杂的探寻。不过柏言铮很快就按下了慌乱感，勉强笑了一下：“老师这是什么意思？我最近没有心事打算分享。”料到他不会直接说实话，薛明奎也不急，慢慢带着他走到当时撞见两个人亲吻的地方，看着有些愣神的柏言铮，终于笑了：“这回呢？有没有想起什么。”
柏言铮终于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明奎，满眼都是震惊。
“别看了，我是亲眼见到的。”薛明奎轻轻一笑，甩了这句话出来。
这好像蒸炉一样直接让柏言铮的脸瞬间就变得通红，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藏在兜里的双手已经开始紧张到出汗，只能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说：“老师，我们两个...”
“其实，每个人都是双标的。”薛明奎打断他，说道：“就好像一个家庭有两个以上的孩子，作为父母根本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他们都有各自的偏爱，也许是同一个、也许不是；对于孩子来说，父亲和母亲在心里的地位也无法做到平衡，相比较来说总会有更喜欢的一个。”他背对着柏言铮，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对老师来说，学生也是一样的。”
柏言铮愣住。
“每年做班主任，会有五十多个孩子当成自己家的来养，另外又要教授很多别的班同学地理，我做老师十多年，认识的学生已经太多太多，这些人有的会很快就遗忘、有的因为欣赏和喜欢到退休也会记得。”他转过来看着柏言铮，呵呵一笑：“因为教书育人的准则，我们经常被告诫要将自己的偏爱藏好，必须平等地对待每一位来忘川学习的学生，可谁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老师...”他抬头看着薛明奎，抿着嘴欲言又止。
薛明奎眨眨眼，竟然话锋一转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和大圳，是认真的吗？”
柏言铮才想好的说辞被一下子怼回肚子里，他呆呆地看着薛明奎，很久很久之后才打破沉寂点点头：“是的。”
“其实看到那一幕我很震惊，不是因为撞见了自己最疼爱的学生违反校规谈恋爱、也不是因为两个男孩子偷偷地亲吻而觉得难以置信，纯粹是...因为大圳。”老薛耸耸肩，有点八卦地看着柏言铮：“他退学之前，和范楚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基本好多老师都知道崔嘉圳和范楚融这对很养眼的CP吧算是，所以我觉得他就是喜欢生，却跟你...所以我很担心。”
“担心？”柏言铮疑惑地看着他。
薛明奎点点头：“是担心。你这种水平的学生就算真谈了恋爱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所以我担心的甚至不是你的成绩。”他叹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起：“言铮啊，你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血气方刚的男孩子非常猎奇，他们的心里就很喜欢研究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我只是很担心崔嘉圳他是不是也因为好奇或者感到有趣才去逗你、拿你开玩笑，最终受伤的就只有你自己。”
这段话直接震撼到了柏言铮，他的鼻子蓦地一酸。
“其实西陵桐的事情我是故意说给你们两个人听的，她是个很恋爱脑的女生，这点我也跟她高一的班主任交流过，所以我担心她的成绩会因为那个男生直线下滑，最终跟自己的未来失之交臂，不管她对不起我作为班主任的基本素养”他顿了顿，又说：“但是你不一样。我关系的不是成绩下滑、而是你的心理和感情，老师知道你是个很敏感多思的人，所以我不确定你们是否真心的情况下，总觉得你会因此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你能不能就告诉老师，你和崔嘉圳，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言铮的眼里泛起一点泪光，他完全没想到薛明奎找自己谈话不是为了质问他违反校规谈恋爱、而是在担心崔嘉圳是不是在玩弄他。他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才把泪意憋回去，认真地看着薛明奎轻声解释着：“老师，我和崔嘉圳是认真的。”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可我对他应该潜移默化、在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喜欢的感觉，我从来都没幻想过高中的时候能和谁产生什么荷尔蒙，但您是过来人，知道什么叫感觉来了挡也挡不住，假期的时候，就在我过生日的那天，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柏言铮简要地讲了经过，然后说：“不管毕业了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对我肯定是真心的。台风那天他冒着特大暴雨出来找我，还有很多事情能证明！所以老师，我们的事情...”
“你放心，老师不会告诉人，包括校长和你们的父母。”薛明奎得到他的答案，欣慰地拍了拍柏言铮的肩膀，看着晚霞感慨道：“老师这个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听你这么说完才感觉舒畅了。我可以对你们的事情视而不见，但前提条件是你和他都要保证自己的成绩以及...安全，不然我随时会翻脸不认，知道了吗？”
柏言铮也忍不住扬起一丝笑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老师，我保证。”
“你还能替他保证？”提起崔嘉圳，薛明奎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和蔼可亲了，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撇撇嘴：“等我找他谈话，在此之前你就说我找你是为了新概念比赛的校内宣讲，不要泄露风声。”
“行，我等着看热闹。”
两个人都哈哈笑起来，柏言铮推着薛明奎走回了教学楼。
回到座位上，崔嘉圳果然如薛明奎预料的那样问了柏言铮：“老薛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跟我说想代表学校邀请我给高一全体学生还有高二的文科生做一次新概念全国作文大赛的宣讲，算是经验交流分享会吧！”言铮有心和老薛打配合教训一下最近因为吃醋而变得很诡异的崔嘉圳，自如地从盒子里挑了一支笔打开数学题，好整以暇地看着崔嘉圳：“哎，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
崔嘉圳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摇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薛明奎特意选了过几天之后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班级门口看着崔嘉圳严肃道：“崔嘉圳，出来一趟。”当时柏言铮正在跟他激烈地探讨历史小测最后一道选择题的答案，两个人还在默默地彼此试图说服中，崔嘉圳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吓得一愣，然后站起来从后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薛就直接当头一棒。
“你跟柏言铮，是不是跟我俩在这扯犊子呢？”
“啊？”崔嘉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薛明奎冷冷地看着他。
崔嘉圳下意识地摇头：“老师，你说的是...”
老薛突然扬了八度，生气地说：“敢做不敢认？！”
屋子里顿时炸了窝，大家从来都没见过崔嘉圳被任何的老师拎出去这样不给面子地批评，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戚诚翰本想回头问问柏言铮他知不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却看着他忍不住惊讶，小声问：“柏子哥，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被发现的柏言铮立刻止住嘴角的上扬，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见崔嘉圳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薛明奎既无奈又上火，直接拍了他的脖子一下：“跟我过来！”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缓台上，薛明奎抱着胳膊看他：“我问你话呢，你跟柏言铮是不是处对象了？”
“老师，你听谁说的...”崔嘉圳还在坚持贯彻柏言铮的思想方针，眼睛都不眨地摇头：“他本来就经历过一次霸凌事件了，您不能听信谣言，我跟他就是..”
“就是什么？”老薛没好气地瞪着他：“别装了，我亲眼看见的。”
“您亲眼看见...”话说到一半，崔嘉圳直接石化，低着头闭了嘴。
薛明奎呵呵一笑，表情似乎有些得意：“怎么不接着说了？你不挺能犟的吗？”他似笑非笑地把手机递给崔嘉圳：“来，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到学校来一趟。”
崔嘉圳抬头直接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摇头道：“不打。”
“你不打我就找不到了？”薛明奎看着他这样子，还有点超乎意料：“那你俩在学校犯错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今天啊？现在知道后悔了，这可是很严重的行为，不联系家长怎么给你处分？”他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你要不打也行，柏言铮和你只需要联系一个人的家长谈话，如果你今天真不想打我就去联系他妈妈。”
崔嘉圳沉默了半天，最终伸手道：“给我手机。”
薛明奎恍然，笑着把手机交到他手上。才要给秦淑华打电话的时候，崔嘉圳却发现老薛的手机并没有开机。他看着薛明奎表情很疑惑：“老师？”
“大圳，你有点东西。”
老薛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崔嘉圳第N次错愕，他深吸了一口气，问薛明奎：“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但亲眼看到了，而且也知道了一部分。”薛明奎认真地看着他：“身为老师，对这种情况采取对策是情理之中，但我知道你也好、言铮也罢都是天之骄子，能令忘川为之骄傲的人，所以只要你们不过分、我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情我必须问清楚。”
崔嘉圳已经被这种走向完全搞懵，他跟着薛明奎的思路点点头：“您问吧。”
薛明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真的喜欢他？”
“对”这个字崔嘉圳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然后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就没必要瞒着了，我很喜欢柏言铮，所以想和他在一起。”
“不是开玩笑，或者拿他取乐？”薛明奎更进一步：“我听说过你跟范楚融的事情，所以...”
“老师，这个事情我解释不清，只能说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不是一辈子固定的事情、也不能自己能决定的。”崔嘉圳抿抿嘴，然后道：“我对柏言铮绝对没有取消逗乐的意思，不管您信不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行，我不告诉你妈的条件有两个：第一，你和他必须保持这样的学习成绩，一旦有任何下滑的迹象，我会立刻翻脸不认人。”见崔嘉圳点头，他又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轻声道：“第二，我想要你一个保证。”
“起码在离开高中之前，你要用心对他好。”
这句话让崔嘉圳表情一滞。
“你应该明白，曾经的柏言铮处境有多艰难。”薛明奎认真地说：“所以我相信，你喜欢他的同时也能看到他的脆弱，既然已经确定在一起了就不要当成玩乐，起码认认真真到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想你或者他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明白了吗？”
他这个样子忽然触动了崔嘉圳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崔嘉圳也渐渐变得坚定，认真地点点头：“好，我保证。”
薛明奎终于欣慰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进了教学楼。
崔嘉圳靠在栏杆上，抬头望着22班窗台的方向愣怔出神。